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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056 ...

  •   世界是一条缝隙。
      光线昏暗,黑白一片。晃了几晃,淡蓝色冷光的环境渐渐清晰。
      完全睁开眼睛之后,吉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摸着墙体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没有受伤,头脑里也很清爽,甚至觉得昏迷之前的沉重感觉也不翼而飞。看来那管注射剂,真的只有镇静作用。
      环顾四周,废弃实验室内只有他一人。
      对了,他们被警卫机器人偷袭,它带走了旬躬亲。吉枣扒开门缝,向着他被带走的方向眺望,昏暗走廊狭长幽闭。他不敢大声叫喊旬躬亲的名字,还不知道有多少电子眼在暗中窥伺。
      现在怎么办?吉枣紧咬嘴唇,先不提只有旬躬亲能带他回到过去,一开始是他执意要过来,连累旬躬亲遇险,他绝不可能抛弃他不管。
      摸了摸口袋,病毒载体还在。
      赌一把吗?他还记得去控制室的路,运气好的话能避过几个必经之路的摄像头,可是碰到巡逻的机器人呢,他能全身而退吗?还是说直接去找顾无言,求他放了旬躬亲?
      不不,真当这是过家家玩腻了说一句“我不玩了”就能走人吗?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怎么还把一切想得这么简单。
      可是,这怎么能怪吉枣,他的生活一直平静无波,连多一点的兜兜转转都没有。此时突然要他拿出一个完整的计划来,才是不切实际。
      而且,看过实验室里漂浮着的人体残肢,想到孙宏只剩脊柱和头颅的身体,做出这些的正是那个带着棉手套给自己烤披萨的男人。他的手触感微凉,抚慰过自己,也拆解过无助的实验体。他艳丽的笑容对着自己展露过,也对器官交易时数钱的商人展露过。
      现在的吉枣,真的有勇气去面对顾无言吗?
      吉枣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到底还要来烦我多少次啊......”顾无言脱下染血的塑胶手套,丢入垃圾分解桶。
      每次新技术成熟,拿到交易市场上竞价,顾无言会综合考虑之后与公司交接技术核心。温氏算是长期客户了,不过这半年以来顾无言积累的资本,在专业领域已经无需讨好任何个人或集团。
      “干脆让温氏消失算了。”本来这只是以前赌气冒出来的想法,但现在顾无言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温氏发展得这么壮大,主要是第三代抓住了市场需求,再加上新兴的制药分部从他这里引进技术,在当前时代是无法短期内动摇根基的。
      除非让时间倒流。
      而这正是顾无言最方便的底牌。
      说起来,那黑色符石到底是什么呢?与未来的自己相遇,这是吉枣最初告诉他那石头的作用。当然顾无言觉得纯粹是扯淡,最多只是它带来的副作用之一。实验室的分析设备只能从外部扫描它,样品只有一个,顾无言也不敢妄动,毕竟不知破损到什么程度会失去作用。最后,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它非矿物结构,想进一步研究它的成分,顾无言就需要分解一部分样品。
      不过在这之前,顾无言想先测试清楚它所有的功能。空间转移,时间回溯,这种打破物理规则的东西本是不应该存在的,它常常让顾无言感到无力。原本笃信的准则被轻易改写,总是越虔诚的人越容易被击溃。这也是为什么它明明能让顾无言取得更大成就,他在看到这一切后,却将它封藏于室。
      他对自己的信任,远大于外物。

      “Trigis-A1,完成指令。”通讯器报告道。
      “嗯?我有买过那么旧型号的机器人吗?”顾无言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线路外露,破旧不堪的警卫机器人停在玻璃墙外,走到它身边,顾无言注意到它正拖着一个少年的衣领,少年静静沉睡,小腿上的伤口凝固血痂。
      顾无言弯腰,伸手抬起他的脸。
      “哎呀,变得有趣起来了~”

      旬躬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固定在纯黑色塑胶椅上。双手紧紧吸在扶手末端的金属球周围。刺眼的强光打在脸上,这个暗室之前他从未来过。
      “你醒了。”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悠闲地倚靠着墙。男人狭长双目微微眯起——那是一张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我想,”顾无言抱臂走到他面前,“跟自己聊天的话,就可以省去那些客套了。”
      旬躬亲不吭声。顾无言继续说道:“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你自己吗?迄今为止你是怎么在我的实验室里躲过监视的?”
      旬躬亲斜眼看他:“你真觉得我会实话告诉你?这种时候把我直接丢回过去不是最省事吗?”
      “嗯......”顾无言貌似困扰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你过来的方法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放走你的。而且我确实存在一些疑问。”
      “伤害我对你没好处。”旬躬亲说道,这也是他敢于在未来的自己地盘上奔走的原因。
      “确实。”顾无言点头,指了指自己耳内的通讯器,“所以我选择了不会留下外伤的方式。开始吧。”
      话音刚落,双手掌心瞬间传来灼烧般的痛感,电流以旬躬亲身体为媒介,每一根神经都被麻痹震颤,他终是忍不住低吼出声,冷汗滚滚。目睹电刑现场的顾无言也是心中一凛,某种痛苦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仿佛身临其境。
      “啊,还真是不好受呢...”顾无言揉了揉太阳穴,“人在虚弱时比较容易说真话,我希望我们能快点结束。”

      十几分钟后,旬躬亲已经支持不住,埋头于胸前,像条干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所以,我对我自己的安全系统还是挺有自信的,你能不被发现,是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吧?”顾无言看着他,自说自话。“为什么第一次来没有被发现呢,看你毫不慌张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一开始...不是这样......”旬躬亲低着头,断断续续说着不连贯的话。
      “是吗。”顾无言表情渐渐严肃,“我每去到一次过去,回来时就会涌入新的记忆,现在我已经不记得这里最初是什么样子了。你从那个时候就在了吗?或者在那之前......”
      如此长期,如此周密地隐蔽于未来世界,顾无言自己却毫无印象。
      “记忆被篡改了吗...”认清这个事实就算是顾无言都脊背发凉,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靠,那究竟什么是真实的呢?
      “你塞进孙宏烟卷里的海/洛/因,是从我这里偷的吗?”顾无言问道,那些记忆断层让他很在意。
      “拿自己的东西...不算偷...”
      这回答倒是噎了顾无言一下,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而联系起这一切却无法使人发笑。万事先有因后有果,按照时间流逝他这里应该全都是少年时期种下的“果”,现在他却成为影响自己少年的“因”。顾无言有些焦躁地踱起了步子。

      “你...别做这些事了...”
      顾无言挑眉,坐在塑胶椅上的少年耸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对他开口,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对顾无言说话。
      这次相遇太过仓促,直到变成现在这种情况。顾无言从来没有想过,少年时期的自己看到未来的样子,究竟会作何评价。他亦不在乎。
      “怎么,所以现在我需要问你的意见了吗?”顾无言几步走到他身边,捏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少年眼神涣散,呼吸微弱,声音断续地说:“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顾无言眼神渐渐转冷:“什么都需要代价的。你敢说你不羡慕我现在的成就,还是说你以为自己有多高尚?为了能让所有人看到我的价值,牺牲一些垃圾又怎么了,垃圾的人生本来就是在浪费资源。”
      旬躬亲无法反驳,自己的思想还真是从没改变呢。他只是没想到,为了能最大化地展现价值,他会一步一步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最初只是想要一个期待的眼神而已。
      还有被他伤害最深的那个人。
      “我想......堂堂正正地和他在一起......”
      “哦?这么说你见过他了。”顾无言皱眉,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蜷缩于房间一角,失去意识的男人,旬躬亲初见时还以为是哪个出逃的实验体。待看清他的容貌,旬躬亲惊讶到大脑一片空白。曾经叱咤在球场上,与队友笑闹着的吉枣,现在安静地睡在自己实验室里,左臂被切断,双脚被束缚,气管里嵌着不明物体,身体内部的芯片闪烁蓝光,旬躬亲看得出他属于随时被监控的状态。
      他跪在吉枣身边,近距离看着他。男人像个活死人一样静寂。他糖稀一样柔和诱人的微笑,再也不会对他展露,他稳健的脚步,已经无法再去到任何地方。
      这样......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旬躬亲自己都开始唾弃自己。用这种手段得到的人,偏偏是他最不想伤害的吉枣。然而残缺的他,却有一种颓靡的魅力,仿佛熟到腐烂的果实......

      “你兴奋了?”顾无言注意到少年腰腹以下的阴影,“看来这种变态的特质,还真是无可救药呢......”
      “中央实验室,实验体R-002心律突增,濒临临界值。”
      “啧,又是那个实验体啊。”顾无言厌恶地松开了旬躬亲的脸,快步走到门边。舱门开启后也是一片黑暗,旬躬亲悄悄侧过脸,费力地睁开眼,可惜门里门外都没有什么明显标志。只有地面上一小截线路板与这里格格不入。
      “随你怎么想吧,我本来也没指望谁能理解。”丢下一句话,舱门重新闭合。
      旬躬亲也闭上眼睛。身体内部的痛感还未完全消退,他需要养精蓄锐,好好制定一下刚才灵光一现的出逃方法。

      要说他恨顾无言吗,厌恶这个被他越描越黑的未来吗?其实不是的,旬躬亲甚至不觉得顾无言完全是错的。他不断非法绑架人口来进行药物实验,实验体的使用基本是零成本,巨大的利润空间也多了很多水份,为了占领市场可以极大降低价格,买不起昂贵药品的穷人也可以得到治疗。而且在临床试验之前,就能得到详实的不良反应和副作用,参加他药物实验的临床病人,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以及他在实验体身上做的其他观察和实验,也为其他研究者提供了宝贵资料。
      就像他说的,他是在把垃圾变成资源。只不过牺牲的,除了那些实验体,还有他自己。他注定只能藏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身后,在阴影里不断输出技术和成果。当他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跑出来,只能是憎恨和唾骂。
      “我不是不理解你......”
      我是心疼你。
      我是心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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