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Lie 03.忏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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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口红吗”
维罗妮卡再三诘问，双眼如猎鹰般攫取尤娜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尤娜先是一愣，旋即如有所料地挑唇而笑，她悠闲地曲起食指将碎发别到耳后，款款朝维罗靠近。
“就算是我的又怎么样呢？”
她语气轻佻还带着几分兴奋，完全不知道羞耻的模样，让维罗妮卡暗自心惊。尤娜愈加逼近，维罗不觉右脚退后，足尖点地，她的脚掌悬空迟迟没有踏在地板上，浓重的不安感随之产生，正如她内心的感受。
维罗妮卡把手里的口红握得更紧了。而尤娜还是笑着，笑容称得上优雅和善，她循循善诱：“不如你和我说一说那个女人看到口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惊喜吗？”维罗妮卡抿紧嘴唇不说话，她窥见尤娜眼里逐渐清晰的疯狂，就像是一只吃人的猛兽跳出黑夜的迷雾，慢慢露出它的真面目。
维罗妮卡又后退，并自欺欺人地希望小动作不会被尤娜发现。她的后背很快抵上墙，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困兽般的绝望。尤娜停下逼近的脚步，在原地环胸上下打量了一眼维罗，然后以右手食指撑着下巴说：“呀，我忘了。既然口红在你手里，那个女人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否则这里不会那么风平浪静。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保护了我，嗯？”
尤娜说着，一度停滞的步伐继续前进，两人间的距离很快缩短。
维罗的后背靠墙，虽是夏天，墙面依旧冰冷。低温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维罗的皮肤，再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到整个身体。维罗一只手抵住墙面，强装镇定，声音却跟绵羊一样带着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她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为什么这么做？”尤娜故作天真地歪头考虑了一会儿。“因为荡-妇就要有荡-妇的样子，不是吗？”她的嘴里流畅地吐出这个字眼，脸上的笑容一分未减，反而更灿烂了。
“你在说……”维罗妮卡话没说完，嘴巴微张，她捂住嘴惊吓过度随时都能掉下眼泪似的。因为她恍然想起尤娜刚来村里的第二天早晨，曾经有女人带头骂尤娜是荡-妇。而那个女人俨然就是……
“所以你从来没有原谅她，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复！为了报复她，你不惜和……”维罗妮卡欲言又止。她的内心惶恐，呼吸急促，瞬间有一种接不上气的错觉。她在R村呆了两年，怎么忘了人心可以丑陋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表面对你亲善有加，背地里恶语中伤的戏码，她不止亲身体验过一次。
“所以什么，我和他睡了？这倒不用你操心。像这种不用饵就会上钩的鱼，我还真没多大兴趣。”
话语的尾音仍在耳边萦绕，尤娜毫无征兆地伸手拉了维罗一把。维罗猝不及防跌进尤娜的怀抱，被迫感受到尤娜胸部的起伏。她的脸霎时间就通红一片。而口红顺势“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对了，你不要想去告密。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远方表姐。”尤娜的警告在耳畔响起，声音轻轻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带着一股诱惑，让维罗妮卡挠心挠肺地浑身发痒。
“那么让我们继续好好相处吧。”尤娜在维罗耳边蜻蜓点水落下一个吻，接着干脆地抽身离开。
维罗妮卡愣愣地望着她，脑袋只剩空白。她隐约记得尤娜的嘴唇落在脸颊旁的触感，柔软、湿润。那个瞬间就像是有一道白色闪电在维罗的脑子里噼里啪啦作响。
“哦对了，”已经相距有一段距离的尤娜轻盈地转身，白色的裙摆微微地荡漾。“你的胸比我想象的还要平。”
女人眯着眼笑起来，简直就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
那天之后，村妇再没来找过维罗妮卡。
而维罗和尤娜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却看似永远没有尽头。准确来说应该是维罗单方面地宣战。她不和尤娜说任何话，不对她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最初的踌躇满志渐渐变得心灰意懒。
维罗以为尤娜会像她一样感觉难熬，事实却大相径庭。尤娜似乎很享受和维罗的“谈话时间”，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复依旧自得其乐。维罗早上出门的时候，尤娜会重复一遍广播里刚播的天气预报，然后和她再见。中午的时候维罗和尤娜多数不回家吃饭。到了晚上，尤娜会做好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等维罗一起用餐。
这天维罗妮卡故意磨蹭到很晚回家，结果发现桌上饭菜在罩子底下早没有了余温，两副干净的刀叉和餐盘面对着面，被安静地放在那里。而尤娜穿着不到膝盖的短裙，整个人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里，身上没有保暖的毯子。尤娜像是睡得极不安稳，即便在熟睡中也紧皱着她细长的眉毛，眼角还有欲落未落的一滴泪。
“尤娜，醒醒。”
冷战数日以来，维罗妮卡第一次开口叫尤娜的名字，沙哑的声音里藏匿着自己才知道的尴尬和别扭。尤娜如扇子般细密的睫毛动了动，眼角那滴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分外惹人怜爱，如同一根天鹅羽毛抚过心间，维罗几乎要遗忘她和尤娜原则性的争执。尤娜悠悠醒转，黑夜的繁星统统倒映在她明亮的眼睛里。
“你回来了？”她说，笑容里有真挚的喜悦。“我们一起吃饭吧。”
尤娜翻身而起，走向餐桌的身影有些跌跌撞撞。维罗妮卡在她身后，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回来吃饭？”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如果那样，我宁愿不吃。”
*
尤娜的固执让维罗妮卡害怕。唯独在教堂的这段时间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稳。
神父约翰逊在最前头讲《圣经》，维罗妮卡不知道他当了多少年的神职人员，只知道从她来到这个村子的那天起，约翰逊就在孜孜不倦地传教。他手里的那本《圣经》早就泛黄，书里有无数折起的页脚，可他讲起经来从不让维罗感到无聊。
约翰逊的每句话每个字就像清泉潺潺流进维罗心涧，徐徐冲走了盘踞在里面的淤泥。她闭眼，黑暗里出现了尤娜那张令她头疼的脸。身边传来轻微响动，于是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转头，却看见……
“你怎么在这里？”
尤娜拿下遮阳的草帽，食指抵在嘴唇，冲她露出标志性的浅笑。维罗妮卡顿感心情烦躁，连约翰逊都无法令她平静。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坐在她前排的教徒散尽。她看见神父朝她缓缓踱过来。维罗妮卡立马起身。
“你今天好像情绪不太好？”约翰逊一边问一边抬手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维罗看到神父悬在半空的手，心猛地一动，下意识一躲，约翰逊的手就落了空。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至少维罗妮卡自己这么认为。
“我……”她急忙张嘴想要解释，正在这个时候约翰逊冲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目光已经被另一边完全吸引过去。
“尤娜小姐，如果没记错这是您第一次来教堂？”
维罗妮卡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她一慌，不知道尤娜看到刚才那幕会作何联想。
“是的，您的记性真好。”
……
维罗妮卡沉浸在自己的恐慌里，竟错过了尤娜和约翰逊的所有对话。
“维罗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维罗言不由衷地回答。她的脑筋不得不急速运转，为了逃避尤娜的好奇心获得谈话的主动权。“你呢，怎么会来这里？”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装作兴趣盎然的模样。
“如果我说我对神父感兴趣，你相信吗？”尤娜用食指挑高她的草帽，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挑衅。
维罗妮卡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尤娜。俩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眼神在空中交战，似有火花刺啦刺啦往外冒。片刻，尤娜终于绷不住面上表情扑哧一声笑弯了腰：“骗你的。我在想我们的修女维罗那么善良，说不定我多受受宗教熏陶也能变得和你一样善良呢。”
“哼。”维罗妮卡憋出一声冷哼，气鼓鼓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你别走呀。”
她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尤娜在背后急冲冲地喊。
*
这天维罗妮卡在忏悔室听村民们的忏悔。
这项工作通常是神父来完成，偶尔会拜托维罗代替。忏悔室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为了保护隐私，每次只接待一位村民。忏悔者和神父面对面而坐，两人中间有一块高高的隔板，这样一来神父就看不见忏悔者的脸，让忏悔者可以更加畅所欲言。
送走了上一位忏悔者，维罗坐在位置上听见高跟鞋踢踏踢踏地响。她一下子就知道了来人，并不知为什么感到一丝紧张。
维罗端正坐姿，刻意压低了嗓子问：“你有什么要忏悔的吗？”
隔板那边很久没有传来声音，维罗失笑，原来这个女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吗？正想着，柔媚的声音传来。
“神父，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或许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每当这个人的视线停留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我都会疯狂地嫉妒，从而说出一些伤害这个人的话，接着又后悔莫及。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这个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维罗妮卡在隔板另一边，明知尤娜看不清她的脸，仍把头低得埋进了胸，汹涌无声地眼泪浸湿了黑色的修女服，她用力把裙角捏成一团破布，手上的青筋触目惊心。
关于暗恋的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她都懂。
“神父你在听吗？”
“啊，在，我在听。”维罗妮卡带着浓重的哭腔应答，慌乱中忘了伪装自己的声音。她连忙补了一句：“真主会宽恕你做的一切。”
这是所有忏悔者都会得到的答案。归根结底，他们来忏悔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理得。
这时从半开半闭的窗户飘来一缕清风，将隔板那边的轻笑声送到维罗耳边。维罗妮卡的内心一阵酥麻，然后她听见尤娜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修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Lie 03.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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