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红盐（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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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不是自己所有之中最好的，都不是神所喜悦的供物。
两天后举行的“圣母升天瞻礼”进行得非常顺利，各大教区的主教齐聚罗马教廷，一时之间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祭礼之后，商讨与真人类帝国会晤的会议争论得异常激烈。以弗兰西斯科红衣主教为首的“反对派”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与异族进行什么所谓的谈判，“上主的荣光同样也可以化为惩罚的利剑”，主张以武力征服。
“我尊敬的陛下，愿上主的光辉与您同在！” 弗兰西斯科红衣主教洪钟般的嗓音引起共鸣，震得高悬在头顶的水晶灯不停晃动。
亚历山卓十八世瞥瞥不停晃动的吊灯，很是牵强地笑了笑。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哥哥对他形成的无形威压永远存在，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所有的外交手段无法奏效时，光荣的‘十字军’将永远驻立在您的身边！”弗兰西斯科说着，特意趋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盯着教皇：“请您准许！”
七嘴八舌的争论声搅得人耳膜发涨，现在弗兰西斯科又如此相逼，亚历山卓真想从教皇的宝座上逃之夭夭。他手足无措，只能求救似地望向姐姐卡特琳娜。
一直静观其变的卡特琳娜枢机主教神色一凛，她缓缓起身挥了挥手，刚刚还在鼓噪的众人慢慢安静下来。
“我尊敬的陛下，各位主教，我最亲爱的哥哥”，卡特琳娜离位在人群中间缓行，“教廷和‘帝国’——人类和这个长生种的最大势力之间，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纷争。正面激烈冲突的事件，在两百七十年前教皇西尔维斯特十九世提倡第十一次十字军出征，在伊什特万东方两百公里的黛布勒森之地遭到惨败、全军覆没之后，就再也没有相关记录。我最亲爱的哥哥，您认为您会比西尔维斯特十九世更加优秀吗？”
弗兰西斯科涨红了脸：“我是在维护陛下的尊严！”
“‘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卡特琳娜引用福音中的词句。
“为圣战而献身那将是无上荣耀！”
“‘暴怒的人，必受刑罚。’”卡特琳娜直视着弗兰西斯科因为愤怒而发红的双眼，“历史的纷争将在你我手中得到终结，以不流血的方式。您不认为这才是上主致高无上的荣光吗？”
“对异族的谈判尚未开始，您凭什么做此论断？”
“那么，您又是凭什么做出‘所有的外交手段均已失效’，而必须进行讨伐的论断呢？”卡特琳娜特意在“论断”二字上加重语气，“神是鉴察人肺腑心肠的神，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会看到，会倾听，会允许……”
身边的主教中有人开始附合地点头，“您说得有道理。如果可以不流血而使上主的荣光普照，那将是我主最大地欣喜。”
卡特琳娜晗首表示谢意，然后转向教皇：“我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请求。请求您准许我们与帝国的会晤，并为此祝福。”
教皇看到弗兰西斯科又要开口赶紧答应道：“以上主的名义，我准许！我们在天上的父，以您的名为显，祝福你们一切顺利！”
“您的仁慈将会为天父的荣耀带来前所未有的辉煌！”卡特琳娜说着跪了下去，亲吻着教皇的袍角。
教皇手持法杖起身，“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祝福一切顺利！”
主教们纷纷伏首，弗兰西斯科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教皇，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众主教随着教皇齐声祝祷：“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祝福一切顺利！”
自从看到苏珊•阿托比摆弄那些盐之后，亚历山卓一直在矛盾中挣扎。他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有些事他想亲自确认一下。所以他刻意避开人群，在花亭前找到了苏珊。
“苏珊，您对这里还真是情有独衷。”
“陛下。”苏珊•阿托比行礼，余光瞥了下正堂的位置。不是正在开会吗？
亚历山卓径自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我也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清新，喜欢这里的安静，不像别处那么嘈杂……唉，终于结束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结束？您是指商讨与帝国会晤的会议吗？……结束了好。”
“我很希望会晤可以顺利进行，达到求同存异的目的。”
求同存异？哼哼，那只您是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苏珊•阿托比用眼角的余光看教皇，错愕地发现亚历山卓眼里居然有泪光在闪动，他正盯着自己，神情专注而忧伤。
“陛下？”
“为什么？”
“什么？”
亚历山卓含泪的视线在苏珊•阿托比眉眼之间游移，他心里隐隐有种期待。期待对面那双眼睛里，出现一丝悔意，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很可惜，那双眼睛里没有变化，哪怕是一丁点迟疑或是慌乱都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使劲眨眨眼，将泪水逼回去：“没什么。我该去陪主教大人们用餐了。”
他缓缓起身，却一连站了好几次才站起来。一步一挪地慢慢向外走，他的步履看起来显得非常艰难，似乎腿上、身上被缚了无数看不见又数不清的绳索。
“苏珊……”，好不容易才走出花亭的亚历山卓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询问，那声音听起来，像个垂死的人在拼命喘息。
“是。”苏珊•阿托比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下文。
“可溶性红色盐，是铊，对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像经过了无比痛苦的挣扎。
你知道？苏珊•阿托比的心猛得一震，像个在高空被击落的盘子，纷纷扬扬地跌了满地。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几乎是从喉咙的最深处逼出声音：“是的。”
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像丢在水泥地上的金属勺子般刺耳。亚历山卓的心仿佛被活生生掏出胸腔，赤裸裸地钉在十字架上，鲜血淋漓，“如果……这是您想要的……”
你什么意思？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命。
“千真万确。”苏珊脸上的表情连一丝风都没有。
亚历山卓没有再说什么，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远。苏珊•阿托比一直坐在原地，看着他，直到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突然开心地笑了。
我真期待呀，你能做些什么呢？我亲爱的陛下，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将会有多少人加入这行列，光荣地躺在神的餐盘中？
由于苏珊•阿托比被安排协助凯雅•茜欧卡修女负责主教们的膳食，她在花亭里坐了一会儿，便找到凯雅。她到达时，凯雅正不耐烦地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吩咐仆役们干这干那。
“我亲爱的苏珊。我真受不了他们这么慢吞吞的样子。”
苏珊•阿托比看了看已经被她支使得团团转的仆役，微笑着以示理解。她透过门缝，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众多主教大人们的身上，只是看着坐在首席的亚历山卓。
亚历山卓抬头，注意到门口的苏珊。他回视着她的目光，微微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漂亮的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的盐洒在食物上。他优雅地将面前的食物切割成小块，慢慢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在向我示威吗？或者是想告诉我，你不怕死？苏珊•阿托比脸上没有表情，她看着亚历山卓，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将洒过盐的食物送进自己嘴里。
凡不是自己所有之中最好的，都不是神所喜悦的供物。所以，我亲爱的陛下，为证明你的虔诚与笃信，请献出你所有中最好的、最鲜活的部分。
“在看什么？”哈维尔神父走过来，看到在门口张望的苏珊•阿托比，和蔼地问道。
“我有点儿好奇，这些大人物都长什么样子。”
哈维尔神父爱怜地拍了拍苏珊的头：“真是是个孩子。希望我们的虔诚，可以得到好的结果。”
“虔诚？”苏珊皱了眉，忍不住脱口而出。她语气里的质询引来哈维尔侧目。
“怎么？”哈维尔神父好笑的看着苏珊。你小小年纪对圣训有何见地呢？
“神是鉴察人肺腑心肠的神，那么他看到的，与我们所经历的，必将相同。您说对吗？”
“毋庸质疑。”
“那么，人们为了一杯清水、一块面包而出卖自己的时候，神看到的是什么？”
“我们所承受的痛苦与悲伤，我亲爱的。”
“做为神的代言，他们看到的又是什么呢？”苏珊•阿托比不屑地指了指餐厅里吃喝的主教们，眼里的忿恨有些明显，“假冒伪善和正义的宗教，只有外貌虔诚，内心却是污秽。”
哈维尔神父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我不确定，这样的虔诚会有什么样好的结果。如果，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为了我所信仰的，我情愿背主而行……”
哈维尔的眼睛睁大而后迅速恢复正常，这是他内心呐喊了无数次的誓言。“吾乃心怀信仰之人，惟其如此，吾将头顶荆棘之冠。吾乃探寻真理之人，惟其如此，吾将背主而行！”
光阴荏苒，昔日辉煌眩目的光芒正在一点点的从古老的机制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混乱衰退与行将分裂的迹象。教廷内部利益纷争的日趋明朗，“AX”愈发显得势单力薄。就算与帝国的和谈有实质性的进展，谁又能保证可以维持多久？现今社会的动荡，当今教皇的软弱无力，神职人员的不洁……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迷惑，让他开始质询笃信的所有，甚至信仰。
而今天，哈维尔却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如果，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为了我所信仰的，我情愿背主而行……
哈维尔回过神来的时候，撞上苏珊淡然的目光。他迎视着那目光，引用《圣经》里的词句，缓缓说道：“你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
“该隐是个农夫，上帝却看重亚伯献上的羊和羊脂。上帝因由自己的喜好，而导致兄弟不合。上帝并不能给予平等的自由……我亲爱的神父大人”，特有的清新微笑浮上苏珊•阿托比的脸颊，清新爽洁的微风带着露水的芬芳自心底深处冉冉升起，可眼神依然冰冷。
“一切不流血的宗教，不能使人脱离罪。因流血是表明刑罚已经施行，祭牲流了血，献祭者就可得赦罪。”
“可那是该隐求神心切的贡献，真心的贡献。但被上帝口头侮辱了该隐的自尊，也没有解释为何选择亚伯的贡献。该隐是一个渴望被认同的人，也是渴望自由的人。 ”
“凡不是自己所有之中最好的，都不是神所喜悦的供物。”
“是吗？如果是这样，我亲爱的哈维尔神父，您是否愿意奉上您所有之中最好的呢？”
哈维尔闻听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苏珊•阿托比的瞳孔深处有点墨绿色的亮点，他被这视线所吸引，一时间迷了自己。
几乎与此同时，一位身着黑色神父袍的神父，戴着大大风帽来到米兰最大的地下水库门前。他冲着守卫扬了扬手中的证件，畅行无阻地进入中枢管理系统。
偌大的管理中心集成电脑前，只有一位形如枯槁的操作人员。身着白衣的男子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神父的进入并没有引起过多注意。神父伸出一只手，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在空中划动了几下。在电脑前的白衣男子，突然像窒息样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迅速突出，嘴唇随即变得黑紫。
神父对他的死活，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他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紧步走到电脑系统前，将濒死的人轻轻推到一边。然后，驾轻就熟地将监视系统连接到早已准备好的定时录影上。屏幕上原本显现的场所马上转变为同一静止画面。
白衣男子终于在无声的喘息中停止了痉挛，直到最后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父小心地戴上手套，甚至还戴上了防毒面具。确定保护措施全部到位，这才从随身携带的金属密码箱中，取出个装着种无色的液体密封的试管。他将试管拿在手中看了看，随后打开用来检测水质的小门，将试管整个丢了进去。神父将监视系统恢复原状，大摇大摆地走出地下水库的区域。
小小的试管笔直地落入水中，溅起晶莹的水花，迅速沉向水底。很快，由于水压的作用，管体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那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红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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