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洛寒烟》偌清欢

1、楔子

　　“福晋，你怎么起来了！”银杏轻轻推开房门，原想着福晋应该还在睡，看见临窗而立的女子，心中一喜：福晋的病终于要好了么？
　　“方才醒来后就一直闻见阵阵花香，想着该是桃花开了，便起来看看。”烟落看着窗外开的繁盛的桃花轻轻勾起僵硬的嘴角。终于要结束了么？
　　“是啊，府里的丫鬟、小斯都在讨论呢！说这寒冬腊月的,桃花竟然一夜之间开的这般茂盛，大抵是天神对王爷和侧福晋的……祝福……”拿着披风的手顿了下，银杏懊恼的咬咬唇，有些担忧的看向烟落，在触及到那空洞的表情时，心脏像被狠狠的蛰了下。
　　“是么？”僵硬的唇角变得讽刺。原来竟是天神对他和侧福晋的祝福么？呵！
　　“福晋，窗边寒，杏儿扶您去床上躺会儿吧！外面还飘着雪呢，您身子还没好，万一病情再严重了可怎么得了！”银杏把手中的披风披在烟落身上，带着些许的责怪以及满满的心疼。
　　“没事儿的。”至少……今天没事的。看着窗外开的灿烂的桃花，烟落淡淡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巳时。”
　　“好快啊！侧福晋就要进门了吧！”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看的烟落不禁有些微恍惚：多好！除了桃花之外，她最喜爱的便是雪花。今天她最爱的人成亲，她爱的两种“花”都‘开’的繁盛。
　　“福晋……”银杏不忍见烟落脸上绝望到空洞的表情，别过头去。
　　“杏儿，还是像以前未出阁时那样叫吧。”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忍不住娥眉微颦：披风明明那么厚那么暖，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向四肢蔓延，肆无忌惮的在全身肆虐？
　　“小姐……”银杏惊惧的看向烟落，忽而想起主子出嫁那天：

　　“小姐，轿子到门口了。”看着自家小姐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喜悦，银杏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杏儿，从这一刻起便不能再叫我‘小姐’了，要叫‘福晋’，知道了吗？”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从镜子里看见一个满脸洋溢着幸福气息的自己。
　　“知道了。可是小姐……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现在……”银杏欲言又止。
　　“来不及了，杏儿。马上就要上轿了。而且，我相信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他还不爱我，不过没关系的杏儿，我爱他就够了，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轻轻上扬的语调昭示着满满的喜悦和自信“所以杏儿，从现在起带着期待和祝福的心情称呼我为‘福晋’，直到我死的那天。如果那时他还不爱我……那么，杏儿你那时再叫我‘小姐’吧。”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轻轻笑了下喃喃道：“我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到我死他都不会爱上我呢！再硬的石头也该捂化了吧……”
　　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再叫我‘小姐’吧……
　　杏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烟落，忽而惊恐的转过头看向院子里开的繁盛的桃花。
　　沧海国凡八岁以上的，几乎无人不知，正德一十七年间，当今圣上之母，沧海国皇太后无故大病，宫内御医皆束手无策。彼时一游历之人路过沧海国道“半年后沧海国中将诞下一桃花女子，肩胛处有一桃花胎记。此女乃桃花仙子转世，故降生时会为皇室洗去疾祸。不过，此女虽极为聪慧美丽，然命薄……桃花女子生时桃花灿烂，死时亦如此。”
　　那年冬天，沧海国的桃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小姐便是那夜子时出生的………
　　桃花女子生时桃花灿烂，死时亦如此……
　　“……”眼睛渐渐酸涩，银杏转过头去。原来竟是回光返照么？明明昨天还不能下床，今天却忽然好了。原来……
　　“我没事的，杏儿。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似是知道银杏心中的恐惧，烟落轻声安慰。
　　银杏仰头压抑住眼眶中快落下的泪珠，慌乱的说：“小姐，咱们回缥缈峰……回缥缈峰……好不好？老太爷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姐不会有事的……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她的小姐那么善良，又那么年轻，怎么会呢？怎么能呢！
　　远处的锣鼓声渐渐变的清晰，烟落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白的近乎透明，似乎下一秒便要消失。
　　“杏儿，侧福晋就要进门了……”按照沧海国的习俗，这个时候她这位正福晋应该坐在大堂接受侧福晋双手奉上的茶水的，可是，他一句“正福晋身子弱。”短短的六个字就剥夺了她正福晋所拥有的权利。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一丁点委屈吧！
　　毕竟他又几时关心过她的身体状况呢！
　　“小姐……”似乎有什么自眼框中滑落下来，银杏慌忙转身拭去。
　　“杏儿，今日桃花开得这般灿烂，再给我梳一次桃花髻吧！”樱落装作未看见银杏拭泪的动作，看了眼窗外的桃花转身走至梳妆台前坐下。
　　她喜欢桃花，所以便和杏儿一起研究出了桃花髻。
　　第一次见到他便是梳的桃花髻。
　　那时她刚从缥缈峰回到府里，换下男装，便迫不及待的让银杏为她梳好桃花髻然后兴匆匆的跑出落英阁，想着给娘亲看看银杏的手艺。
　　转过走廊却看见桃花树下他一身白衣，双手抱臂斜倚着桃花枝干休息。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睁开双眸。她来不及多想便撞进他深邃却冰冷的双眸。
　　就此沉沦。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再爱上他。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如果’。
　　镜中脸色苍白的女子，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讽刺。

　　抬手轻轻抚了抚刚梳好的发髻，烟落苍白地脸上满是疲惫：“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杏儿，你去院子里采些桃花，再给我做一次桃花糕可好？”
　　“好……不过小姐一定要等我回来再睡好不好？”银杏从没有如此无力过，哪怕是之前那段无比灰暗的日子里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无力。
　　床上的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快去吧。”
　　听见烟落的话。银杏跌跌撞撞的向院子里跑去。
　　“新人准备拜堂！”喧闹声隐隐约约从前院传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从来不曾后悔爱上他，嫁给他。
　　只是，如果可以重来，她却希望不再遇见他。
　　如果真有来世，她再也不要遇见他。再也不要……爱上他……
　　终于要结束了……
　　床上的人缓缓合上双眸，嘴角轻轻上扬。那一瞬，窗外的桃花仿佛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