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宝》希瑟

4、云泰

　　二楼临窗的好位子，可以望得见街对面公园的池塘。碧蓝的天，浅金色的阳光下，黑天鹅优雅地拍打着翅膀。一树一树梨花开成了香雪海，紫燕翩翩飞过。
　　“过去的许多顾虑如今看来都是这样可笑。”
　　云泰开口讲话的时候，安瞳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是你先厌倦我的。”她道。最后的几个月几乎见不着他的面。整日盼着他来，惶惶不自安。后来在报上看到他与郭小姐订婚的消息，她终于彻底绝望。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样也是这样的晴天丽日，心里却灰蒙蒙的。就算是交易，毕竟厮守过多年，原来他是这样鄙薄她！
　　“不，是你先离开的。”
　　“哦，”她笑起来，道：“难道我要守在那里饿死吗？”手头的钱已不多，她不好意思去办公室找他。报上每天都在报道李郭两巨族的联姻。郭小姐光在美国置嫁妆就花费百万，雇了一家飞机运回香港。不想中途坠海。不要紧，郭家一样样从头买齐，再雇一架，排场一丝不减。一样是女孩子，安瞳想。
　　G&G的橱窗里贴着大幅的招聘广告：香水女孩，亚裔，足够美丽即可。没抱什么希望，她推门而入，自我引荐。说话之间，店堂里一个微胖的老妇人扭过头来看她，很和善的面孔，向她微微笑。
　　店员叫她回家等消息。老妇人却拦住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瞳。”
　　“安瞳，你可以留下。”
　　店员道：“黛拉夫人，这不合规矩。”
　　黛拉笑道：“我很满意，她是最好的。”
　　真是时来运转。拍完广告图片，黛拉决定带她回法国总部工作。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不受命运垂青。可怎么那么巧，在香港小店里遇上视察工作的黛拉？
　　“你真是变了。”云泰道。
　　“时势不同了。”
　　“兰斯洛特公爵给你的自信？”
　　“他给我的是爱。爱可以滋生自信和自尊。”
　　“我也爱你。”
　　“云泰！”安瞳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我们在一起的五年，你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吗？”
　　“现在也不晚。兰斯洛特再爱你，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也给不了你。他会同你结婚吗？我会，我已同郭文馨离婚。只要你愿意，安瞳——”
　　“不，”安瞳打断他道：“他不同于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猜疑。”
　　云泰向后一靠，笑道：“你爱的其实是他的财富和地位。这种爱只是错觉。安瞳，你在重蹈我从前的覆辙。我了解这些英国人，骨子里清高得很。你的美丽和独特足以令他动心，但他不会因此娶你。”
　　安瞳冷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自己的从前吗？你向他坦白过吗？”
　　安瞳一时语塞。好久才道：“你是见不得我开心。”
　　云泰握住她手柔声道：“我是见不得你再受伤害。曾经你也在我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是吧？”
　　“云泰，我早就死心了。你也死心吧。”安瞳甩开他的手，起身要离开。云泰拉住她道：“你是什么态度，说清楚！”
　　安瞳差点笑出来：“我的态度很明了。你不要这样拉拉扯扯。”
　　云泰不放手，道：“够了，安瞳。我知道你不虚荣。你和他在一起无非是为了证明给我看，你不是没有价值的女人。现在我已明白过来，停止演戏，我们和好怎样？”
　　安瞳无可奈何：“云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你！我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安瞳笑道：“没人央求你。便是离婚了，你一样是李家大少，一样有无数梦想嫁入豪门的少女追逐。你真是何苦。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时有一刻是快乐的吗？”
　　“你不快乐？”
　　“那是我最不愿触及的往事。”
　　她匆匆下了楼，没打算再回办公室。这天是星期五，周末照例要在郊区过。阿瑟在那里有座小白房子。
　　她进门的时候，德国口音浓重的男仆迎上来道：“公爵在图书室。”
　　百叶窗拉下一半，图书室里还是很亮。阿瑟坐在摇椅上，口中衔着烟斗。回头见是她，顿时绽开笑容，道：“瞳，你不上班吗？”
　　“阿瑟，我有事同你商量。”
　　“正巧我也有事同你商量。”
　　“关于结婚——”
　　“对，关于结婚，我已告知蕾拉。如果是从报纸上得知我订婚的消息，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安瞳忍不住微笑。阿瑟拉她坐到膝盖上，紧紧拥住她道：“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我好。只要我们向她证明，你是唯一可以给我幸福的女子，她一定会像爱我一样爱你的。”
　　“是吗？”
　　“当然。母亲的珠宝在伦敦，晚些时候运抵巴黎。你需要过目的。母亲的婚纱在蕾拉那里。虽然请姬姬设计一套也好，我还是希望你能披上母亲1928年结婚时的旧婚纱。为了纪念。这也是传统。”他喃喃絮语。
　　摇椅正对着一窗浓翠的树荫。好象是贾宝玉说，杨树是世上最不讨喜的树，聒噪。此时此刻，安瞳却觉得这树其实很可爱。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响，爱音乐的树。
　　“你有没有同仁提起？”
　　安瞳叹了口气，道：“阿瑟，我真是难以自拔。”
　　“你真是多愁。难道还在怀疑我的诚意？”
　　“只要在一起就好。婚姻其实没必要。”
　　“你不要名分，孩子总需要的。”
　　“孩子？”安瞳在他怀里挪了挪，忽然有讲出一切的冲动。终于忍住，她太依恋他的怀抱。双手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每一处都是这样可爱。他的眼窝微深，分的很开。碧蓝的眼睛总是笑盈盈地，仍保存着小男孩的调皮与天真。鼻梁微微一顿，更显稚气。幸而脸长，清晰的轮廓为他补充了男子之气。
　　安瞳边吻他边问：“如果没有孩子？”
　　“那该有多寂寞！怎么会？我们都这样年轻。况且，兰斯洛特家族需要继承人。一个小男孩不可或缺。”
　　“蕾拉也会结婚生子。”
　　阿瑟笑道：“蕾拉太骄傲了，这世上没有她中意的男子，除去我。瞳，也许此时此刻，他就已在你身体里发芽。所以我们要快。你告诉仁了吗？”
　　安瞳道：“海德堡已经录用了他。”
　　“那他以后就在欧洲工作了。这太好了！海德堡是我的母校，也是世上最好的大学。你弟弟真是了不起。总有一天，他的成就会超过杨振宁和李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