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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天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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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运的车轮面前，无论何种试图阻止的企图都会成为徒劳。
“请输入密码。”电脑机械的中性声音响起。同时控制台上的暗红色区域中有九个小突起，像花朵盛开般慢慢张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尖针。迪特里希抓过兰斯罗特的手，没有一点迟疑地按在尖针上。兰斯罗特痛得整张脸扭曲了起来，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血，顺着尖针流进下面的分析仪，控制台上闪动起无数黄绿色的灯。片刻之后，“密码确认，程序进入初始状态。”
迪特里希全神贯注的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覆盖在太阳能束光板上的遮光板开始缓慢移动，巨大的束光板慢慢暴露出来。
“主控代码输入请求。”
“还真是麻烦，我不喜欢弄脏自己的手。” 迪特里希端详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手。接着他戴好手套，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根长长的金属探针，一端接上电极，另一端的USB接口接入主控电脑。他冲着兰斯罗特眨了眨眼睛，“对不起了，主教大人。”
兰斯罗特的嘴唇颤抖着，他清楚无误地明白迪特里希将要干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将手里连着电极的，长长的空心金属探针刺入自己的头颅！血顺着额角泉水般流淌，撕裂般的疼痛侵占了所有的神经，无声的咆哮透过兰斯罗特充血的双眼崩发而出！
电极刺激着大脑皮层，将深藏的记忆信息迅速转化成二进制代码，输入主控电脑。“主控程序确认。”巨大束光板开始慢慢旋转，慢慢从月球背面移向近地轨道。
即时立体影像在空中浮现，夏特爱尔坐在小教堂尖顶旁。“进展如何，迪特？”
“功率密度已经修正，坐标确认。下面进入自动程序。”
“很好，您可以离开了。”
按照既定计划，“虫洞”在迪特里希站立的阴影里如黑雾般缓缓晕开。“遵命，天使。” 迪特里希躬身行礼，留下木偶般的兰斯罗特，消失于“虫洞”之中。
“目标确认，北纬零度、东经零度，阿尔比恩王都上空大气层理化反应启动，功率密度20-30瓦每平方厘米。” ——电脑合成的声音，冰冷地预告著人类新生力量的即将死亡。
“功率密度20-40瓦每平方厘米。” 即时立体影像消失，主控室里只有机器发出的合成声音，仿佛嘲弄般盖过兰斯罗特微弱的生命征兆。
倚坐在小教堂的尖顶旁边，双手抱膝侧耳仰望着天空。稠密的雾霭自高空垂下，压着团团黑云。要达到10-100瓦每平方厘米的密度需要九十秒，这段时间足够解决些事情了。夏特爱尔抑起头，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寻找着什么。厚重的黑云里开始闪烁起不祥的极光，以秒速四千米速度储备力量的“天火”，巨大的束光板积蓄着太阳力量，原本可以为大家带来幸福的力量。
还有……五十秒……来了，终于来了。夏特爱尔站起身，将手中黑色的利器握紧。黑色的光点自云团中极速逼近。浓稠的黑色液体。液体放出的及非金属亦非树脂的神秘光芒，在亚伯的手中逐渐变化，变成了两边有刃刀巨型镰刀。
“咣！”互击的骨剑发出刺耳的声音。夏特爱尔看着亚伯手里两边有刃刀的巨型镰刀，诡异地微笑著。 您终于来了，亲爱的奈特罗德神父。
亚伯的脸庞很苍白，却没有怒气。远不像他在教廷时那样易怒。也没有怒气。宛如冬季湖面的眸子，浮现淡淡哀伤的光影。
“停手吧，夏特爱尔。”
“怎么了？您不是来阻止‘天火’的吗？要想阻止它，就只有一个方法……，”夏特爱尔一边把骨剑一寸又一寸地往下压，一边微笑着说道。
“……杀了我……呵呵……”夏特爱尔笑出了声音，同时往神父的头颅侧边一踢。那是短生种的反射神经所无法辨识的速度，凝聚著足以粉碎岩石的力道。只要对手是人，铁定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头颅碎裂、身体沉入到血污泥泞里面。
可是，飞舞在空中的却是夏特爱尔。身体在撞上墙壁的前一秒缩成圆形，吸收冲击。夏特爱尔活用了脚步的弹力与平衡感降落在墙壁上，表情却因为惊愕而扭曲著，张开的单翼上挂了血痕。力量居然会相差这么多？！
和夏特爱尔相反，亚伯静静伫立在半空中，黑色双翼保持着平衡。他悠然地开口：“以您现在的力量，不可能打赢的，放弃吧。”
还有……三十秒…… 我知道道无法阻止你，但你必须……也只能踏着我的尸体前进！
“超微机械48%限定启动——承认！”
骨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怒气，发出高亢的咆哮。黑色骨剑变得通红，周围空气中的水蒸气被蒸发，开始冒出了热气。随著宛如毒蛇震动喉咙般的咆哮声，夏特爱尔跳跃了起来。比月光更白的闪光分裂为无数光束，朝著亚伯直逼而来。
亚伯没有避开，就在夏特爱尔冲到眼前的瞬间，手中的黑色兵器似屏障般打开，旋起强烈的冲击波。夏特爱尔被高于自己数倍的力量反弹出去，然后猛烈撞上墙壁，穿透无数的水泥砖墙，直直地向主控室坠落！亚伯跟着下坠的轨迹直线俯冲而下！
扒拉开掉落在身上的泥土、砖块，夏特爱尔灰头土脸地从瓦砾堆中站起来时，亚伯却停止了进攻。他站在兰斯罗特身边，探他的鼻息。兰斯罗特已经无法思考了，他现在只是具有微弱呼吸的躯壳。他目光空洞地盯着某个地方，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你对他做了什么？”亚伯用几乎与电脑化为一体的清冷声音质问夏特爱尔，“诺亚爱你……”
“不要用那么华丽的词藻来粉饰残酷的现实，我亲爱的神父大人。”夏特爱尔踏前一步，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
“夏特爱尔•奈特，奉圣父、圣子与圣灵之名，将你以杀人及骚扰罪嫌逮捕。奉劝你解除武装、尽速投降。”
“呵呵呵，您在说笑吗？”说着，夏特爱尔手持利刃化为一阵飓风席卷而来，亚伯举剑却犹豫不决。
出乎意料的，夏特爱尔的剑并没有刺中亚伯，她刺入的是兰斯罗特！黑色的骨剑穿胸而过！呛咳不止的兰斯罗特口中吐出鲜红色的血，停止了呼吸。剑的主人没有犹豫，她抽出剑。你已经没有时间来发表你的宣言了，我亲爱的神父。只有不到十秒，你还能做什么？
“功率密度10-80每平方厘米。”
亚伯和夏特爱尔的视线在空中迸出了火花，接著同时转向桌面的键盘。
就在无言的争斗面前—— 怔了四分之一秒，仿佛收到讯号似地，两个人动作迅速地靠近了键盘，夏特爱尔的位置更加接近。她仿佛要护住桌子似的挡在亚伯的面前。如果继续启动就会超出我的极限，可凭现在的力量无法阻止他，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我不会让你毁了他的愿望。
“超微机械80%限定启动——承认！”
黑色的剑体再次变得通红，柱状火焰喷射而出。剑体四周被压制到极限的空气引起爆炸，金红的炎壁在两人之间升腾而起！
神父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心里下定决心般。他低低了说了什么，再睁开眼时，那双碧绿的眸子已变得血红。他低低地嘶吼着，有共鸣产生的波动似利刃般切开炎壁。黑色骨剑和镰刀刀刃交击，发出了恶灵哄笑般的金属声音。
炎壁应声碎裂开来，在意识到共鸣所产生的音波时，一切已经来不及。随著眼前亮起的白光，在压倒性的威力面前，夏特爱尔的身体，像片被风吹跑的叶子般摔跌在地面上。亚伯在她身边无声地降落，平静地说：“投降吧，夏特爱尔。”
支撑起半个身子，夏特爱尔笑意盈盈地看着亚伯。后者明显怔了一下，他不理解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会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如此的灿烂，好像是久等之后终于见到了心上人一样。
手里的骨剑就在此时发生了变化，突然如蛇似的钻入了墙壁，泥灰四处飞溅，简直就像爆炸一样，动作迅速得弯婉着攻向亚伯。就在蛇样的骨剑被一片镰刀的刀刃挡住的同时，夏特爱尔从地上弹起来，利用对手反弹出的力道，在空中回转。半空中不断回转攻击的动作超出了力学常识，亚伯则是防守一边倒退，形状诡异的刀刃蹦出了令人旋目的火花。
亚伯一步步被逼到墙角，蛇样骨剑突然分裂成无数的分体，从不同方向攻向他。不祥的黯夜天使降临人间，两个人的身影静止了。
带着惊愕与揪心地痛，夏特爱尔抬手看了看满手的血，张了张嘴，丑陋地冲着亚伯微笑，利器穿透胸腔的剧痛窒了呼吸，扭曲了她的脸。她望着神父头上宛若皇冠的银发，与身高等长的漆黑羽翼。
“你们……真的很像……”
“功率密度10-100每平方厘米。”
亚伯想要动，突然发现夏特爱尔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就连刺入她身体的利剑也被她的躯体紧紧禁固。
“结束了……”
夏特爱尔轻轻发出叹息的瞬间，大气层发生了爆炸。一阵叫人目眩的闪光，随之而起的是猛烈的爆炸。巨大的束光板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视线转白，什么也看不见。视网膜要从闪光残影之中恢复正常需要好几秒的时间。在视神经总算抓到有意义的影像时，亚伯倒抽了一口凉气。
超过4000℃以上的高温将地表生物体内的水份瞬间蒸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标地处的气温迅速升高，土壤中的水份在极短的时间内蒸发殆尽，龟裂的大地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般向着发红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吼叫。地表植物早就无法承受如此的高温，干枯燃烧形成一个又一个无法扑灭的火源。干枯的河床上躺着数不清的尸体，散发着烧烤的焦糊味儿。人们躲进地下，但很快发现他们走进了自己亲手挖掘的“蒸笼”。
电子元件在高温下发生的爆炸一个接着一个，此时彼伏，造成的连锁反应引发更大规模的爆炸。到处都是火光、满天都是灰烬。相当于数枚原子弹当量的大爆炸终于被引发。
蘑菇云升腾而起，阿尔比恩首都遭到了彻底消灭。以大笨钟为中心迅速向外呈辅射状漫延。冲击波瞬间催毁了所有地表建筑，泰吾士河的流水迅速被蒸发殆尽。原本繁华的都市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变成荒漠。
标地区的生命反应归于零。
“你还是谁也救不了，我亲爱的亚伯。”
亚伯惊觉回头，该隐出现在即时立体影像中。他像天使般张开白色双翼，在半空中俯视着亚伯。看他身后的景物，应该是在靠近阿尔比恩的地方欣赏自己的杰作。他兴味十足地望著脸色苍白的亚伯，然后瞬间转往墙壁的方向。移动的视线，和瘫倒在地的夏特爱尔互相交叠。眼前的景像似曾相识，许多年以前，她就这么躺在血泊之中。白翼好像抖动了一下，又像是风吹动的那么不经意。
“我亲爱的天使，您还真是不够听话。”夏特爱尔接触到该隐如水雾般的目光，眼里含着泪笑了。她松开了紧抓着亚伯的手，染满鲜血的手。
“该隐！”对著相识多年的美丽容颜，亚伯用充满愤恨的表情狠狠说道。
“不要这么恶狠狠，我亲爱的。”该隐脸上依然一片云淡风清，他长舒口气，“这里真是热得出奇。你现在应该想到，而且必须马上做到的，就是阻击‘天火’。而不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哥哥。” 分不清真假，该隐深深叹息，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中带有几分忧愁，怎么看都不像是虚情假意。
“不要让那些倚重你的人失望。”
“你一手执导了这一切，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如果这不是即时影像，亚伯一定会手持利刃冲上去。
该隐露出自心底里感到悲伤的神情，他叹了口气，幽蓝的眼眸盯着亚伯，“第二目标还没有启动，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第二目标确认，东经……”电脑合成的声音再次响起。
亚伯咬了咬牙，双眼由血红变为之前那种透明、湛蓝如冬季湖面的颜色。他奔到电脑前，快速而流畅地敲击着键盘。密度计数还在继续，就象要和数字赛跑似的，敲打键盘的声音不断传来。
“指令不认可，优先设置资源冲突。”
“你可以试试语音操作。就像你以前对‘星’做的那样。”
听到该隐的话，摆在键盘上的手停住了，亚伯的脸色迅速转白。他从该隐的语气中听出来嘲弄的成份，但他还是决定一试。他用冷漠的声音低低地说道：“用语音输入方式进入管理系统。要求进入管理模式。”
夏特爱尔强睁着双眼，不解地看着即时影像中的该隐。突然，密度计数的声音停止了。屏幕上正在慢慢变白的束光板的变化也停止了。好像是家里的小猫突然听到远归主人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
“明白。”随之传来的不是之前机械化的声音，而是充满磁性的男中音。语气恭敬而略显谦卑，就像是忠实的仆人在响应主人的要求似的。
“自即时起，用声音输入方式进入管理模式，包括作业中的任务在内。优先将资源分配给内部紧急作业指令，其他一般作业指令全部冻结。”
恭敬的声音再次响起，“指定文件夹已破坏，错误指令请参照位址三五五A七B一。”
几乎是“悲叹之星”事件的重演。亚伯深吸口气，无奈道：“放弃。可以使用的冻结指令有几个？不需要参照地址。”
“明白，开始查找……查找结束，符合询问条件的指令是，自动坠毁指令。”
“什么？”
“自动坠毁指令，于大气层外停止一切活动自由坠落。”
“呵呵……咳咳咳……”夏特爱尔想笑，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殷红的血大口大口地从她嘴里喷出来。她喘息了几下，仍然低哑着噪子笑，“呵呵……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呵呵咳咳咳……”
亚伯的嘴唇没有动作，他略带惊讶地将视线转向夏特爱尔，有些冰冷有些悲怆。然后他回头，死盯着该隐。
“这就是你想要的？就算停止大气层的理化反应，‘天火’也会成为一颗撞击地球的慧星？！”
刻意中断了话语，幽蓝的眸子深情地望着亚伯，该隐沉静而温和地微笑着并不答话。继而，他的目光转向夏特爱尔，平静中竟带了悲伤。像在给临睡前的孩子讲故事的慈父，他轻声说：“要不要回家？”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泪水竟然不争气地流下来，混杂着血迹，胡乱地流了满脸。夏特爱尔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如此狼狈过，狼狈到抽泣着点头却无法回答。
白色双翼收拢起来，“那是你的选择，我亲爱的弟弟。是停止攻击指令，还是自坠至地表。我无法替你选择……我所做的只是推动……仅仅是推动而已。”
“功率密度10-80每平方厘米。”
“来不及了，亚伯，总得做些什么，不能总这么呆着不动。” 该隐望着夏特爱尔凝视几秒，身影消失在立体影像中。 夏特爱尔望着他曾经停留的半空，长长得出了口气，自言自语：“我将充满期待……”
“输入坠落指令，尽可能将自坠地点调教至无人区。”
夏特爱尔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亚伯，听着他有些迟缓的声音发令。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无人区吗？
“该指令需要A级许可，请出示管理员身份。”
这真是重演，几乎完全相同的剧本，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拥有可以阻止的力量。因为这一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亚伯仰起头，深吸口气，“联合国航空宇宙军中校亚伯•奈特罗德。隶属红火星计划管理部保安科。识别号码UNASF九四—八——RMOC——六六六——二GBX.”
“身份确认。本系统将于二十三分四十七秒后坠落于拜占廷。预计伤亡人数十五万七千三百九十五人。感谢您的使用。” 男中声突然听不见了，画面上显示的图像也消失了。
“十五万？等等！我的指令是自坠在无人区？！怎么回事？！”亚伯失去了平静，他拼命敲打着键盘。逐渐转暗的画面，像张嘲弄的大嘴，傻傻地笑着。
“呵呵……呵呵……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夏特爱尔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你……呵呵……以声音指令模式……就等于启动了……呵呵……咳咳咳……”大口大口的血呛出来，她终于不再笑了。
亚伯咬着牙，悲伤地看着艰难喘息的夏特爱尔，“伤害自己还不够？还要去伤害其他人？究竟想伤害多少人才够？！”
夏特爱尔的目光在他两眼间游移，一抹耐人寻味的奇怪表情出现在她脸上。似乎有种绝决，又似乎充满了留恋，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仰头望著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都生于黑暗……” 肢体开始从身上脱离，受到致命伤害的夏特爱尔，解体了。
鼓动起黑色翅膀，亚伯腾空而起，冲向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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