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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影森林 ...

  •   孤山站在森林里。
      “我想获得勇气!”
      回应她的只有从深林里传出的鸟儿振羽声。
      一、被霸凌者孤山
      电风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着,一个空易拉罐飞过来,正中她的脑袋。身后传来嬉笑声,孤山没回头,只是握紧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狠狠地划了一道,纸张拦腰划破,自己的名字也成了两个部分。
      孤。山。
      班长走到她座位边,“孤山,班主任找你。”

      “孤山,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这周六早上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竞赛加油。”
      “老师,我不想去参加竞赛。”
      班主任惊诧地看着她,孤山抿着唇,推了推眼镜,“我这几天不舒服,不在状态。”
      “不论怎么样也去试一下嘛,参赛也是一种锻炼,名次好坏不重要。”
      孤山攥紧衣角,委屈像一群放出笼子的鸽子弥漫在胸口,往鼻腔里钻,泛上眼眶。
      班主任看着孤山的神情,为难地挠挠头,“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几天,位置给你留着,到时候自己决定吧。”
      不是不喜欢竞赛,而是一想到来回时要与他们同坐一辆大巴车,就已经害怕了。

      背对暖黄夕阳,自己的影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孤单。
      掏钥匙,开门,脱鞋,关门,开灯。
      孤山舒了一口气,表情总算松懈下来。电话适时响起,孤山把话筒贴在耳边。
      “妈妈。”
      “孤山啊,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还可以。”孤山咽了咽口水,“你和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年前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到城里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孤山点点头,妈妈的语气变得有些为难,“有件事妈妈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修诚去世了。”
      “哪个修诚?”
      妈妈没说话,孤山的眼泪已经流下来,电话那头又说,“我不该告诉你的。过段时间妈妈请个假回家,带你去医院看看。”
      “修诚怎么死的?”
      “他和朋友上个月到深山里游玩,失踪了。同行的人说,水库里有个小女孩溺水,他跳下去救人,让他们去有信号的地方报警。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小女孩在岸边昏迷,修诚不见了……”
      孤山挂了电话,跪在地板上无声流泪。远处的森林掩映着晚霞,越发葱茏神秘,窗外夕阳透进来,孤山的影子像只缩在壳里的蜗牛。

      孤山结识项修诚的时候才六岁。
      父母把她带回乡下,和爷爷奶奶住段时间。蝉闹声不断,爷爷奶奶早晨离家收割。孤山醒来时,爷爷奶奶已经出门好久了。
      她出神看着天花板,窗户那头突然响起了敲击声,幻想世界如同涡旋迅速塌陷。她打开窗户,看见了一双嵌在小麦色脸上的又圆又亮的眼睛。面前这个小哥哥带着小草帽,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从脸,脖子到肩膀全都染上夏天的颜色。
      孤山定定看着他,脸上带着警惕的神情,他笑了,“你是孤山吧,我叫修诚。爷爷奶奶怕你没事做,让我带着你玩。”
      孤山犹犹豫豫地退了几步,修诚把手伸进窗子,“别做个胆小鬼,来。”
      面前的这个大哥哥让孤山没来由地觉得亲切,她把手伸了出去。修诚握住她的手,使劲握了握,突然发现手心有奇怪的触感,摊开手一看,是一颗奶糖。
      “送给我的吗?”
      孤山害羞地点头,下巴在脖颈投下一片阴影,面前的小哥哥咧嘴一笑,“走,我带你抓蜻蜓。”
      在那之后,每年的暑假孤山都会到乡下和爷爷奶奶住段时日,和小哥哥的关系也愈发好起来。修诚是姑奶奶的孙子,农忙的时候会赶来替帮忙。在暑假前他会准备好最甜的瓜果等候孤山到乡下,钓鱼钓虾,爬山,游泳。孤山也买了许多在大城市才能买到的零食,不管修诚喜欢不喜欢,一见面就一股脑往他怀里塞。
      其实孤山不喜欢吃蔬菜,修诚也不喜欢嚼黑巧克力和进口口香糖,但两人一看到彼此眼睛里期待的目光,就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全盘收下。
      然而今年的暑假……
      孤山紧紧握着拳头,蜷缩在地板上,月辉清冷,在出租房内洒下一地碎银。泪眼朦胧里,她看见零星光点在半空中凝聚,逐渐显现出人形。
      白皙透明的皮肤,圆而亮的眼睛,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眉毛,他盘腿坐着,微微笑,向孤山伸出手来。
      孤山怔神,猛地窜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他身上的月光还没散去,偏着脑袋看着她。孤山揉了揉眼,他还在。她又揉了揉眼睛,他依旧在。
      “小哥哥?”
      他不说话,眉目渐趋柔和,像是在酝酿笑意,孤山不敢靠近,抱着自己的手臂,透过泪眼打量他。
      “我不是小哥哥,我是月藻。”
      月藻?孤山看着面前的少年,分明是修诚的相貌,不过更白,白得没了人气,眉毛也更秀气,不像修诚的眉毛,乱糟糟的,像是两只毛毛虫趴在眼睛上。
      “你是什么人?”
      “你向倒影森林许愿了,”他笑,“我就来了。”

      二、少年月藻
      孤山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混乱的梦境尽数退去,她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月藻。
      她坐起来,搓了搓压麻了的胳膊和冰冷的脚趾,月藻也睁开眼睛,笑眯眯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早上好。”
      “你说你是来帮我实现愿望的?”
      月藻点点头,即便过去一个晚上,他还是头发服帖,衣服平整,眼神清澈,精神十足,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极了小哥哥。
      孤山觉得面前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提高了一些嗓音,“那我能叫你小哥哥吗?”
      月藻不悦地皱起眉头,“不可以。”
      孤山抿了抿唇,“你会跟着我到学校吗?”
      月藻还是点头,“我会一直跟着你。”
      “有时候可以不跟的……”孤山流露出窘迫的神采,月藻会意,笑眯了眼睛,“我对你在卫生间里做什么不感兴趣。”

      “我是月藻,十九岁,来自倒影森林,专门帮助失意的年轻人。”月藻歪过头看着手持相机的孤山,“够了没有?”
      孤山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月藻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在帮助一个内心空虚,极度需要别人帮助,但又惧怕社交,对我又依赖又警惕的小姑娘。这家伙现在手里拿着相机,像收录犯罪嫌疑人的呈堂证供一样录我说话。”
      孤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月藻挠挠头,“其他的我想不出来了,就这样吧。”
      “你永远只有十九岁?”孤山开口说话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录音,急忙闭了嘴。月藻也笑,“是啊,我永远活在现在。”
      “不会死?”
      “不会。”
      “会消失吗?”
      “会。”
      不老不死的月藻背对着夕阳,肤色被霞光染红,那么像死去的小哥哥。孤山把相机放下,忍着眼泪,“行了,我录完了。”
      “你录这个干什么?”
      “我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孤山没有同桌。
      对于这件事月藻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她的旁边,欣赏着她的自制的书封。
      “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了,你倒真有耐性。”
      孤山低低地嗯了一声,月藻不再说话了,翻开了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身边有脚步声响起,一人怯生生叫她,“孤山……”
      孤山和月藻同时扭头,她憋红了脸,“你的数学卷子能借我订正吗?”
      余光里是后排坐在桌子上那群家伙的窃笑声,孤山板下脸刚想拒绝,却听月藻漫不经心地,“你的卷子不就在包里吗?借她吧。”
      孤山想告诉月藻,这是叶容惯用的欺负小晴的伎俩,但看着月藻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叹了口气,低头翻出了试卷。
      孤山发现,当自己把试卷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很感激,小心翼翼捧着那张纸,像是对待一块儿宝石。
      一整天里,从天而降的易拉罐或是塑料瓶都没有出现,这让孤山大大舒了口气。月藻像是一只跟屁虫,从早到晚,形影不离。但孤山并不觉得困扰。
      他和小哥哥那么像,但又那么不一样。小哥哥对她百依百顺,想把乡间最好的瓜果都留给品尝,她说去哪儿,小哥哥绝不会指反方向。
      月藻不然。孤山不想帮助小晴,月藻偏要叫她把作文纸借她。孤山不想给妈妈打电话,月藻倒是先发起了脾气。
      “你昨天挂了她的电话,今天不给她打电话,她会担心的。”
      孤山只是沉默地写着作业,假装听不见月藻在身后的絮絮叨叨,“作业迟点再写,先给她打电话。”
      孤山硬是连头也不回,月藻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一把扯过她的作业本,哗啦啦一阵响声,“打电话!”
      孤山心里憋着一股气,愤怒地瞪着他,看着他的脸,她半晌就败下阵来,把手伸向座机。
      “喂,妈妈……”

      三、孤山的影子
      烈日下,孤山两手紧抓着单肩包的背带,小心翼翼地往下坡走,月藻迈开大步往下走,一前一后,截然不同。
      孤山扭头,看起来心事重重,“你不怕太阳吗?”
      月藻摇头,“我又不是鬼,当然不怕太阳。”
      孤山凝注他,“那你是什么?”
      “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孤山茫然地看着月藻,月藻笑眯眯的,凑上前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表,“在纠结这个的时候,你好像快要迟到了哦。”

      “孤山,这个给你。”
      小晴递过来一个苹果,神色害羞,“谢谢你把卷子借我。”
      孤山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接过,“哦,不用客气……”
      月藻坐在一边,一手拄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孤山,后排有声音响起,酸溜溜的,“还学会抱团了,了不起。”
      孤山隐忍着,没有说话,小晴怯怯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吕晴,你和她待在一起,小心从蜗牛变成僵尸啊。”
      言语中满满的恶意像是几根在空中急速飞来的冰刃。孤山扭头,只见月藻阴沉着脸,眼底聚集着暴风雨般的怒气。
      “孤山上次借我试卷……”小晴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叶容放大了嗓音,“她给点好处你就示好,你和条狗有什么差别?”
      后排默契十足地响起一阵阵奚落的笑声,月藻蹭地站起来,“你们成天除了挤兑人,还会点什么?”
      后排几个女孩子的表情变得惊诧,像是预想不到自己会被反击。领头的叶容最先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子就丢过来。
      贮满水的矿泉水瓶在空中有力地旋转了几圈,被月藻一把接过,转身扔进垃圾桶。被摔进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发出巨大的响声,站在位置边的小晴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面几个女生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刚想发作,铃声响起,她们只得悻悻回座位。
      小晴碰了碰孤山,“孤山你别生气,无视她们就好了。”
      孤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僵硬地点点头,“上课了,你回位置吧。”
      孤山坐下后,扭头望向月藻,神情很不愉快,“你刚才干什么?”
      “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当然要控制你的身体了。”月藻摊手,“要不然我怎么帮你。”
      孤山沉着脸不说话,月藻把脸凑近孤山,“要不要吃香瓜?”
      每回自己发脾气,小哥哥都会说这句话。在所有小哥哥准备的瓜果里,孤山最喜欢的就是白白胖胖的香瓜。
      “你明明就是小哥哥。”
      “我是月藻。”
      整节课上孤山都心不在焉,她确信月藻和小哥哥定然有联系,然而每每问及这个问题,月藻总是一口否定。
      孤山心里明白,她既希望月藻是,更希望月藻不是。

      眨眼又到了孤山厌恶的体育课。
      小晴在楼道上叫住孤山,“孤山,我们一队吧。”
      “好。”孤山遥遥望去,同学们已三三两两聚集在操场上。
      老师吹着哨子做着手势,学生们懒懒洋洋地排着队,在烈日下眯着眼如同冬日里晒着太阳的困倦的猫儿。
      “今天练习排球对接,自由组队。”
      不出意料,孤山和排挤她的那群女生分在了两个阵营。
      “僵尸怎么会打排球啊,哈哈。”
      “哈哈,说不是排球打僵尸呢。”
      小晴担忧地看着孤山,孤山看了身边的月藻一眼,月藻冲她眨眨眼,语气自信,“关键时刻,我会保护你的!”
      事实证明,月藻是个骗子。

      年少时的恶意往往不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少女们通过言语来攻击异端以获得满足与自信,一旦在触及生命这道底线时,她们又会展现出怯懦的一面来。
      叶容嘴唇发白,汗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声音哆哆嗦嗦,“我……她……孤山她晕过去了。”

      孤山睁开眼时看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远处操场上传来女学生们打球时发出的嬉闹声,她支起身体,床边是故意砸伤她的叶容。
      “你还好吧?”她轻咳一声,语气尴尬,“哪里不舒服的话记得告诉我。”
      “你不是就希望我出事嘛。”
      “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叶容撇撇嘴看向一边,孤山面无表情地下床穿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抬头就看到月藻站在窗口,冲自己挥手。
      给她也倒一杯。月藻用口型提醒孤山。
      孤山摇头,月藻叉着腰看着她,如同一个发怒的老太太,这是小哥哥未曾展现出来的样子。孤山笑了,但她还是摇头。
      月藻摸了摸鼻子,他身后的走廊上穿着校服的男孩子来来往往,他混在其中竟无一丝违和感。
      小哥哥辍学得很早,读完初中因为家里没条件让他继续读书,就让他在家帮忙。他的成绩是一等一的好,孤山以前的暑假作业大半都是在小哥哥的帮助下完成的。
      孤山转身对着她,“要不要喝水?”
      叶容吃了一惊,赶紧站起来,“你哭什么啊……”
      “不要我就倒了。”
      叶容慌张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接过水杯,默默喝着。室内无人言语,一时沉寂。
      过了好久,才听叶容轻咳了一声,“对不起啊。”
      孤山的声音闷闷的,“没事。”

      孤山试探性地叫他,“小哥哥。”
      “我不是你的小哥哥。”月藻语调轻松,“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可是……”
      “我长得的确和他很像,”月藻挠挠头挨着孤山,坐在地板上,“除此之外没什么相似点了。”
      孤山不服气地站起身,但背对窗外夜色的月藻让她不禁心生惧意,偏偏不敢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说出口。月藻仰望她,“站得高不代表有道理哦,青年人。”
      孤山不说话,想说的话在喉咙口痒得要炸开,月藻回头看了看,旋即了然,“我不是外星人,来去和月光没什么关系,只管说吧。”
      “你和小哥哥有一样的记忆,对不对?”
      月藻歪着脑袋想了想,“一部分吧。”
      “哪部分?”
      “他和你在一起的记忆。”月藻笑眯眯的,“你和他之间的友谊,很让我羡慕啊。”
      孤山面前的月藻渐渐模糊了,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不开口。
      “你舍不得修诚,我知道你很想他。这段时间,我替他照顾你。”
      孤山慌张地背对身去,噔噔噔跑进厕所,月藻瞠目结舌半天,垂眸笑了,“在我面前哭有什么好丢脸的……”

      “孤山。”
      孤山在女厕所门口,被叶容拦住了。
      “研究性学习,你有组员了没?”
      孤山摇头,叶容不自然地别过脸,“我们一组吧,我不太会。”
      孤山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在叶容微微表化的神情中点了点头。
      “哦,好啊。”
      月藻站在叶容身后,故作深沉地捋了捋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表现得不错。”
      孤山难为情地笑了,叶容虽不明所以,见到她笑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实你笑起来还挺亲切的,不像平时那么高高在上。”
      孤山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得讷讷地点点头。铃声适时响起,她心下松了口气,“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被人讨厌虽然让我很沮丧,但被人亲近也很奇怪。”
      孤山重重地叹了口气,往地板上一躺,月藻也在她身侧躺下来。
      “时间长了就会习惯的。你不是想获得勇气吗?这些都是必经之路。”
      孤山点头,欲言又止。这是月藻出现的第五周,自己对他的依赖也越来越浓了。一旦自己真的获得了勇气,月藻就会离开的。
      孤山侧身,凝注月藻,孤山的忧心忡忡都被月藻看在眼里,他笑了笑,弯起指头在她鼻尖一勾。
      “还没呢,慌什么。”

      “害羞的孤山会主动和叶容打招呼,上课也愿意开口回答问题,真让我欣慰。”
      “你什么时候走?”
      月藻耸耸肩,阳光照射在他白皙透明的皮肤上,几乎要透过去,“我也不知道,要看你什么时候接受现实了。”
      孤山困惑地看着他,月藻不说话,吹起一段口哨,轻快悠扬,经过一片青葱树木下,阳光透过叶间的罅隙在他脸上跳跃。
      “英语竞赛的日子就快到了。”孤山的语气失落。
      “去啊,你不是和叶容握手言和了嘛。”
      “又不只有叶容一个人欺负我。”
      “女生可真麻烦。”
      孤山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后面,出神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只有她有,月藻没有。

      四、消失的少年
      孤山蓦地醒来,如同在深海窒息中得了氧气,猛地咳嗽几声。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月辉无声透过窗子落在书桌前。
      她慌张地环视一周,遍寻不见月藻的身影,脚下的湿意唤醒她的迷思。
      月藻浑身湿透,平静地闭着眼,侧身躺着,打湿的头发还在往地板上滴水,嘴角不断溢出水来……
      孤山的瞳孔渐渐放大,惊恐霎时溢满眼底,她蹲下来,不停摇晃着他的肩膀,“月藻!月藻!”
      月藻浑身冰凉,毫无动静。
      “修诚!修诚……”
      泪眼朦胧里,孤山听到月藻咳嗽了几声,艰难地支起身体坐了起来,拢了拢垂在额前的湿发。
      “我是月藻,修诚已经死了。”
      室内一时沉默,月藻站起来,打开窗户,孤山站在他身后怯怯地,“我不想获得勇气了,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不可以哦。”月藻声音轻轻,“我迟早要走的。”

      再过两天就是英语竞赛的日子,孤山不着急,月藻由于一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在房间里焦虑地踱着步子。
      “你明明想去,为什么要因为这点琐事放弃这个机会呢?”
      “我被人欺负不是琐事。”
      “可是这几天她们已经不欺负你了。”
      “她们现在不欺负我,难保在大巴车上不欺负我。”
      月藻快步走到孤山面前,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在钻牛角尖。”
      “我就是不敢去,”孤山气鼓鼓地回瞪他,“他们一定会欺负我的。”
      “你就是个胆小鬼!”
      “没错,我就是个胆小鬼!”
      月藻和孤山,大眼瞪大眼,须臾月藻反应过来,笑得苦涩,“你真的是胆小鬼……我走了,你一个人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啊。”
      “我当个胆小鬼你就能一直陪着我,我为什么要变?”
      月藻看着孤山,“是不是我不走,你就一直这样?”
      “我从来都是个胆小鬼,我的勇气都是你给我的。”孤山提高了声音,“我不想把作文纸借给小晴,不想向妈妈道歉,我不想和叶容冰释前嫌,也不想当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月藻看着孤山,眼神里满是悲哀,“我要走了。”
      “我还没有勇气,你不能走。”孤山强忍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月藻伸手想帮她擦擦,伸向半空却又缩回。
      “你有的。”
      孤山急忙擦干了眼泪,凝注月藻,月光下,月藻的身体渐趋透明,孤山慌了,伸手去拽他,却发现自己只不过在一团空气中捞来捞去,光点在自己的掌中四散。
      “等等……”
      在孤山的注视下月藻散成零星光点,化作一地月光。

      “孤山,这周六就要英语竞赛了,你准备怎么样了?”班长托了托眼睛,“陈老师让我问问情况,假如身体不好的话不用太勉强的。”
      小晴端着水杯路过,担忧地转过头,“你哪里不舒服吗?”
      孤山刚想答话,叶容从后面急吼吼赶到前面来,“上次的头晕还没好?”
      孤山摆摆手,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自己嘴边的解释被强咽了下去,一股酸意钻进鼻腔里。月藻说的对,我真的可以的。

      “老师,我要去参加英语竞赛。”
      班主任笑了,“不要有压力,加油!”

      乌云密布,空气闷热异常,粘腻的空气里,小虫在耳畔掠过,孤山走近了森林深处。
      “我想要月藻回来。”
      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孤山抬起头,细细斜织着的雨笼罩了远山。寂静的山林里,孤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我想要月藻回来。我想要月藻回来……”
      我不是胆小鬼,我已经有了勇气,我只想要最后见月藻一眼,和他好好告别,和小哥哥告别。
      雨停了,雾气弥漫在森林里,孤山的眼底也弥漫着雾气。

      孤山坐在地板上,打开了相机,看着那段视频。
      窗台前空空荡荡,秋蝉寂寞地鸣叫,房间内只剩下孤山录视频时留下的声音。
      “你永远只有十九岁?”
      “……”
      “不会死?”
      “……”
      “会消失吗?”
      “……”
      “行了,我录完了。”
      “……”
      “我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这段只有几分钟的视频,孤山看了一遍又一遍。月藻离开了,房间里再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但关于月藻的记忆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消失。孤山放下相机,敲门声也适时响起。
      笃笃笃。
      孤山慌张地从地板上站起来,疾步走到玄关满心期待地打开了门。
      “孤山,妈妈回来了。”
      孤山打开门的动作僵了,半年没见妈妈的声音那么熟悉,面容却有些陌生了。推开门,提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妈妈拿起桌上的泡面碗一脸责怪,“你看看你,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孤山不说话,默默地把行李箱推进床底下,妈妈开始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来,边收拾边和孤山聊,“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接下来要参加英语竞赛?”
      孤山嗯了一声,妈妈叹了口气,“这样就好,成绩一定要顾上。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对你的照顾也不如其他同学的父母,你是个乖孩子,学习上不用我们操心。”
      孤山捧着热水杯递给妈妈,“你不是年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妈妈看她一眼,眼底满是担忧,“妈妈这次是特地回来带你去看医生的。”
      孤山有些恼怒地凝注她,“我已经痊愈了。”
      “你从小就不爱和人交谈,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怕你一个人在城里不能承受,医生也说你这几年情况比以前还要糟糕,有出现多重人格的趋向。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以后决定我在这里住段时间,陪你去看医生。”
      “我不!”
      孤山气鼓鼓地背过身,委屈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前襟,妈妈慢慢放下手中的杂志,为难地看着她的背影。
      妈妈走到孤山面前,试图握住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修诚的死,我也很难过。假如修诚还在世,他一定也希望你身体健康。”
      孤山要避开,却愕然发觉夕阳下暖黄的光点渐渐凝成人形,少年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地把她的手递向妈妈。
      少年明明蹙着眉头,嘴角却微微上扬,“不是说不是胆小鬼了吗?”
      妈妈欣慰地笑了,孤山扭头看向少年。泪光里,少年站在窗口,夕阳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他冲她笑,“能陪你这一路,我真高兴。今后的日子要加油啊。”
      孤山紧紧握住妈妈的手,点了点头,已然泣不成声。
      “假如你能看见小哥哥,告诉他,我很想他。”
      妈妈搂住孤山的肩膀,孤山在泪眼中凝望窗口,那里是掩映着霞光的永远宁静的森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倒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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