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玉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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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一时间，天地都是灰的，雨水顺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沟壑缝隙缓缓汇集成一股，一路向低处流去，带着酱色的泥沙和血液。这里是一处小山坡，满是泥泞，视野开阔，坡上站了十余个人，其中有十一个裹着一色的黑色斗篷。黑斗篷们个个的头上束着刚刚撕裁出来不久的白布条，面无表情地看着中间围着的一男一女。
中间的男子约摸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发束起，绾着一支白玉簪，尽管素色的儒衫满是血渍，残破不堪，却依旧不减其清俊从容之气。他使的是双剑，雌雄两股，右手的一柄已经在三分之二处断掉，露出铁青的断口。他缓缓调解着呼吸，双臂抬剑，一双眼透过额间凌乱的头发扫过周围一干人，护着背后的女子。
“久闻神鸢十二羽的大名，果真不凡，一回交手便伤了在下二十八处，”朝承一个一个看过来，企图找到其中薄弱的一环，十一个人，行动速度身手招式体力计谋，总有一个是最弱的，“各位难道不觉得有以多欺少之嫌？”说话间，他左手下劈，无数泥浆沙石被掀了起来，被甩成一道酱色的圆弧，直朝那十一个人击去。
看见了，其中一个身法反应与他人相比稍微迟滞了些，他心如电闪，右手出剑直接攻了过去，迅速挑飞了对方的剑。然而待得他上前打算再出一剑时，左肩右臂又多出三个伤口，余光看见有四人已贴身过来。
“不！”女子突然取下腰间宝剑，扑上前来勉强用剑鞘架住刺向朝承后背的另外三支剑。她一身十分繁重的贵族服饰，此刻湿透，溅满了泥点和血迹。她的头发极长，束也未束，就湿淋淋地一直垂到了小腿处，沾了不少污渍。
“朝承，他们的目的是我，你没必要在这里拼命，走！”
朝承勉强笑了笑，强忍着剑伤架住迎面而来的三支剑，只是说了一句：“我答应过你哥哥。”
“都离我远点！”韩颖大喝一声，震开面前的剑，凌厉的眼神看向四周，那十一人对她却十分恭敬，真的退开了几步远，手中的剑却戒备地指着中间两人。
“这时候你还跟我计较这个，你不想想你的妹妹，还有你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的华容阁。你走！他们不敢伤我！”
朝承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也知道，昨天一对一都勉强应付，更何况十一个人？他是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而且，对方用的是拖延战术，给他的都是些不致命的小伤，若硬拼，想全身而退是绝对不可能了。思及此，他看了看手中残破不堪的剑，清冷的剑身倒映出身后那个才十七岁的女子，此刻正紧紧攥着剑，认真地护卫他的背后。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将她从宫里救了出来，才养好了伤，就这样乖乖地送回去？
“你一定觉得我挺没用的？”他苦笑，露出无奈的表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我有负韩兄重托！”
君子以信义立身。他却没有了立身之本。
“没有！是我！是我太任性了！连累了你……”女子脸上已经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脸痛惜地看着眼前血淋淋满身伤的男人。“我走后，你尽快去治伤，免得失血过多……来日方长。”话音还未落，男子手上的剑已经碎成几段，跌落污泥中。神鸢十二羽，果真名不虚传。
“韩小姐！”十二羽中领头的申羽撤剑行礼，他是个长得很平和的青年，谈吐稳重，左眉的疤痕被掩在了白布条之下。“请随我等回宫。”
“对我说话就这种语气？”韩颖挑眉冷笑，“放他走，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
“卑职遵命。”申羽扬扬手，最开始被挑了剑的子羽耸了耸肩，给朝承让出一条路。
韩颖望向朝承，后者朝她拱拱手，朝子羽走去。看着他平安走出包围圈之后，韩颖方松了口气，放下剑来，而就在这时，子羽突然出了手，剑透胸而出，迅速抽回。朝承原地转个身，看向韩颖，极悲凉的表情，无奈，不甘还有自责，然后直直倒在了泥水中。
承！朝承！满地的血红让她几乎晕过去，恶心昏眩，心跳加速，耳边不停有怪声在呼啸，让她的头一阵阵止不住地钝痛。她扑过去，紧紧抱住朝承渐渐僵冷的身体，茫然看向周身持剑的十一个人。
——人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一定要等到人死了，或者伤了，才让我知道自己错了！误会你们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一时只觉得可笑，悲哀的可笑。
“上面下的是绝杀令，还请韩小姐见谅。”子羽一副冷冰冰的腔调，朝韩颖躬身行礼。
“还请韩小姐尽早随我等回去，这雨淋多了对身体不好。”申羽的语气稍为缓和些。
“迟彦在哪？”韩颖抱着朝承不动，突然开口问道，语气森冷。
“迟将军尚在养伤。”申羽愣了下，说。
“哼！”她冷笑，放下手中的尸体，站起身，骤然拔出手中的剑，“想死的都上来！是该喂喂这子陵剑了。”剑身上有血色的剑痕，在雨中显得格外狰狞。
“韩小姐，请冷静！”申羽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上面命令不得伤韩颖一分一毫，这让他们十分制肘，他抬头，看见一边的子羽寅羽已经露出很不耐的神情，这两个人，别一会又给他惹乱子！
“今天的帐我记着，总有一天会还。”她挽了个剑花，亮出剑刃，左手轻抬，看向四周，眼神变得冷冽。“韩家的人不是这么好惹的。”
一时间申羽觉得全身发僵动弹不得，看向周围伙伴全是一个状态，手不由控制的将剑扔到了一边，不由大惊，久闻韩家的蛊咒术独步天下，却不知这韩家小姐还会翡翠族的迷术。失策了！当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扫了眼周围瘫软在泥水里的人，韩颖心如刀割，悲从心来，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优柔寡断，偏听偏信，任意妄为，早这样，拼了这条命，朝承就不会死了。强力下心脏已不堪重负，韩颖渐渐感到四肢疲软，知道自己到了极限，仰头看了看天，依旧是灰蒙蒙的，雨却停了，她笑了笑，一手拢了头发，翻腕挥剑，再一扔，长及小腿的青丝全数散落到泥中，沾满了朝承的血。
——韩轼！以后也要你替我梳头，谁叫你不让我剪头发也不让盘头发。
——好的，以后也是哥哥来替颖儿梳，除哥哥外谁都不行，迟彦也不行。
——一言为定！
齐耳的短发随风散开，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留了十七年的头发，这七年的点点滴滴，今日全数斩断。
“回去告诉夜缜聆和迟彦，子陵归还，恩断义绝，韩颖今日就死在这了，从此以后，我与他们再无半点瓜葛。”她没有报仇的念头，就怕一见了那两人自己就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如此，就相忘于江湖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韩颖这个人了！
“韩小姐！”申羽还想再劝，只觉眼前绿光一闪，立即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时，只见子陵剑斜斜插在了地上，人和尸体都不见了，惟余一地青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玉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