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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1 生疑 ...

  •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

      晚宴设在了潇城官邸的大厅之中,仍是咏棋抚琴清唱,语调婉转,却不同于白天的忧伤,清新怡然,就似潺潺的溪流,从珠帘后悄然流出,水珠轻溅,溅上每个人的心头。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夜缜聆执杯轻叹,一手支颔,侧头看着迟彦,冷冷一笑:“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名歌姬到底还是名歌姬……迟彦,这样子通宵达旦的闹腾,你怎么吃得消的?”

      迟彦冷哼,偏转头去。这是谁害的!

      大厅很是宽敞,四处掌着明亮的琉璃灯,迟彦跟夜缜聆坐在一侧,对面是萦吟郡主跟马城守。杜府尹端坐在主席上,眼微阖,极为惬意地听着曲子。

      “迟彦,你都在这里磨蹭这么久了,难道还没弄清楚杜达仁跟马初的用意么?”夜缜聆看了看迟彦,又看了看大厅一角的珠帘,忽然笑问。

      “什么用意?”迟彦皱眉,三年来,这位的言行愈来愈散漫。

      “果真是木头?美人送上门了都不知道!”缜聆晃晃手中杯,朝他遥遥一敬,随即饮下,说到木头时,眉宇间流露出莫名的失落。

      “我且问你,这几日,是不是你在场时,她必在场?”说到这,他用下巴指了指咏棋的方向,笑得欢畅。

      “是又如何?”迟彦轻抿了口手中酒,余光看到马初正若有所思看着他们这边。

      “这还看不出来?”夜缜聆放下酒杯,笑吟吟看着他,摸下巴,语带调侃:“这咏棋跟姓杜的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连终生大事都任凭他做主了。”

      “呵呵,真不知道这些老古董有什么可听的,尽是些陈腔滥调靡靡之音!”一声娇声的嘲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夜缜聆转过头,看见对面的萦吟郡主脸色极为难看。

      琴声骤停,咏棋细柔的声音从帘中传来:“早先在长沙时听闻都盘世子酷爱古诗,曾自费再版过数本《古文考究》,却不知原来郡主并不喜欢,倒是棋奴的错了。”

      说罢,拨转琴弦,就要换曲。

      只听啪的一声响,却是夜缜聆折扇一敲:“咏棋姑娘莫急着换曲,本公子却独独喜欢听古词,古诗清丽,意境悠远,不是现在的那些俗歌比得上的。”却是跟对面的刁蛮丫头耗上了。

      “这倒奇了,一个花花公子也想着附庸风雅么?”萦吟郡主满脸鄙夷,嗤的一声笑出来。

      “郡主口口声声说是靡靡之音,敢问至今面世的古诗哪首靡靡之音了!”夜缜聆霍得站起来,折扇一展,轻摇两下,似也动了怒气。在迟彦看来,这怒气竟来的莫名其妙。

      “我平素最恨只懂得听歌赏曲的纨绔公子!”萦吟郡主也不甘示弱,跳起身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哥哥就是……我从不听这些,自然举不了例子反驳,只记得一首‘关关雎鸠’就是标准的靡靡之音。”

      “郡主见识实在浅薄,单就一首就打算推翻所有的。”缜聆凉凉晒笑,执扇在手,“同是《古文考究》第一卷的一首《岂曰无衣》便不是靡靡之音!”

      “你……”萦吟郡主一时被堵得张口结舌,还未开口,又有一人插了进来。

      “咏棋姑娘当年便是以弹唱古曲成名,如今老夫请她过来,也是想见识一下时下流行的古风韵味,郡主还是……”

      “杜老头!这里几时轮得上你插嘴了!”萦吟郡主一声娇斥,打断杜府尹的好心解围,挑了挑眉,一双杏眼看向珠帘,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听歌一点不好玩,我们看跳舞好不好?只是不知道,这位咏棋姑娘的舞姿到底如何?”

      “棋奴不会跳舞。”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原来名动天下的堂堂歌姬,竟一点都不会跳舞,只会躲在破帘子后面拨琴弦……”

      “歌姬便是歌姬,不会跳舞并不奇怪,就像鱼儿不会飞一般,麻雀也说不出人话。”帘后有人淡淡回答,连带着拨出一串悠扬的琴声。

      “呵呵,”似乎并没听出弦外之意,萦吟郡主掩口轻笑:“无妨,本郡主手下正好有人会跳舞,也顺道让你们见识下你们什么是真正的大气。”

      说完,她轻轻拍手,片刻,大厅上便上来了三十六个人,列队整齐,正是传闻中的“三十六卫”。萦吟郡主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朝背后的青衣侍卫吩咐道:“小李,你去击鼓。”

      “是!”青衣的少年闻声离席,取来大鼓,置于堂前。他朝众人一躬,随即坐下,褪去长衫,只着短衣。只见他双手灵动,轻击鼓面,短促而节奏强烈的鼓点便响彻整个大厅。

      “旌蔽日,鼓长鸣。”他开唱,声音低沉而悠远,却又带着少年的朝气。

      赭衣的武士围成一圈开始起舞,脚踩着鼓点,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都透着阳刚之气。

      “长枪弯刀古银箭,开疆辟土远征西。”少年接着唱,鼓身渐缓,却声声浑重。

      武士们突然拔剑,动作统一,刚健豪放,一招一式都透着慷慨大气。

      “嘉木江水永不尽,壮士热血怒威灵。”鼓点再次加急,仿佛带着震天的怒气。

      舞剑人的动作也跟着加快,点、刺、挑、劈,干净利索,如疾风雷电,刚劲中带萧逸,严谨中有豪放。

      “弃生死,道别离。西山狼烟尘嚣上,风起云没水犹清。”鼓点再次放缓,渐渐变轻,似低诉,似呜咽。

      三十六个人骤然分开,围成六个圈,动作也变得轻柔起来,开始大幅度地左右上下挥舞长剑,行云流水,于雄健中透出了柔情。

      “首身离分又何惧,从君征战止兵戈。”鼓声再次激昂,急急向上攀升。

      舞剑的武士们动作也渐渐加快,再次舞成一圈,剑光飞舞,杀气激越,将整个筵席都笼罩在一团肃杀之下。

      最后,鼓声嘎然而止,武士们也在同一刻齐齐收剑,停了下来。

      一时间,四下俱静,都被这一场满是杀气的剑舞镇住。杜达仁更是一脸苍白,瘫软在椅子上。

      “好剑……跳得好!”半晌,他才开口,语无伦次。

      “剑的确舞的不错,只是这歌……”夜缜聆再次站起身,看着对面的郡主冷言讽道:“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首歌是东齐水晶族的一首古歌,似乎是他们要出征伐西,行军之前唱的吧?”

      说到这,他面色一肃,“这伐西,伐的不就是当时的渝陵夜氏么?郡主,这种歌,你也敢唱!”

      “你……你这是断章取义!” 萦吟郡主脸色煞白,百口莫辩。

      “也罢,就算在下断章取义好了。”夜缜聆满不在乎地摇摇扇子,故作大方。

      说完,他却踱到那位击鼓的少年身前,“这位小弟的鼓击的实在是好,小生看了这般好的剑舞,不禁自己也心痒起来,不知可否为小生伴个奏?”

      他这样,是明目张胆的替咏棋出头。迟彦看在眼里,心里叹息,真的是日渐散漫,日渐消沉。
      少年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坐下,低眉敛目,手指在鼓面上摩挲。

      轻巧灵动的细碎鼓声从他的指尖传来,飞入夜缜聆的耳中。他闭着眼,忽然就忆起四年前,在迦陵的那个月夜,携手同游,欢舞月下。

      他慢慢扬手,踏上鼓点,以极尽优雅的步幅配合着精灵般的节奏。

      缓步轻移,领襟翻舞,如行波上。

      他的舞姿流畅飘洒,可是那本该庄重典雅动作却总是透着一股飘忽跟迷惘。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中还有未散去的忧伤,却在下一刻变得锐利,转睫、回身、扬扇,绢扇在空气中划出了美丽弧度。

      他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散漫笑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神秘自信。而这笑容却似丝线,深深缠进了在座的每个人心中,让人总觉得有种难以排解的郁结。

      “刚才,不管位置怎么变,总有人的剑是指着杜达仁跟马初的。”看着场上起舞的人,迟彦忽然想起,夜缜聆离席之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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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天上并没有月亮,沉沉的云飘浮着,像海里即将沉没的航船。迟彦紧紧将身子贴附在北楼的外墙壁上,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杜鹃花,潇城官邸十分重视利用空间,满园的花圃且不算,连一色的青岩砖砌的大吊脚楼下部空余的空间全种的美观易养的杜鹃花,有效的解决了长年潮湿而淤积的湿泥。

      此时正是杜鹃花开的时节,满园的如火如荼,尽是鲜红如血的花朵,此时则构成了捉摸不透的暗影。这栋楼是杜达仁起居的地方,外围是通风的走廊,迟彦所藏身的地方正好是走廊的下沿,隐蔽是隐蔽,离房间的距离却远了些,如他这般耳聪目明才勉强听得屋内人的交谈。

      ——察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那么多东西进城,不可能不惊动城中的高层,马杜两人都很有嫌疑。

      ——我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在银子最有可能进城的时候,西门口有人故意唆使民众暴乱,还有就是,西门护城的士兵有两人失踪,而没有一个人对他们之前的行踪有印象,当然,不排除这是小颖迷术的后遗症,造成他们记忆缺失。

      ——再就是那位郡主突然光临,今天的那场舞,我看马杜两人今天的神色始终有些不对。

      ——今晚你应该能有大收获,因为在他们看来,你不可能知道赈银失窃这件事情,所以不会想到要提防你。

      ——我就不信整整十车的银子,却连影子也找不到。

      某人说这话是义正言辞,头头是道,结果此刻正悠闲地在自己房里泡花瓣澡,还美其名曰修养,然后让他一个堂堂将军跑来听壁角!

      “那小子身份已经查明了,果真是东齐首富赵家的六少爷!”说话的人声音沉稳,吐息均匀,正好是平时沉默稳重得有些阴郁的马城守。

      “大人是怀疑迟彦与他的关系?”

      “咳咳!迟彦这人不像是随便交朋友的,这个我俩都知道,这些天都不知挨了多少冷眼!但是这两人形影不离,十分亲密。老夫不得不小心啊!”靠窗的人影摸摸胡须,微微有些喘,正是杜达仁。“赵家靠繁养珍珠发家,短短十年就成了东齐首富,家有六子,其中老六便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种人会成他的朋友?”

      “这个大人可以放心,迟彦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进了潇城,这赵六少知根知底草包一个,看他今日言行,估计也是为了咏棋小姐才刻意结交迟彦,再说短短七天,朝廷的人没这么快下来查案。”

      “也是,哼!都是一群靠着祖荫目中无人的小鬼!欺老夫至此!”

      “杜大人这话还是小心点说比较好,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什么不可以忍的呢?”

      “咳咳!马老弟,我也是对你说实话,这几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啊!做下这等事,先不说身家性命,就我这良心上也过不去啊!如今我心事也了了,就想安安生生过了晚年。”

      “呵呵,小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了,只奈何身不由己……”

      “好啊!你……”花丛里突然钻出一个人,迟彦先是一惊,接着立马上前捂住来人的嘴。身子一掠,在屋内人发觉之前离开了东楼。有惊无险!他松了口气,然后立马发现自己错了,手剧痛,有人居然丝毫不过形象地咬他。

      “放肆!”

      放开手,他不由苦笑,怎么又是这个刁蛮郡主。

      “小迟将军真是胆大,怎么每次行小人之事时都让本宫撞见。”她也不顾自己身形狼狈,一落地就开始嘴上不饶人,也许是生气或者害羞,气息有些凌乱,让她的话多少少了些盛气凌人,多了些小女子的娇嗔。

      “哦?彦倒是很想知道,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还有兴致在外面闲逛,难道也是有什么……”他有些好笑,也有些不耐,便学了某人斜斜地睨着她。

      “我赏月!不行么?”她急急打断,转身逃开,甚至忘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是她本人。

      “哦!今天月亮不错!”他抬头看了看盖得严严实实的天,之前的房间如今一片漆黑,今晚是要到此为止了,没多少收获,多是被那个刁蛮丫头给害了。无妨,明天再来,他想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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