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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梁都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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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齐披了件绣满明嫣海棠花枝的织锦袍子,未挽未束的青丝懒懒搭在肩上,素净着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倚在新糊了竹篾纸的窗前看一卷书。
窗外阳光散漫,飞花旖旎盘旋进来,画面恬静如一轴传世的仕女图模样。
不过,不多时这怡然美好的画面便被宫门外小叶子公公由远及近的惊呼声生生撕裂了。
阮思齐回神抬起头来,窗外骄阳已挂碧空,不知觉已是午时模样。
神色慌张的小叶子公公正是顶着烈日一路匆匆跑回来的,看样子该是有急事禀报。
“来人,伺候本公主洗漱更衣。”
阮思齐眉头紧蹙,放下手里的书卷坐起身来,守在外面的侍女立即应声而入为她描眉梳妆,小心为她贴上花细,阮思齐这才拽着逶迤的裙摆迈出了里间。
小叶子公公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一见阮思齐出来,急忙便迎上道:“公主不好了,湘平王奉旨回京,如嫣郡主也随着回来了。奴才方才听闻,如嫣郡主就是为了赐婚一事才回京的,此刻怕是……”
“嗯?”
阮思齐一面听小叶子公公禀报,一面正由侍女俯身整理自己稍乱的衣袖裙摆,脑子尚且想着方才书卷中的故事传奇。
忽而听得小叶子公公话说得这般欲言又止,不禁便疑惑问道:“怕是什么?”
“怕是……已经去了祁大人的府上。”
“祁大人?”
阮思齐闻得这“祁大人”三字,不觉呼吸一窒,涂了嫣红丹蔻的指尖也慢慢握了紧:“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小叶子公公见自家公主先前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怕这消息不足以令她动容,于是又继续道:“公主,这些都是奴才亲耳所闻的,都没来得及带韩太医到东宫便急忙赶回来了。如若您再不采取行动,不用等到赐婚,如嫣郡主便要捷足先登了”
“……”
阮思齐神色一敛,终于如小叶子公公所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来人,即刻摆驾祁大人府上。”
……
湘平王之女如嫣郡主回京,正如小叶子公公所听到的那般,为梁帝赐婚一事而来。
不过,如嫣郡主到了祁府却未能如愿见到这位早便名满京都的新科状元。
祁俊一早便进宫了。
下早朝以后都未来得及到户部处理昨日刚呈上来的案卷,半道上又被当朝丞相章淮火急火燎截去了梁帝的泰乾宫。
近日淮南水患严重,赈灾物资一波又一波的派去均是徒劳无功,前去赈灾的人员也是死伤惨重。丞相章淮心急如焚,权衡利弊之下便拟了奏折,准备请旨亲自前往。
可一朝丞相日理万机,这旨意梁帝哪里能轻易允诺,早朝之时便决然驳了回来。
章淮不死心,下朝之后又请来正得盛宠的新科状元祁俊一同上奏。
新科状元祁俊自上任之后能思民生之疾苦,忧君国之事,丞相章淮对他倒是颇为欣赏,也极为信任。也相信饶是梁帝再如何固执己见,定不会再驳了他二人的面子。
且料,今日这梁帝倒真这般固执。宣他二人进觐见却闭口不谈政事,任他俩人如何言语引领也未能谈到淮南水患一事上来。
丞相章淮终是等不急了,看准时机正准备再请一次旨,祁俊却先他一步撩起官袍跪下,直接了当说道: “陛下,近日淮南水患横行,百万民众受苦,臣忧之甚忧,故今日恳请陛下能恩准臣亲自前往赈灾,以解百姓之苦。”
“……祁大人!?”
请旨一事出师未捷又被他人捷足先登,章淮霎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梁帝闻言,却是危险地眯起了眸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祁爱卿,你可知淮南一事事态严重,众多有志之士均是有去无回。胜则荣宠之至,败则身败名裂,这样你还敢请旨前往?”
“陛下万万不可。”
丞相章淮闻言骇然大惊,自是不愿祁俊孤身前往的,可他怎知祁俊亦是这般想法,亦是不愿让他一人前往。
所以不等他撩袍跪下出声,便又被祁俊高声打断了,“臣愿前往。”
祁俊侧目看向章淮,示意他勿要再议,一回头又躬身拜倒,对龙案后的梁帝坚定说道:“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淮南水患一日不除,臣誓不回朝。”
“你……回宫!”
梁帝终是被逼得怒不可遏,摔了龙案上的折子愤怒出了殿外。
祁俊与章淮败北而出,谁想刚出殿门便看见梁帝身边的海总管高举着圣旨匆匆折了回来。
海总管在他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对他俩微一拘礼,恭敬道:“二位大人,这是陛下刚让人拟好的圣旨,奉陛下口谕,淮南水患一事从今日开始便交由二位大人督办了,望二位大人早日解除水患,勿要辜负了陛下一片信任之心。”
“谢陛下,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祁俊俯首接过海总管递来的圣旨,终觉心头悬石瞬然落了下去。刚要转眸,忽便瞥见不远处的廊柱之后漏出了小半截裙摆来。
艳红色的撒花烟罗裙,层峦叠嶂的裙摆上纷繁艳丽的海棠花枝层层交错,明明艳俗,却偏要绣出不一样的风采来,隐在这黯沉的楼廊里格外的突兀。
莫非……是她?阿诺姑娘?
“祁大人?祁大人?”
“嗯?”祁俊来不及细想,飘远的思绪又被海总管拉回了来。他眉眼间又挂起一如既往温润如水的笑意,再深深一躬身,拱手道:“有劳公公。”
“大人多礼了,这都是杂家应该做的。”
海总管堆起笑脸离开,丞相章淮觉察到祁俊的不对劲,水患一事也暂且抛之了脑后,关切问道:“方才海公公传旨,祁大人这般神色慌乱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祁俊摇头,不留痕迹从那艳红的裙角上收回目光,抿唇淡笑道:“无事!”
暗中却把那青筋迭起,正不可觉察地颤抖的手背藏到了宽袖之中。
……
阮思齐后继祁府寻人未果,回头闻得祁俊上朝未归,揣测定是自家父皇宣召,鸾驾直接便折到了自家父皇的泰乾宫来。
也正是如此,这才有缘目睹到这昔日英杰与当世才俊同框的罕见之景。
小叶子公公见自家主子瞧得投入,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道:“公主,祁大人身旁那位好像是当朝丞相章大人哦,章淮大人哦!”
那个最喜欢在陛下和太子跟前打您的小报告,害您常常被罚抄经练字跪佛堂的章大人哦,难道您为了祁大人连他也不顾忌了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眼见果是丞相章淮远远走来,阮思齐霎时眉头一皱,折身便隐到了身旁的廊柱后面。
“哎呦主子,这边这边!”
小叶子公公急得手足舞蹈,阮思齐不明就里皱着眉头看他,只觉这奴才今日竟如此大惊小怪。
忍无可忍瞪他一眼,依旧藏身在廊柱之后不做动弹。不过静站不到半晌,还是忍不住从一侧露出半张细描了精致浓妆啼容的脸来。
她隐在暗处,屏气凝神看着那俩人并肩从她身旁走过,两道身影于金粉细密的光影中越拉越长。
蓦然,她便忆起了自家远嫁北荒的大皇姐与丞相章淮当年的那些事来。
她不明白,那时她皇姐跟章淮已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偏却任由天道作弄,如花美眷终是被一道圣旨送出了关外,从此一别两宽。
阮思齐突然间又恨死了这劳什子的丞相章淮了。自持风度,虚情假意,害得她皇姐一颗女儿心这般被埋入了尘土里。
这便是她不喜见到他的缘由之二了。
不过,她自信新科状元祁俊并非是这样的。
“看我,看我,回头看我呀!”
祁俊越是走近,阮思齐越是心如火焚,奈何章淮在此,再如何心急也只得隐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该死!”阮思齐又气又急,直把那头也不回的人怨得咬牙切齿,不甘的眸光差点把那背影戳出窟窿了来。
须臾,像是听到她心中所念一般,走到泰乾宫门口的祁俊脚步一顿,终于回过了头来。
阳光之下,那身形修长的男子目若星河,眉若刀裁,广袖当风,皇城软腻的微风拂得飘袂的衣带都撩到了阮思齐的心里。
她顿觉一颗心徒然跳如雷鼓,羞得又立即隐到了廊柱之后。
她想她终于是能理解到自家三皇姐阮乔所说的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见时又不如何自处。
“走……走了么?”
阮思齐紧紧按住碰碰乱跳的胸口,心啊,能不能别再跳了!眼波微转却忽然不见了小叶子公公的半点儿人影。
“咦,人呢?”
阮思齐好不诧异,不想耳畔淡漠低沉的男声骤然响了起,紧接着从身后迈出一个人来。
明晃耀眼的衮冕九章服,通天五彩玉毓冠,不是她那自小到大仅只针对她的“天敌”皇兄又是谁?
怎么又是他?阮思齐大骇,却也不敢再造次,急忙盈盈福下了身去。
“阿沅见过太子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