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扣——十月》西北偏北

3、相遇

　　照顾到赵安安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赵家妈妈特意把外孙女接到家中住上半个月让她安心工作，于是本来要每天去接女儿的陈磊下班后得了空闲特意这天傍晚在到她下班必经的公交站点候着她，没过过久的陈磊却看见赵安安垂头丧气的从公交车上下来，赶快迎了过去。“准时下班，应该高兴，怎么不太开心？”
　　赵安安听见声音抬头看着等她下班的陈磊叹口气：“唉~”
　　“吃力了”
　　“不是。”赵安安靠在陈磊身边。
　　“那你怎么了？”
　　陈磊拢住赵安安的肩膀，看着她皱紧眉头心里没底。
　　“工作以后第一次拒绝加班，不太适应。”
　　“啊？”陈磊诧异。
　　赵安安皱起鼻子笑笑:”本来今天是要加班的，但是我说要回家陪女儿。你是没有看见我们总监的脸色，黑得发紫。”当时过了五点十四赵小姐准时关上电脑拿起包要转身离开，正好耿总监推门出来，两个人脸面上都是尴尬。耿总监客气问她要不要留下吃顿晚饭，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吃过饭后留下加班。若在当年赵安安是决计不敢拒绝，哪怕是领导下班前盯她一眼，关了电脑也必定要重新回到座位开机坐上两个钟头。现在她装傻笑笑说，不必了，家中女儿正在等她补习功课。赵安安把这事说给陈磊听，不由得哀叹：“唉，终究混成了个职场老油条。以前看见结婚的女同事做贼样偷偷打卡，只当是笑话，现在才发觉人上了年纪学会最大的本事就是偷懒。八个钟头卖给公司，其余私人时光一概免谈。”
　　见她挪揄自己陈磊放下心来，还是不解：”第一天上班为什么要你加班？”
　　“我瞎提意见呗。”赵安安知道自己失策多言。“晚上查查以前的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提纲。”
　　陈磊安静听她不停说着今天公司的见闻，笑着伸手牵住赵安安，领着她慢慢地一起走回家中。

　　第二天原本大家约定上午九点半开始讨论修改的意见和方案，赵安安趁着晚上也略微准备些资料。
　　九点半没到，昨天开会就阴沉着脸的顾先生捧着一个银灰色笔记本电脑走到她工位前的玻璃隔断边，没有表情，客气地同她说：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一起去小会议室讨论一下。”
　　赵安安观察了下对方的面色，连忙起身说好，拿了簿子跟他进了会议室。小会议室里一共就坐了三四个人，耿总监没有参与会议，赵安安估计是昨天加班了。顾先生看着电脑，继续不愿看人状态上身。赵安安识相不说话，其他人也安静。于是，顾先生开宗明义的说了:”我觉得目前时间是最重要的，至于概念或者框架并不重要。马上就要汇报大改是不合适的。况且甲方对于我们方案本身没有任何不满。所以我觉得就是把对方提出来的技术上的要求进行修改即可，你们觉得的呢？”
　　“嗯，确实。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大改了。”那个昨日打扮时髦的钱晟似乎是万分同意。
　　“是啊，我也是加班不动了。”另外一个赵安安并不认识的男同事也趴在桌上，懒洋洋地回答。
　　最高领导强大压力不在，果然人人都敢讲出真心话来。
　　赵安安看此情景，心里不知道究竟要不要讲她想的修改意见。正在她犹犹豫豫的时候，顾先生爽快地站起身来把电脑合上：“那好，既然大家都没有调整意见那就会议结束。大家继续去干活吧。”看着顾先生拿着电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赵安安讪讪地摸摸鼻子，看来准备的材料是全都白费了。心想早知道何必昨日开会讨论，她还当真晚上查找资料。

　　“嗳。赵安安，过来过来，有空吧，来帮我一起资料收集吧。”赵安安刚刚走出会议室，就被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钱晟当做叫小狗一样唤了过去。赵安安假笑走到他的工位边，下意识撸起了袖子静静地听对方帮自己交代要做哪些工作。这是赵安安漫长工作生涯里头回遇到，职场也未必定要是用年纪排位，可这位钱晟一看就是尚未脱去稚气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这般傲气只怕因为是耿总监的心腹干将，不能得罪啊。赵安安心里对自己说，谁让人家姓钱，权当看在钱的份上，权当卖给钱的面子。
　　钱晟要求赵小姐做的是针对昨日会议上的项目做一些案例分析。赵安安有点懵，她对这个项目情况不过是昨天才了解如何让她分析？侧重要点要分析什么？她想要再多问些，但是钱晟却像是有事要做，赵安安也不愿站在他身边多费时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赶紧看看资料。
　　一个上午既碰到人家的冷屁股又被人当做小跟差，赵安安不免有点气馁。看看时间，已过11:30，算了算了，吃饭的事情天下第一。赵安安揉揉发酸的眼睛起身去拿皮夹。还没走上几步，就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女生朝她走来，带着一副边框厚重的黑框眼镜，模样很是乖巧的模样。颇为热情地邀她：“赵安安，今天可以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走吧。”昨天拒绝过了人家，赵小姐自然不能显得不合群。就这样同行一共五个人一起去到附近一家自助式的饭店吃饭去。走在路上，赵安安慢慢开始熟悉这四个新的同事。坐在她工位对面带着牙套，皮肤白白的是个刚毕业一年的袁苑，今天叫她一起吃饭的也是毕业一年的田芯，另一个披肩长发，容貌清秀但脸色憔悴的是比赵安安小上四岁的潘莉莉，还有一个是比赵安安大上一岁的吴知然，这五个人当中就数她待在这个公司最久，基本上都快算的是公司元老了，身形有些发福偏胖为人淡淡的，多数时候只笑不语。
　　年轻人到底藏不住话，小田姑娘路上就忙不迭地开始对赵安安刨根问底：“赵安安，你以前在单位是干嘛的？”
　　“当然是干图的。”赵小姐以前和单位里几个要好的同事，因是认识时间久远且彼此又都结了婚，常常加班枯燥时都喜欢相互开些这种擦边球玩笑，一时忘记她坏笑兮兮脱口而出。等发现不妥时，她连忙收敛了笑容，接下去正正经经地说：不过主要还是负责一些交接类的项目。像是扩初图纸和施工控制，以及现场对接，偏重后期吧。”
　　幸好旁边四个人都没发觉她之前说话的异样，赵安安提醒自己不要把以前和熟捻同事之间的荤腥腔调拿出来吓到这帮刚刚毕业的小姑娘。
　　“哦，我听钱晟说你工作快有十年了？”待小田问完，袁苑接下一个问题。
　　“是啊，06年毕业的。”
　　“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两个小姑娘状似惊诧。赵安安觉得她们实在夸张，也不知道三十岁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她们才不感讶异。大约在小朋友的心中女人过了三十就该蓬头垢面，满面横肉，胸部下垂，天天穿着打折运动套衫才是标配。
　　“那你结婚了没有？”
　　“嗯。”
　　赵小姐尴尬地笑笑，真心不想太深入私人话题。幸好潘莉莉对也不是很想继续下去，转脸问赵小姐道：“对了，赵安安。你现在是帮钱晟一起合作项目吗？”
　　“是啊。我在帮钱工一起做项目案例分析。”赵安安松了口气。
　　“你太客气了。还叫他钱工，你就叫他名字好了。”小田在旁边插嘴，似乎是听不得人家叫钱晟这个名号。
　　“他是负责人。”外企倒是没什么问题，大家乱叫惯了，总监也叫ALLEN,新来的小弟也叫ALLEN,反正英文名字随便你叫。这里感觉有点国企风格，赵小姐猜只怕是也有些称谓需要顾及。小田听着赵小姐的话就莫名地笑了笑，“钱晟可不是什么负责人。这个项目本来是顾家负责的。不过耿总监现在硬是要让钱晟锻炼，所以落到了这么尴尬地局面。”

　　赵安安不太明白小田这些话里的意思，恰好到了饭店，大家都排队取上自己要吃的餐点然后去结账台付款，赵安安礼貌地排在队伍的最后。等到她付完钱又去取汤和餐具时，看见其他四个人已经抢到了一个大台面，冲她挥挥手招呼她过去。
　　待她端着盘子落座就听小田似乎依然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说呀，顾家超惨，国庆七天都来加班了。本来好像是要和他老婆去旅游的，听说他家的“领导”都生气下了最后通牒。所以昨天也就不愿意加班了。”
　　潘莉莉夹了口菜到嘴里，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七天全来？项目也太生猛了。”
　　小田颇为了解内情地解说：“没办法，总监自己天天来，不是他的项目非要他来管。逼着每个人都出方案，结果他自己加入参与就算了，还让顾家天天当三陪。没办法，谁让顾家被公司上面压住了。”
　　“那这个项目用的是谁的方案？“潘莉莉关心最后用的是谁的方案。
　　“自然是耿总的。“小田推推眼镜：”结果就是他把人家的项目抢过来做，最后要去汇报的却是顾家。”
　　“其实我觉得顾家就是太老实了。本来他也是总监却一直就被耿总监压着。那么好的一个人老是被欺负。”袁苑打抱不平。
　　“顾工也是总监？”赵安安诧异。
　　“和耿悦理论上平级。“吴知然点点头。“不过，原本也是老员工甚至还带过耿悦实习。但是几年前公司出资让他出国留学今年五月份才回来。”
　　“哪所学校？”众新人皆是好奇。
　　“美国，莱斯。和他太太一起。”
　　赵安安一听这个读书配置莫名地心里起腻，美国美国，像是人人都要趟美国镀个金才不枉世为人。去了美利坚合众国就能升华到了外太空，羽化成仙，傲视一切国内土鳖。
　　“他太太刚毕业就去念研究生啦？”袁苑问。
　　“不是，同他一届。大学同学。”
　　“那他太太上次来公司看着倒是年轻。果然顾家好学低调不似耿总监天天趾高气昂。”年轻的袁苑看来是这位顾先生的忠实粉丝拥趸。
　　正在吃菜的吴知然慢悠悠地吐了一句：“顾家留学只怕主要是为了吃喝玩乐。”
　　赵小姐若有所思的端起汤碗，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她也早已不像刚出社会时那么天真，以为人人皆可亲近；两个领导看上去这般人尽皆知的不合。虽然她是不需要在这家单位升官发财，到底自保平安是真。耿总监听着早就握有实权不能得罪，那位顾先生恃才傲物，寡言冷淡，自然以后工作中与顾先生保持些距离为宜。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太太平平的过去，约莫一个礼拜赵安安对公司的工作大致上是了解上手了。虽然她觉得效率和分工没有以前的公司来的高效和细致。不过也有好处，加班确实不多。估计也是第一天她的直接领导耿总监吃了个加班闭门羹的关系。自此，赵安安乐得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陈磊对此也觉得太太这回的工作算是找的称心如意了。
　　这日，和同事们吃好午饭回到工位上，赵安安正在悠哉地看着购物网页，深秋季节中午分外好眠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大多数的人都趴在桌上午睡。
　　就见赵小姐办公桌前走过一个人来，轻轻敲了敲他自己手里举着个红色陶瓷杯。
　　“要不要喝咖啡？”
　　坐在椅子上的赵小姐打眼一看居然是顾先生，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不似前些日子阴沉的印象，这天顾先生竟然有面生认不出来，像是有阳光照到他脸上，笑微微地站在她的工位前。
　　“哦，谢谢，不用了。”
　　赵安安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赶紧挺直腰背。
　　“公司楼下有专业咖啡机的。”
　　顾先生站在原地面色温和，颇是友善。
　　赵安安忖度他的来意，若按本心她素来是不会拒绝同事的邀请，只是这位顾先生之前给她印象实在是冷淡高傲。
　　“下次吧，中午我已经去店里买了一杯。”
　　赵安安笑容堆叠，客气推脱，毕竟这位也是领导不能得罪，她寻了个理由。
　　对方听她这话莞尔，狭长的眼睛眨了眨：“好吧，其实你以后不用花钱买。公司的咖啡机是免费的。”
　　说完这位顾先生也不再坚持，转身和另一位男同事，一起拿着杯子朝着楼下公共茶水间走去了。
　　赵安安看着顾先生走开的背影，心说：这家单位里的领导一个个都是看不出预备卖什么药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