《御色春秋》迟冬星

128、睁眼睡

　　一大清早，武督将军府来了一群身形健硕的黑衣劲装男子，足有三十几个人。

　　雅渔刚刚梳妆好，正想去后厨房看看，好安排今日的食膳。路过院子，便看到凌岐风正背着手与那其中为首的一名男子说着话，那男子长相硬朗，说起话来咧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显得面容和善，他与凌岐风年岁相仿，态度却十足得恭敬。

　　等凌岐风交代完离开后，那男子便转身，对他身后整整齐齐的站成三排的黑衣男子下达指令，雅渔听得模糊，似乎是在给那些人分配岗位。

　　这些人是新来的府卫？

　　等到凌岐风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雅渔便迎了上去，笑着柔声问他：“凌大哥，怎么府里多添了这么多府卫？”

　　凌岐风颔首道：“嗯！若是没有府卫，府里的女眷无人照护，也实在不妥。”

　　雅渔垂眸，莞尔一笑，想到什么，又抬头道：“您若外出，添了这些府卫，也确实是能让人安心些。只不过，如今府里的奴仆只有十个，日常后厨做饭的也就三个，这些府卫来了，光做他们的膳食估计都忙不过来，何况还要管他们的衣食住行，算他们的月例。”

　　凌岐风面无表情的瞟了她一眼，“雅渔的意思是？”

　　“我是说，这府卫增加了，相应的，伺候的奴婢也得添置些，这样府里才够热闹，也方能显出凌大哥你的身位。我也觉得这么大的将军府只有十个奴婢伺候太冷清了。”雅渔不好说是显得太寒酸了。

　　凌岐风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不大管这些事情！”

　　伺候的奴婢，文姜应该会带她沐阳殿的人跟来，那些人伺候她多年，她会用起来更舒心些。若到时候，她不想带那么多宫人，要从外头购置奴，那也一切让她来决定吧！

　　“凌大哥若不嫌弃，雅渔愿意为凌大哥操持这些.....”雅渔羞涩地开口，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凌岐风淡淡地声音打断。

　　“雅渔，你该离开这儿了！”

　　雅渔愕然抬头，笑容还滞留在脸上。“凌大哥......”

　　“我在临淄买了两个铺子，一家罗缎铺，一家香膏铺，这都是给你的，我听说女子经营这类的生意比较容易。”他看也不看她地说完。

　　雅渔不敢置信，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突然搂住凌岐风的腰，不住地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这些，我只想跟在凌大哥身边，你为何一定要狠心的赶我走？”

　　不知是惊恐，还是哭泣，娇弱的身体搂着他颤瑟不已。凌岐风却无一丝动容，他拉开雅渔扝着自己的手道：“雅渔，我和文姜公主已经订下亲事，你.....留在我这儿终归不妥！”

　　雅渔听了，顿住了哭泣：“你......你说什么？......你和公主订亲了？”

　　凌岐风也不说别的，只道：“你这两日，便收拾好，离开这儿吧！”

　　雅渔的面色惨白，不停地摇着头。“凌大哥.....我背井离乡跟着你来到这儿，除了你便无依无靠，你怎么能狠心赶我着，还说出这般冷硬如刀的话？”

　　“以你的姿容，若是想在这临淄城找个好的依靠，也不是什么难事！”凌岐风说完这句话，便留下哭的泪流满面的雅渔，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时府里又三三两两的进来抬着黑木柜，床，屏风，妆台，香鼎....的小厮。有很多套家具，那些小厮往各个厢房里搬。这些都是新置的，为那个人的到来新置的，雅渔看着这一幕，觉得无比的讽刺。

　　凌岐风从前压根也不理会这些，现在，他又是为什么要做这些？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公主，连他也要禁不住巴结？

　　雅渔擦干脸上的泪水，她不知道凌大哥为何突然和公主定亲了，可她觉得他一定是不得已。他为了自己都曾与公主撕破脸了，如今要赶自己离开必是有难掩之隐。她猜测公主大概是拿住了凌大哥的弱处，她猜是公主逼得凌大哥不得不让她离开。

　　凌岐风正要去沐阳殿找文姜，可在路上却碰到褚华宫来找他的公公，说是齐王找他有大事要议。凌岐风听完，面色微凛，便跟着他去了。

　　凌岐风到时，齐王什么也没说，递给他一块素色锦布，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凌岐风看完之后，面无波澜道：“大王有何决断？”

　　齐王喊他来，自然是早就想好了，“ 我的意思，忽的这个人情，你是要还给郑国的。 ”

　　见凌岐风抿唇不语，齐王便仔细跟他道：“你以为郑国世子为何退婚，为何宁愿赔城，得了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也要退婚？难道他那后宫放一个女子放不下下？......他是看出你与文姜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用心良苦的成全你们........”

　　凌岐风一笑道：“ 岐风倒非不愿，只是想到齐地与那北戎蛮荒之地相隔甚远，从齐地发兵实在劳军伤财，郑国本就居北，小小北荣还不至于威胁到他们，郑王为何不亲自发兵？ ”

　　齐王背手摇头道：“郑王手信过来，让我们帮他决绝北戎之乱也属情非得已。本就是他们的大臣无礼再先，如今北戎部落首领觉得受到侮辱才出兵讨伐的，郑国若是再以大国之势与部落交战怕是会令诸国诟骂，郑国这两年韬光养晦，本就忌讳让人拿住话柄生事。可却也不能任他们打到头上。他只好让咱们代为出马，以北戎犯周之罪将他们驱逐。”

　　凌岐风扬了扬眉，算是明白了郑国那只老狐狸的顾虑，他颔首道：“也好，此去山高水远，我打算带骑军去速战速决。”

　　经此一战，也好好试试铁骑军的实力。若是换了从前的军队，就是战事顺利，至少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时间越长，消耗的军资本也更巨大，齐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倒不能太激进了，北戎军队虽然人少，可他们个个身形高大体魄健壮，放在战场上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千万不可小觑。况且你也不用太在意时长，郑王也在信里说了，军资方面他们负责提供。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什么艰险之战都能无畏无惧的迎着上，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齐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凌岐风露出微微笑意，拱手道：“岐风知道！”

　　文姜午睡醒来时看见凌岐风正坐在一旁，拿着匕首十分认真的在削一个梨，那皮连的很长，从头削到尾也没断。

　　文姜揉了揉双眼，趿着鞋子来到他的身旁，“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岐风将梨子递给她，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文姜有些诧异的接过梨子，“给我削的？......万一我还要睡上两个时辰才醒呢？”

　　凌岐风掏出帕子，将那匕首擦的锃亮后收了起来，他笑着道：“ 我知道你快醒了！”

　　“这怎么知道？”她咬了一口梨，鲜美的汁水滋润了喉咙。

　　“因为....”他的目光突然专注的盯着文姜的双眸。

　　“因为文姜的眼睛太大，一睡沉了就不自觉的关不住，总是半睁着双眼，等你快要醒了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反而是闭的紧了！”他一本正经地道。

　　文姜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时双眼竟是半睁着的，正好杏儿送点心进来。文姜就半信半疑地问她：“杏儿，我睡着的时候，眼睛是半睁着的？”

　　杏儿没及时回公主的话，倒是看了一旁的凌岐风一眼。

　　自从知道公主已经和这个冷酷无常的凌将军定亲了，她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脑海里时不时地荡出那夜，凌将军带着雅渔姑娘，言语冷硬地来质问公主的情形。

　　可最近这几日，杏儿简直觉得这个凌将军根本不是从前那位。他常在午后来公主这儿，同公主说话都是温声软语，笑容和煦的。不仅如此，昨天公主得了一段适合做笛子的新竹，公主才刻了一个孔就没耐心了，也怕毁了这好材料。凌将军接了过去，就一直闷头认真的去镂音孔，他似乎也不大会，可却耐着性子做了两个时辰。出来后的效果还是是十分好的，音孔整齐，光滑圆润，吹出来的音色也十分漂亮。

　　杏儿觉得这冰冷凉薄的凌将军莫非是脱胎换骨了？

　　公主这段时间连睡觉做梦都在笑，她是喜欢极了这个凌将军啊。杏儿现在看来，也觉得这个凌将军配自家美貌无双的公主是不差的。他年纪轻轻，不靠身家就入了贵卿之列，人长得也...十分好看，她觉得用好看来形容实在是简单局促了，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这样的男子，或者......或者是像块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惊世美玉，如今他那周身萦绕的冰凉之气也似乎被公主暖和了，气质温润了许多。

　　杏儿想到这儿，也就欣慰一笑。

　　“公主睡着的时候啊，眼睛是半睁着的。奴婢三年前刚来伺候您的时候，也不知道情况。夏天给您摇扇，扇到您睡着了，奴婢后来不知怎么的也打起了瞌睡，扇子掉出了手，奴婢才惊醒。这时候就看见您盯着奴婢，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奴婢当时吓得立刻跪在您的床边给您请罪，头都磕了，你却动也不动，还是一顺不顺的盯着我。奴婢那时候胆小，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大热的天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好在翠娘这时进来，朝奴婢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在耳边说了您是睡着的。”

　　“奴婢虽然知道了是这个情况，等到翠娘出去了后，奴婢就呆呆地看着您，您也这么看着我，那一晌午都是惊魂未定的！”

　　杏儿现在说起来还是委屈巴巴，十分可怜的样子。

　　文姜却被口中的梨呛住了，又是笑又是咳嗽，难受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了。

　　凌岐风就急了，一只手替她顺背，一只手拿开她手中的梨子，随手摆在案上后，又赶忙倒了一杯水。

　　等她咳了一会儿稍稍平静了点，立刻抱着凌岐风握杯的手，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这才彻底的好了。

　　凌岐风看着她白皙的脸涨的通红，问她还难不难受。

　　杏儿也有些紧张，毕竟是自己一席话害得公主呛着了，她也赶忙俯身问公主：“公主，你好些了吗？要不奴婢去喊御医！”

　　“喊什么御医啊？”文姜这时候又笑开了，“杏儿，你傻不傻呀，我睡没睡着都不知道。”

　　杏儿嘟囔道：“那是公主没见过自己睁眼睡的样子！”醒着的时候，眸若秋水，灵气逼人，睡熟的时候，双目半睁，冰冷无神，她的眼眶又比常人大，显得有几分诡异，杏儿都不敢说出来的。

　　凌岐风看着她，觉得她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小事也能令笑的没心没肺，她这样的人好似从来不会有烦恼，从来不会有悲伤。

　　他伸手将她头上似乎松了些的玲珑步摇往发髻里头插了些，文姜突然停住了笑声，唇边的笑意却似花朵般绽开。

　　她看着凌岐风，一顺不顺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眸光微动，修长如柳的眉稍间都爬上温软的笑意，这大概是一个女子最幸福的姿态。

　　面对他对自己突变的态度，就是父王已经帮她理清了这其中的原因，她也还是是觉的不太真实。

　　她有时候想刨根究底的问问他，为什么又愿意娶她了？

　　可是现在，她觉得问这些就太傻了。

　　杏儿离开后，凌岐风才跟她说起正事。“两天后，我要离开临淄一阵子！”

　　文姜愣了一愣,“去哪？...”等她反应过来凌岐风是在很认真得跟自己说这件事，她站起了身子，急问道：“为什么？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