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宝》希瑟

6、蕾拉

　　早起，天不很阴，却下着蒙蒙雨。杨树，冬青墙，草地，铁艺栏杆上的藤萝积累的尘灰给雨水冲得干干净净，看去浓翠逼眼。安瞳等都在露台上，阿瑟却和德国管家撑着伞，在车道边侯着。
　　黑色的汽车缓缓驰来。管家激动地按住心房，阿瑟向他一笑。车子在他们身畔停下。司机跳下来拉开门，蕾拉穿一件银灰色及膝花呢袍，笑盈盈出来：“阿瑟，杰哈德先生。”先和哥哥拥抱，又同管家握手。三人欢喜着走上露台。
　　“您上次来法国还是三年前。伦敦就那么好吗？”杰哈德抱怨道。
　　蕾拉笑道：“巴黎也在下雨。”
　　“别自作多情，您以为她是来看我们？她一定是来做衣服的。”阿瑟笑道。
　　蕾拉的注意力早已被安瞳吸引了去。
　　“你好，小姐。”她伸出手：“您比我想象的还漂亮。”语气中的隔膜正像她手上精致的珠灰手套。
　　敏感的安瞳当然察觉得到，并不愿在她面前低声下气：“谢谢，您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红头发女人。”阿瑟说过：“我的相貌像妈妈，性格像爸爸。蕾拉的相貌像爸爸，性格像妈妈。”如果蕾拉真是特蕾西亚公主一样的铁腕女人可不好应付。之前邀请她那么多次，她都不肯来。婚讯一曝光，她就急匆匆渡海，显见的不是跑来祝贺。安瞳倒不怕她插手破坏，只是忍受不了她的傲慢。
　　这种老房子的底层一向很潮，下雨的时候更是湿气逼人。壁炉里燃着火，女士们仍又加了外套。杰哈德跑去厨房端热饮料，阿瑟在圆沙发坐下，蕾拉则坐在他的沙发扶手上，正对着安瞳。两个女人默然而对，气氛紧张。
　　蕾拉的相貌远不及哥哥漂亮，但气质高华。红艳艳的浓发挽成光洁扁圆的髻盘在头顶，如同一顶冠冕。牛奶色肌肤干干净净，倒没有红头发女人通常最烦恼的雀斑。一双深陷的灰眼睛，眉毛淡到无形。颧骨很高，连同那挺直的鼻子，都是她主要的迷人之处。下巴总是微微扬起，尤其当她看人的时候。留意到她怀里的小男孩儿，蕾拉问：“这是——”
　　“我的侄儿安乔。”
　　“收养的孩子？”
　　“不，他的妈妈是黑女孩。”
　　“不可思议。”蕾拉道：“你怎么看，阿瑟？”
　　阿瑟笑道：“蕾拉，不要告诉我你也是那种人：生平最讨厌两种人：黑人和种族歧视者。”
　　蕾拉笑道：“阿瑟，你越来越偏激了，把我想成那样。”又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同安小姐单独谈谈。”
　　阿瑟起身道：“你知道我的罗马尼亚白玫瑰今早又开了一朵，我去温室。”
　　披上羊毛外套，从壁炉上拿起烟斗装进口袋里，他出去了。
　　杰哈德奉上热巧克力，蕾拉接过来道：“不好意思，杰哈德。再有什么需要我会按铃。”杰哈德恭敬地退出。相对于阿瑟的平易，他更欣赏蕾拉的矜持。贵族就该有贵族的样子。这女孩总让他想起特蕾西亚公主。而阿瑟的所作所为却总让他感慨，伟大的传统在消亡。
　　“安小姐，我是个很坦白的人。作为阿瑟唯一在世的亲人，我想我有权对他的婚姻发表看法。你们的事，我并不赞成。你很漂亮，你很优秀，你很聪明，但你不适合他。”
　　“你很聪明”听来好不别扭，安瞳仍面不改色道：“我想，我们在一起合不合适应该由他自己来判断。”
　　蕾拉笑道：“虽然他是我最爱的哥哥，我也不得不承认，在判断力方面他很欠缺。在你之前，他也处过几个女朋友，可到头来，她们莫不是垂涎他的财富和地位，对他的人却毫无真爱。”
　　“您以为我也是这样的女人？”
　　“不，你不要误会。我是说，如果他从本阶级女孩子中挑选结婚对象，这种风险相应会降低。”
　　“你所谓的婚姻仍建筑在物质的基础上。”
　　“安小姐，我得知我哥哥将要结婚是从报纸上。这又该如何解释？是他已经过深思熟虑作出决定，还是你不小心将消息透露给新闻界？”
　　满怀屈辱，安瞳极力压抑心中的恼怒。小乔挣扎起来，大叫：“姑姑，你怎么了？你弄疼我了。”
　　安瞳忙松开箍紧的胳膊，温声道歉道：“是姑姑不好。”
　　小乔从她膝盖上滑下来，委屈地揉着胳膊，安瞳一再陪笑。
　　蕾拉按铃叫进杰哈德，道：“领安少爷去温室找公爵。”望着小乔的穿天蓝海军服的背影，她道：“他其实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敏感的安瞳忍不住道：“他也很聪明，背得下一整篇《我有一个梦想》。”
　　蕾拉诧异道：“瞳，我没有轻视他的意思。”
　　安瞳笑道：“我只是想炫耀一下。”
　　大概觉察出空气中频繁爆发的火花，两人暂时休战，各自端起已经冷去的巧克力。
　　“我并不是一个势利的人。对于现在自己扮演的角色，我也很恼火。”蕾拉道。
　　“你是个热心的妹妹。”安瞳道：“你可以放心，你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阿瑟很天真。他比你想象的要脆弱。”
　　“所以我不会存心伤害他。大概是婚讯泄露给了你不好的印象。我可否解释一下？”
　　蕾拉捧着杯子不语。
　　“结婚是阿瑟的想法，我从来没给过他任何暗示和鼓励，更不打算通过新闻界逼婚。那张照片显然是突然袭击，你看得出来的。”
　　“那《绿野仙踪》上的系列图片呢？提供消息的人自称是你密友。”和阿瑟在一起后，安瞳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绿野仙踪》在每年的创刊日都会做一期关于多萝西的图片特辑，邀请社交名媛扮演这童话中的小姑娘。安瞳有幸成为其中之一。但很快玛丽莲·梦露自杀的消息传来，关于她的报道临时替换了安瞳的图片特辑。得知公爵的婚讯，这些图片居然又派上了用场。
　　“那是薇薇安娜。她与我不合，故意使我难堪。”
　　“这于她什么好处呢？”
　　“她在阿瑟身上遇到了挫折。这就是原因。我现在简直是众矢之的。女孩子的心理很怪.你知道这些富家女，她们所谓的工作其实不过是变相的社交。G&G提供的舞台已不够，而《绿野仙踪》的主编在向她招手。她完全可以出卖我换取在这个杂志社的一个职位。”

作者有话说

　　精疲力尽，下次继续。周末愉快，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