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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6 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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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整军队的事情又耗费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宁述与谨叙立于路边,谨叙身后是一匹乌黑的骏马,正不耐地刨着蹄子。
“你故意提议兵分两路,故意让父侯对我生疑,故意又送来我通敌的罪证,逼我兵变杀人?”
“哼,杀人便杀人,我何必假他人之手?我一时失算,没料到父侯明知道你有问题,居然还要与你一路好挟制你。我只好出此下策,借刀杀人。他若与我一路,决计不会……”
夜谨叙没有再说下去,低头,再抬起时,脸上一难得的严肃。
“南下便是勤王,西去便是叛逆,二哥,我知道你其实一心想留住他性命,甚至都谋划好直接挟持他南下……可惜,我没有给你机会,他是一定要死的,长沙也是一定要打的。”
说完,他走近,递过来一样东西。
“这个?”
夜宁述狐疑地看着掌心的红玉如意,通体血红,握在手里,有淡淡的胭脂香味传来。
“算是我娘遗物吧!她是为这如意死的。”夜谨叙一双眼少有的清亮剔透,瞳仁如同流动的黑色水银,盈盈看着他。
“我记得你从不离身。”小时候还似乎为此与他打过一架,那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父侯赏了他这柄如意,当夜这位三弟便跑来抢。他当时也没在意,只当三弟个性顽劣,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我现在是个危险的人,玉如意交给你保管,要好过在我那……没准哪天……我就迷了路……”他难得的一本正经,倒让宁述有些不习惯,外带完全没有懂他的话。仿佛是在交待后事,他心里没来由地跳出这个念头,手中一紧。是呵,与皇上约定的两天之期已过,一切都不在计划之中了。他们两人的前方都是一团看不清楚的迷雾,但是,还要前行。
然而,夜谨叙却没有再说话,转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一万人朝长沙都去,原本约好昨天攻陷长沙的,却迟了一天。现在只好分兵一万南下与迟彦会合去解潇城之围,以防生变。他仰头看了看天,阴阴的,似乎又要下雨,不知道潇城是否还守得住啊!
从小到大,他便只有一个目标,如今目标没了,他必然会迷失在富贵权势的浮华之中,就如他的父亲,所以,他将如意给了镇述,也许,只有象他那般清醒的男子才配拥有它,不会被权势所驾驭,反而将其踩在自己脚下。
思及此,玄甲黑马的少年勒马回首,看向远处还为离去的夜宁述,扬声喊道:“夜宁述!记住了!下次见面我就不再是你弟弟了!不要当我是你弟弟!”
骏马在林间奔驰,马上的人却不知道,此刻他们急着要见的人,就在长沙都的地底。
==================我==是==不==想==玩==暧==昧==的==分==割==线==================
“小颖,你究竟在想什么?”韩轼温和的声音里带着责备。
“哥哥!”她摇头,还是不行!
“实施蛊咒术需要有杀意,需要有支配他人的欲望,就像是迷术,需要找到对方心灵最脆弱的一处。你……”手指点上她眉心,“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让我怎么放得下你?小颖,哥哥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
“哥哥!”她有些委屈,觉得自己辜负了哥哥的期望。她是娇气,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大小姐,但是,杀意……她怎么可能有!
“从今天起,你的集训科目要加一门。”他扬手,便有人奉上一笼小兽,生着翠绿的绒毛,胖嘟嘟地挤在一处。“杀了它们,每天二十只。”
“不!为什么!”她拒绝。
“你不杀,我便让它们死得更痛苦!”
“哥——”泪水夺眶而出。
“小颖,哥哥相信你是最出色的,所以,一定要克服这道坎,蛊咒术是韩门立身之本,你一定要掌握!”他拿出手帕,擦去她的泪水,笑得迷惑人心。
韩颖凄然,她一直以为,韩门的立身之本是书库里那些古代文明。
小兽们哀哀地叫着,一瞬间,韩颖觉得自己飘上了天,在高处俯视着另一个自己用匕首割断一只又一只小兽的咽喉,从厌恶到麻木再到漠然。韩轼就站在她身边,含笑看着,最后竟鼓起掌来。
“韩家的人,就要学会这种狠绝!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说完他转头,韩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还未满十岁的韩逸,也痴痴傻傻地握着把银匕首,在一只小兽尸体上划来划去……
……哥哥流血的尸体在面前挥动着双手,周围有无数暗沉的影子,如波浪般上下起伏,他们的声音听在耳里,沙哑哀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韩颖,韩门千百余性命的血债你忘了吗?”
“韩门一族的荣辱兴亡你都可以不在乎了么?”
“我们需要行动,不是你的怀念跟内疚!”
“我们要姓夜的万劫不复!”
“夜缜聆一日不死,我们一日不得安宁!”
“你这样不做不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下来陪我们!”
“你来陪我们吧……”
这是噩梦,这是噩梦,她明知道是噩梦,却脱不开身,醒不过来。
婴儿白嫩的双手死死扯住她的衣角,像无尽的深渊拉去。
“韩颖姐姐,我们死得好惨,你要报仇阿!要不就来陪我吧!”
双手瞬间结出华丽的手印,同时制住少年两边的太阳穴。韩颖睁开眼,眼中是难言的失望。
“你对我下了黯忧咒?”
少年并不惊慌,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看进她心里,无辜而又清澈,带着有持无恐的笑。
“姐姐!”他笑道。
“你是谁?”
“我是你弟弟啊!”
“韩……逸……?”她还是带着迟疑。
少年却不置可否,只是笑。
韩颖脸上露出痛楚,“朝承死那天,你故意让我误会,以为他要对你不利……”
“他当时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封印了我。这一封,便是三年呵!多亏了苍寂的水晶玩偶!那种圣水水晶,是破解蛊咒术的绝好工具。”
“我们的行踪也是你透露的?我后来一直奇怪,明明迟彦受了伤,为何十二羽的搜查却更有效率,立刻找到了我。”
“迟彦是我打伤的,十二羽也是一路跟着我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朝承明明……”
“我讨厌他!他强占了韩家的华容阁,还想抢走你!”韩逸轻飘飘地说道,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姐姐,韩逸从来不痴也不傻,只不过是不断地被封印罢了,可是,你也看见了,封印越来越容易破解,之前是十年,现在是三年,下次,可能就是一年都不到了,姐姐,不要想再封印我了,我不是韩戾,那家伙心软得很。”他低声笑起来,肆无忌惮。
“缜聆也是你动的手?”
“那也是个傻子,居然丝毫不防备我,只顾着破坏血魔的法阵,本来想一招了结他,却被韩戾那小子坏了事……”
她狠下心,双指并拢,结出与朝承当年一模一样的咒术,点入他的眉心。
“姐姐,你也要封印我么?”他的声音还是如以前一般软软糯糯,还带着点委屈,睁着大大的眼睛,说话间却伸出双手击向她的后颈。韩颖扭身闪过,然后手指虚点,血红的咒印全然没入,少年瞬间失去意识。
“嬴弱的瓷偶里没有灵魂,溢血的木像中住着两只恶魔。”韩颖喃喃重复着哥哥临死前说的所谓“神谕”,她一直以为是住了两个人格,原来真的是住了两个恶魔。
她忍了忍,终是吐出两口血,紧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仍躺在地上,身上的黯忧咒也已经被解除,而韩逸却不知去向。
“醒了?”苍寂却在身边,笼着宽袍大袖,袍角沾这些黑色粉末。
“原来我还没死?”韩颖摸摸心口,还在跳,她咬牙,从地上爬起,看着苍寂,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
“只要我活着,便不会让你轻易死去。”苍寂如是说。
“荣幸之至!”韩颖轻嗤。
“你的死,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苍寂扬手,似在虚空中一抓,再张开时,释放出无数小光点,向上漂浮,就似流萤。
“夜氏一族天生具有读心术,能读人心,所以经常被某些人所忌惮,一统大云夜泽后,历代夜氏子孙,十有八九心术被封印。到了淳智帝的孙子煜熙帝,更是公然下诏,规定除了皇帝跟皇储两人之外的所有夜氏一族的读心术都要被废去。”
“当然,夜缜聆也不是第一个读心术被封印的皇帝。夜氏的宫廷里,为了权力,这种事情实在太多。”说到这,苍寂的语气不无嘲讽,“最著名的便是夜缜聆的曾祖静淑帝,当时的左卿穆敛利用妹妹敏慧皇后之手,用人血下咒的玛瑙封印了静淑帝的心术。”
说到着,他停了下来,幽蓝的眼眸看向韩颖。“韩小姐,历史往往是重复的。”
“人死咒灭,故事的最后,敏慧皇后于神殿自尽,方使得静淑帝的封印解开。”说完,他冷笑,“谁又知道这位敏慧皇后是不是死的心甘情愿呢?”
他再次张开手掌,流萤恋恋不舍地在韩颖的周身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心,“所以,你的死,便意味着夜缜聆会更加难对付。”
“敏慧皇后原来是这样死的?”韩颖曾经在溯风殿看到过敏慧皇后与静淑帝的书信,一直想不通,情深如他们这般,为何结局却是一个自尽,一个孤老。
原来,这就是她此后再也找不到那一匝书信的原因,缜聆,你真是良苦用心。
“原来我死了,这封印便解了。”她低声重复,抬手轻轻拂开自己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
“女人总是喜欢憧憬爱情,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苍寂看着她,眼微眯,忽然想起多年之前,告诉他这个故事的少女。
“皇后为情自尽,皇帝终生未娶,这的确是个凄美的故事,如果敏慧皇后不是被勒死的,这就更完美了……啊……不行,皇储还是皇后死后出生……那个有穆氏血统的皇储如果没有被送去神殿就更完美了。”说完后,少女做出这般感慨。
“还是那句话,我活着,你便不会死。”苍寂耸肩,转身,又放出那群流萤,流萤们附在墙壁上,结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一直通向远处。“我带你去看夜熙询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