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卢日记》八爪鱼

1、01 2000年9月20日 星期三

　　2000年9月20日 星期三

　　今天真的很累，吃过晚饭就什么都不愿意做，只想躺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没想到第一次出国，竟然就来到了世界上最贫困的非洲。古卢在乌干达的北部，是这个国家最贫穷最偏僻的地区。因为气候的关系，非洲本来就是一个传染病高发的地区，再加上如此恶劣的医疗条件，真的很难想像这里的人们千百年来是如何生存下去的。每天看着来医院接受治疗的病人，心中总会有种深切的悲哀。尤其是看到那些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十几岁长得却只有正常孩子七八岁那么高，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我就忍不住心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可以倾尽所有帮助一个、两个，甚至是十个、二十个，可其他人呢？依旧是爱莫能助。我不愿去想这样残酷的现实，只有尽我所能帮助每一个人。就好像我不喜欢吃甜的，可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总会摆着满满一盒子糖果，送给那些来看病的孩子。看着他们天真开心的笑容，我总是想，人生中哪怕只有一刻的满足，毕竟也是好的。

　　一转眼离开中国已经三个月了，有些想家，还有些想他。这两天一闲下来，我就会想像玉堂刚到美国时会是什么样？虽然那时天天一个电话，差不多吃喝拉撒睡每样都会汇报一遍，可到底还是不及亲身经历来的真实。现在我终于也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独自漂泊在外的感受了。不知道，会不会和玉堂的感受完全相同呢？

　　说起来，没有了国内熙熙攘攘的环境，反倒让人能够静下来，心平气和地想想过往和将来。玉堂去美国已经四年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四年零二十九天。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就好像一把锉刀，渐渐将生活中的激情都打磨光了。第一年，他回国两次，几乎天天一个电话，那感觉好像他就在我身边，太平洋的距离也只不过是一步之遥。第二年呢，因为要准备博士资格考试，所以他只在圣诞节的时候回国一次，电话也变成了一周两次。到了第三年，我们平均一周只有一次电话，不过，幸好有了email，随手的只言片语也能算是一种交流吧。可是今年，似乎我们连email都很少发了。虽然电话还是一周一次，可每次说话都不会超过十分钟。总是不断地提醒自己，他现在正忙着写毕业论文，可到底还是有些介意吧。

　　都说，时间和距离是感情的致命杀手。真是不巧，我们恰恰把这两样都占全了。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一年？两年？如果不是钱包中那张合照，恐怕他的样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不知道他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白了？如果此刻他就站在我对面，是不是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总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记忆如此，感情也是如此？我甚至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如何面对他？或者继续保持这样的现状直到再也撑不住为止？想想，现在的心情大概只剩下淡然了，我们两个就像无根的浮萍，随心地飘荡着，不知道会走向哪里。今后会怎样呢？淡然之后是淡漠，然后渐渐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如果真的会这样，我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我想还是不会吧。他不会放弃去美国进修的机会，我也不会离开自己喜爱的工作。年少轻狂的时候，总以为我们可以拥有全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却再也抓不住了。其实，我们都知道，也都在等待一个结果。不敢想，也不愿想，可终究还是会面对吧。十二月，我任务结束回国的时候，也是他毕业答辩之后探亲的时间，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漫长的七年感情，会不会就此平淡地划下一个句号呢？

　　算了，将来的事将来再想吧。这两天医院里陆续收治了几位高烧病人，怀疑是细菌感染，但正常用药似乎收效不大，体温始终在39度降不下来。今天还发现一位女病人身上出现了红斑，并伴有便血的症状。看来明天需要找卢克维亚院长和克雷斯主任会诊一次，尽快调整一下治疗方案。希望能尽快找到病因，对症下药，让他们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