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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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自然少不了月下独酌之人。
连城璧在月下盘膝而坐，身前一青案上摆着一壶酒。身边恰有大朵的昙花在夜里幽然绽放，银色月光自云端洒落，在花瓣上绽出如玉般的光泽。
暗香浮影动，脚步声响起，却不是玉人来，连城璧偏过头望了一眼，萧十一郎。
他向对面扬了扬下巴，“坐。”
“佑城睡下了？”
萧十一郎踱步过去在连城璧身边坐下，也倒了杯酒。
连城璧点点头，接过他的酒壶也续了一杯，“丫头陪着玩儿了一会儿就困了。”
萧十一郎望着月光下风度卓然的白衣男子，不禁感慨，他曾经以为，他和连城璧会成为彼此此生劲敌。
只是时过境迁，命运对他们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他们竟还能平和的在月下举杯对酌。
“连城璧，我以前很嫉妒你。”
连城璧抬眸，笑了笑，“后来大概就得意了吧。”
“也不是得意，只是看你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萧十一郎扯过一旁的一尾竹叶，闲闲道：“爱上璧君之后，可能是不那么孤独了，以前的愤世也少了许多。”
“璧君以前跟我说，你是一个看起来坏的好人。”
“是吗？”萧十一郎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我的确对她恶声恶气过，当时本以为准会吓跑她。原来我演技这么拙劣。”
“为何要吓跑她？”
“还能因为什么，绝情蛊。”萧十一郎垂眸，“时至今日提到这个东西，我都觉得不甘心，我没有输给任何人，我只是输给了命运。”
连城璧望了望他，又仰头喝尽了杯中酒，声音没有起伏，“那如今呢？”
“如今？”萧十一郎神色困惑，转头看着远处的湖，又似什么都没有看，低低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之后，才幽幽道：“如今，我依旧没有把握。”
没有人回应他。
酒杯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许久，他抬起头，声音温润又坚定，“可我不会放弃。”
连城璧看向萧十一郎，月色下他的双眸深沉似海，许久，静静开口：“如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你的尾音刚落，我的袖中剑便已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便是方才听前辈说蛊毒已解，我下意识的竟也动了除了你的念头。”
萧十一郎笑笑，听他接着说。
“可也只是一瞬，这个念头就被压下去了。我这才意识到，和璧君成亲后的这些年，她改变了我许多。你方才说你羡慕我，可你又知不知道，第一次见你，你携璧君乘了一架纸鸢飞出去，我心里虽恨，可也羡慕极了你如风一般的性子。”
“时移世易，萧十一郎，我们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连城璧淡笑。
说罢，他起身，倒扣过酒杯，“酒尽人散，谢谢你陪我喝酒。”
回到屋内，先是瞧了一眼已然熟睡的连佑城，听乳母讲方才饿醒了闹了一会，喂了奶后又安然睡去了。连城璧轻轻将儿子抱起来，放在沈璧君旁边，开口：“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有事叫你。”
乳母领命退下。
他再转眼一看，儿子竟静悄悄的醒了，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的爹。
连城璧唇角微微翘起，刮了刮他的鼻子，“小东西，装睡唬我的本事倒是从你娘那里继承了有十分。”
连佑城不知道自己的爹在说什么，只是被摸了鼻子，还以为他爹在跟他逗着玩，便咧了嘴。
连城璧又摸了摸他的小手，半晌，道：“你说，爹爹该怎么办？娘亲是爱爹爹的，可是如果娘亲恢复了记忆呢？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再次离开爹爹呢？又或者，明明还爱他，却因为责任而留在爹爹身边呢？”
他一本正经的问，奈何小佑城无法理解爹爹的苦恼，只把连城璧的手指往嘴里送，倒是把连城璧逗的哭笑不得，“小馋猫，不是才填饱过肚子吗？”说着便要抱起他送到乳娘那里，却不料方才抱起来，小佑城忽然就开始大哭起来了。
连城璧一怔，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的将他放回沈璧君旁边，正要查看他是不是尿了，却见他立马又停止了啼哭。
连城璧觉得新奇，尝试着又把他抱起来，只是方才抱起来，他便又开始哭。
他这才确定，他儿子此刻是离开了娘亲便会哭。
他哭笑不得的把他放回去，望向沈璧君。
她闭着眼，柳眉微蹙，秀挺的鼻在另半边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唇色苍白，在明明烛火下，依稀可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连城璧忽然觉得无力。
在璧君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想，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生再无所求，那些罪孽，他要永久的尘封起来。
再之后，在自己的秘密全部被她知道的时候，他想，到头了，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开始想，是上天逼得他做一个恶人，那他便剔除这片心里唯一的柔软。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妻子用她的包容与爱消除了他心里的戾气。面对两人不想回首的龃龉，她比他勇敢，是她牵起了他的手，告诉他，不用急，他们两个有一辈子的时间消磨，磨平那些仇恨。
再后来，便是璧君中毒，他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怕，他们是夫妻，本就应当同生同死。
可如今呢？她不必死了，却也回忆起了那个舍他而取的萧十一郎。他初时的确有些愤怒，可愤怒过后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终于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的妻子教会了他如何爱一个人。趁着爱的人失忆趁虚而入，那不是爱。他和璧君的爱，死于她失忆之日，生于她失忆之日。爱是他们后来携手度过的一切，而不是那一份苍白的责任和婚约。爱更不是他在那之前对璧君强烈的占有欲，而是如今，就像当初的萧十一郎一样，放开她，尊重她的选择。
他长久以来的不自信，对沈璧君缺乏的安全感，都是源于当初有瑕疵的乘虚而入。
时至今日，他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