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挚友》tltz1_小非

18、十七

　　光这个词在地狱的意象一直不太美好，但有一件很坑爹的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多数恶魔是趋光性动物。

　　“光”意味着安全、温暖、舒适、全身心的放松。

　　“我叫什么？”萨塔拉歪过头，用没有感情的银灰色眸子注视着面前的小东西，他其实并不想救它，只是碰巧想要吃了那个猎食它的恶魔，“萨——啊呀，这个名字被收回了。我叫帛曳，我是一道光。”

　　在深渊要怎么生存下去呢？要么心里有光，要么自己会发光。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嫉妒路西菲尔。他确实不甘于输给对方，也确实觉得神不公平——但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对着神去的，至于路西菲尔？那只不过是个很幸运的天使，这个世界上有幸运的人，也有努力的人。

　　努力了依旧赶不上对方的幸运也无所谓，世界是个大赌场，愿赌必然要服输。

　　他自己会发光，他心里也有光，他要靠近、要成为的目标就在那里，那只是个目标，至于那个人是无所谓的。他吞噬恶魔，然后徘徊在天堂的入口，他要从这里走上天堂，然后成为那道光。

　　但那道光来找他了。路西菲尔向他走来，黑发，黑眸，整个天堂唯一有黑色的天使。

　　帛曳觉得其实他比自己更像恶魔。但他才是恶魔，有了光的属性，也抹不去一双黑色的翅膀。

　　路西菲尔却说，“和我一样呢。”

　　那个时候，“那道光”从“目标”变成了“人”。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友情。他开始明白对方并不是在施舍他，路西菲尔是把他放到一个完全平等的立场上来与他相处的，那个小天使太过纯净和洁白，他不知道什么叫身份差距，在他眼里一切都是一样的。

　　可帛曳不懂，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之前路西菲尔给他光咒，是想成为他的朋友。

　　他不懂，路西菲尔也不懂。他不懂友情，而路西菲尔不懂不懂友情的人。

　　所以帛曳用光咒来聚集自己最初的力量而完全没管路西菲尔的心情，只是赌一把路西菲尔不会杀了他；所以这次他得到友情之后还是茫然地徘徊，他不明白心里的那道光变成一个人之后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情绪，因为他遇到的人只有四类：太强了杀不掉的，太弱了不想杀的，已经杀了的，以及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可他还是不懂。

　　直到后来地狱的地盘划分得差不多、相对稳定下来之后，恶魔间也开始建立友谊。别西卜是天使中堕天得比较早的，和天堂有联系，路西菲尔拜托他帮忙照看帛曳，尽管别西卜和帛曳本人都觉得根本不需要，“什么？你问我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聊天吹牛扯淡。”

　　“为什么他们相处得那么放松？”

　　“唉？因为是朋友吧？不然要怎么相处……”

　　是朋友。原来他和路西菲尔是朋友啊。

　　但总觉得这个词还不够，心里那道光已经完全清晰地变成一个黑发天使的模样，那个天使幼稚地说要让地狱也享受到光。

　　帛曳不相信他，但他真的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再后来是那场震动三界的堕天。路西菲尔的光属性在地狱简直就是巨型武器，和黑暗不断地冲突战斗，毫不妥协。堕天的天使甚至无法靠近他，最后一个恶魔小声给了建议，把帛曳带到了这里。

　　帛曳犹豫了一会。

　　恶魔的本性是很希望路西菲尔去死的，但如果他们是“朋友”？或者是别的什么，比朋友更重要的……

　　比朋友更重要的是什么？对当时的帛曳而言这个问题很简单：当然是主仆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支配；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就是地狱。于是帛曳干了件让恶魔下巴掉一地的事，他和路西菲尔签订了主仆契约，把路西菲尔的光属性完全转移到他自己体内，过滤周围的魔气，将对方的力量替换为暗属性。恶魔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帛曳就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想要弄清自己为何要救他。

　　为了“朋友”？朋友间也经常翻脸不认人啊。所以不是朋友，那应该就是厌恶吧，想让对方知道他有多天真。

　　或者是别的什么？很重要的情感，在看到对方虚弱苍白的脸时堵在心间的东西，从未体会过的慌乱无助，还有意识到自己能救他时的喜悦和不计代价。

　　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爱，从他睁眼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天使温暖的笑时，他就爱着他。

　　爱着那道无边黑暗中的光，一个模糊了形状的人，一个黑发黑眸、眸子灿若繁星的天使。

　　可当他明白那是爱情的时候，那个人终于放下自离开天堂后就满怀的警惕，说，你是我的挚友。

　　反驳吗？默许吗？只是这样看着吗？

　　萨塔拉从未做过这样的选择，也因此手足无措。他暂时地默认，然后后悔，想要说出又无法开口，脑海里混乱一片，只隐约确认一件事：对方不会接受，因为他还没有站在他身边的力量。

　　他还没那个资格开口去说爱，却又无法抑制日夜的思念与因此滋生的嫉恨。他是个恶魔，恶魔从没有道德之类的说法，只要你能，把爱人做成木乃伊摆在橱窗里看也没人管你——嫉恨自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表现着，“我想要”。

　　萨塔拉知道，自己忍不下去了。

　　于是他对路西法求爱，求了一夜，然后亮出了杀招。

　　“……那个时候我没想过我会杀了你。不过果然我很讨厌你吧，虽然我爱你。”

　　路西法：“……”

　　总感觉你喜欢我是因为你在最初见过我？这叫什么，恋父？

　　路西法被自己的思路呛了一口，眼神有点飘忽。

　　“您的思维活动为什么总是这么丰富？”虽然不知道他脑补出了什么，萨塔拉还是看出路西法的心思没用在正地方，“我毕竟——”

　　他的声音忽然卡住了。路西法偏过头，却只见他抿了唇，目光落向另一个方向，“……”

　　路西法第一次觉得一句没说完的话能这样勾起他的好奇心。萨塔拉的耳朵在他的目光中一点点变红，最终细如蚊呐地开口：“我毕竟觉得……比起神，一个能触碰到的人更……”

　　更？

　　一旦对比的方向是神，路西法就想让对方把话说明白。但这次不说明白他也能猜到，“你觉得信仰我更靠谱？”

　　“……不。”

　　路西法注视着萨塔拉的耳朵完全红透，用舌尖碰了碰滚热的耳珠，收获对方的一个激灵，“告诉我。”

　　“……更具体。只有具体的东西、我可以理解的东西才能……神让我觉得很虚幻，我不能理解，所以没办法去信仰甚至是尊敬……恶魔是实用主义。”

　　路西法看着这个把自己实用成一道光的实用主义，默默站起了身。

　　萨塔拉略带好奇地抬头看向他。

　　“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实用的事，”路西法眯起眼，低笑道，“比让你说实话更重要的事。”

　　“我没有骗您——”

　　“是啊，你只是到现在都没回答我，”路西法在窗外的灯火映照中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认为你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你希望未来是什么样子——你知道我在问这些。既然你不回答，那就换我的方式吧——也许你不会很喜欢。”

　　后来萨塔拉觉得自己确实不太喜欢。

　　嗯……腰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