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华胥引》同人）》雪炎舞

38、梦消逝

　　“美术界的天才少年”沈岸，又出新作品了！

　　“芳心岸许”（沈岸粉丝的昵称）们奔走相告，第一时间开始二次加工，根据画中场景编排出一个个小故事。

　　原来，自沈岸先后创作了“黎国兵马大将军宋衍”和“姜国镇远将军沈岸”后，好事的粉丝们便开始根据沈岸的作品编故事。

　　先是把宋衍定性为“妹控”，不满于妹妹宋凝爱上了敌国的将军，棒打鸳鸯，大军压境，势要把妹妹从敌国将军身边抢回来。

　　只是，两人实力旗鼓相当，谁也无法战胜对方，对峙了几个月后，两人竟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事情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BG粉们高举“岸凝”大旗一百年不动摇，创作出“黎国将军之妹宋凝爱上姜国年轻将军沈岸，却因为两国百年国仇、朝廷阴谋，明明互相深爱，却不得不在朝廷眼线的眼皮底下上演‘宠妾灭妻’戏码，最终宋凝无法忍受冷落而自尽，沈岸痛悔莫及殉情追随”的悲情虐恋故事；

　　“妹控”粉们创作出“黎国将军宋衍之妹年少不懂事，被姜国将军沈岸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同沈岸私定终身；宋衍百般阻挠，无奈沈岸通过朝廷促成了两国的联姻。为全了妹妹名声，宋衍只能把对妹妹的深爱藏在心底，目送妹妹远嫁；未料沈岸婚后露出真面目，抛妻弃子，宋凝也发现自己深爱的原来是哥哥，可两人注定无法在一起，遂写下遗书约定来生；沈岸找借口挑起战争，宋衍为妹复仇斩杀沈岸，之后自尽于妹妹坟前，两人在下一世完美重逢”的狗血伦理大戏；

　　“双将”粉们则坚定认为，“姜国将军沈岸与黎国将军宋衍在长期对峙中日久生情，每一次见面两人含情脉脉，未料宋衍之妹宋凝误以为沈岸爱上了自己，施计促成两国联姻，如愿嫁给沈岸。宋衍很痛苦，只能寄希望于妹妹，让妹妹替自己陪伴沈岸；沈岸无法爱上宋凝，婚后一直冷落她。宋凝发现真相，绝望自焚，沈岸无法面对宋衍，请求宋衍杀死自己，最终在宋衍怀中幸福地闭上眼睛……”

　　随着对邻国“腐文化”的引进，“双将”CP粉越来越多，渐渐压倒了其他两派。粉丝们创作了文字作品尤嫌不够，还自制了广播剧、同人剧。网络上，“让沈岸和宋衍有个完美结局”呼声越来越高。

　　在这期间，忽然有一小道消息出现，原来“宋衍”和“沈岸”现实中真有其人，而且两人现实中确实存在欲说还休的暧昧关系。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现在一南一北，已经三年没见面、不联系了。

　　“怎么可以这样？一定要让宋衍和沈岸见面！”

　　“宋衍，沈岸，你们既然相爱，就勇敢地说出来吧！”

　　“不要在乎世人的眼光，我们真心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粉丝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让现实中的沈岸和宋衍都受到了影响。身边人看他们的眼神，日益显得暧昧起来。

　　这天，大一新生宋婷婷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刚接通，铺天盖地的呵斥声兜头淹没了她。

　　“那个‘小道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你还嫌你哥哥我不够忙是不是？你马上把那些消息删除！”

　　婷婷撅起嘴：“我早就删了，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话给复制下来了，到处乱发……再说了，他们编的故事挺好看的呀，我已经买了同人本，给你也买一本？”

　　“你说什么？”声音陡然提高，显然电话那端的人马上便要爆发。

　　婷婷忙改口：“没有没有，哥，我是说，你现在工作忙不忙？啥时候我过去找你玩？”

　　“玩你个头！不想着学习，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宋衍似乎是真忙了起来，开始跟别人叽里咕噜地说话，片刻后才回了婷婷一句：“我还有事，改天再聊。你记住我的话，不许再在网上散布谣言！”

　　但谣言怎能一日之内平息呢？

　　即便沈岸再怎么深居简出，他的粉丝仍通过各种手段找到了他，将他堵在了租住的地方，一个个拿着同人本找他要签名。

　　“沈岸，你和宋衍在一起吧？”

　　“呜呜呜，我被你们两人之间的爱情给打动了……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直视自己的内心呢？”

　　沈岸闻言十分惊讶，接过同人本，翻看了几眼，面色终于变了。

　　“这是谁写的？”他怒不可遏，将书狠狠扔远：“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粉丝第一次看到如此凶狠的他，一个个噤了声，不安地相互看着。

　　“我和宋衍只是好朋友！我内心始终爱着的，只有阿凝，我不许你们侮辱她……”

　　他眼眶发红，拳头握得紧紧的。

　　良久，一个资深粉丝唯唯开口：“可是，你已经好久没画宋凝了，画的全是宋衍……”

　　沈岸顿时怔住。

　　连忙冲进自己的画室，找出最近一年来画的作品。

　　没错，十有八九都是宋衍，骑马的他，挥枪的他，甚至还有几张现代装扮的宋衍。

　　他创作的时候，基本是神游天外的，手中的画笔只是凭着本能在移动，他记得自己只想着见到宋衍，跟他说一声抱歉，说自己不怪他欺骗自己。但因为骄傲，让他不愿意率先低头，只期待着某一天宋衍能够看到他的画，主动找到他……

　　“你们走吧，我是不会给你们签名的。另外，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们见过我。”

　　良久，他松开拳头，无力地说道。

　　“沈岸，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粉丝中，忽然传来一个女生细高的嗓音。

　　众人回头，见是一个高个女生，束着高高的马尾，马尾下半部染成火红色，配合她火红的嘴唇，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拿着两本同人本，举得高高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从她的红唇中蹦出。

　　“我从你大一开始，便是你的粉丝，我把生活费省下来买你的画，把你的作品推广给我见到的每一个人，我每周都会给你写一封信，可是你呢？你一封信都没有回复过；我带领‘芳心岸许’们用爱发电，自费出同人本、画同人画，可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心血的！沈岸，你凭什么当我们的爱豆？”

　　“对啊，凭什么？”“我们帮你找宋凝、找宋衍，联合签名呼唤他们出来见你一面。我们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凭什么连我们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

　　粉丝们受到感染，也爆发了，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边说边向沈岸涌去。
　　沈岸大张着嘴，目光生出一丝惊恐。

　　记忆深处，某个少年，也是这样步步欺近他，对他大声质问。

　　他这一生，一直在亏欠别人，亏欠宋凝，亏欠父母，亏欠宋衍，亏欠粉丝……

　　“不要说了！”他紧紧抱住头，蹲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说了……”

　　粉丝们动作停下来，惊愕地看着他。

　　“阿凝，宋衍……”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脚下怎么也站不稳。沈岸奋力撑开眼皮，恍惚中，看到宋凝和宋衍一前一后朝他走来。

　　“滴、滴……”

　　心电图波动平缓，但终归是在波动的。

　　梦中，天地间一切都是红的，似乎是刚布置好的喜房，他和新娘躺在床上，却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是宋凝吗？

　　沈岸想着，侧过头，看到许久未曾见过的女子，眉眼似画，嘴唇微弯，颊上深深的梨涡十分迷人。

　　他忍不住探起身，吻向那双嘴唇，内心热情涌动，他紧紧抱着她，只感到她的胸膛十分温暖结实。

　　等等，结实？

　　移开嘴唇，这才发现，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宋衍。此时他张开了嘴唇，轻声呼唤他：“岸儿，岸儿……”

　　沈岸一惊，连忙起身，这才发现，两人身上，竟然都没有穿衣服！

　　他的心猛地一跳，未及思索，场景便蓦然转换。

　　新房不知何时起了大火，床上的新娘被淹没在熊熊火光中。沈岸大张着口，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去救她，可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手脚，无法移动半分。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自此以后再无瓜葛，各自修得各自的缘……”

　　火海中传来一个声音，落进他的耳中，如此生硬、冷漠。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

　　“岸儿！”

　　顷刻间，头脑一片清明。

　　睁开眼睛，是久违了的雪白墙壁，床边立着吊瓶架，透明的液体顺着长长的塑胶管被针头送进皮肤，和他的血液交汇在一起。

　　“妈？”

　　若云用衣袖擦去眼泪，紧紧握住他的手：“岸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妈了。”

　　“我怎么了？”

　　后脑勺有些闷疼，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若云解释道：“你心脏病忽然发作，昏倒在住的地方，幸好你的粉丝帮你叫了救护车，还通过你手机的通讯录联系到了我。傻孩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呢？”

　　“妈，对不起，是我疏于锻炼了。”沈岸生出歉意，反握住若云的手。

　　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那些粉丝们呢？他们还在不在？”

　　若云忙道：“他们已经回去了，你昏迷太久，他们那么多人围在病房里也不好。不过宋衍来看过你。”

　　“宋衍来过？”沈岸的心跳陡然加快，看向若云身后：“他、他在哪里？”

　　“他任务忙，已经走了，不过他叮嘱我只要你醒来，一定要告诉他一声。岸儿，你这几天好好养身体，等什么时候衍儿有空了，妈把他叫来，让你们好好聚一聚。”

　　“他……还好吗？”

　　心跳回归平静，却五味杂陈。若见了面，该对他说什么呢？

　　若云慈爱地笑起来：“他啊，现在可精神帅气了。你不知道吧？他现在是警察，破过好多起案子，就是太忙了，今天在这里明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和他妈妈成了朋友，时不时聚一聚，聊你们两个能聊一天……”

　　看到母亲那么开心，沈岸的表情越来越柔软，忽然侧身，投入母亲怀中。

　　“妈，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