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深谷的回忆(三) ...
-
风是从南边吹来的，带着春末特有的甘甜气味。
熏然的微风中，深谷沉浸在一片浓重的绿意里。
青色的水草在河里随着水流微微漾啊漾，不时有活泼的鱼类游弋其中，相互追逐着。
河面不时忽地跃出如同长了翅膀般的双鳍飞鱼,它们叼走水面的飞虫后,就“扑通”一声，再扎回了水底。
河岸边的空地上被高高密密的芦苇掩盖，从远处望去，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软软的浅色薄毯。
“哗啦！”又一条银白肥胖的飞鱼跃出了水面——然而从急速拍动的鳍来看，这条鱼显然不是为了追逐虫子而跃出的，倒像是在落荒而逃。
此时,水面忽然破裂，一只白玉般的手从碧色的河水中霍然伸出，一把揪住了鱼的尾巴。
“看你往哪跑！”湿淋淋的黑发从水里随之浮出，女子得意地一手提着乱跳的飞鱼，一手伶俐地游向岸边，把抓到的鱼扔上岸，女子便轻盈地跃上了河岸，钻进了芦苇丛中。
不一会儿，高高的芦苇丛里窜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见他脸色微红，脚步混乱,神情间颇为狼狈,那如墨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恼意。
“干嘛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少年俯身拎起地上拍打双鳍的鱼，颇为埋怨的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少，似乎刚好被芦苇丛里传出的簌簌声所掩盖。
这时，一个人从芦苇中钻了出来，原来是换好了衣服的那个女子，相比刚才一身湿淋淋，曲线全露的样子，女子现在的衣服刚好将她身体的线条给包住，只看得见露在空气里那白皙的脖颈。可是少年却是瞟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了，仓皇地低下头，少年的反应就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又不是没见过，”女子白了少年一眼，神情间却是毫不在意。指着少年手里的肥鱼，她不客气地指使道，“我饿了，你去做饭！今天我要吃烤飞鱼。”
这个时候，少年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知道。”他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之后就默默地开始杀鱼，洗鱼，架柴，生火，动作是一气呵成，无比熟练，但神色间却是麻木的，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坐在一边把玩着头发，女子侧头看着少年——夕阳照在那张完美的脸上，似乎将他眼里所有的阴影都覆盖了，可是一但没有了阳光，又会怎样呢，是否会变得更加的阴暗？
想到这里，女子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无聊，几分自嘲和几分无奈。
也许是感应到女子的目光，少年突然抬头，瞳孔在看见女子脸上的笑意时，猛地一缩，奇异的神采在那双漂亮得如黑色钻石的眼睛里微微流动，带着惑人的美丽。
女子看见少年抬头盯着她，挑了挑眉毛，忽然问了少年一个问题，神色间是少有的严肃和认真，“你还想回去吗？”
少年眼神蓦然一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少年只是盯着女子，不说话。
“别停下，赶快弄，我正饿着呢！”女子突然伸脚踢了一下少年，表情一扫刚才的严肃，反而变得不满意，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话给少年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风此时在旷野里吹拂，带着点点湿气和燥意，宣告着初夏的来临。
柴火噼噼啵啵地响着，少年低下头，手上复又开始了刚才的工作，明灭不名的火舌欢快地跳跃着，也映着少年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暮色沉沉而来，两人之间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去，此时的少年身上散发着阵阵的冷意和怒气。
女子却是仰头看着无边的天际，眼神变得有些飘渺，她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还想回去吗？”语气里有着要等到答案的决心。
少年募地抬头，脸色青白，眼里有着汹涌的愤怒，他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如同受伤的野兽，“我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女子脸色微微一动，看着少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别扭的小孩一样，有些无奈，“你不想回家，那你打算去哪儿？”
少年看着女子，眼里居然藏着淡淡的委屈，他倔强地蹙眉，傲然道，“天下这么大，总会有我容身的地方！”
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你，哎——”她用着既惋惜又失望的眼神看着少年，直到少年受不了地瞥开了头，才轻轻道，“你不想报仇吗？”
女子清灵妙绝的声音此时却变得如魔鬼般的惑人，“你就甘心让你所爱的人就这么白死了？你难道不想替她报仇？不想让给你痛苦的人得到惩罚？”
少年募地转头，神色奇异地看着女子，“报仇……”他低声应道，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和恍惚。
“是啊，报仇。”女子低语，表情突然变得很奇异，“宁可我负天下人，也莫要天下人负我！帝默，那些给你痛苦，给你伤害的人，你要加倍的，把他们赐予你的还回去。”
女子看着少年，用着似要看进他灵魂深处的眼神，“这样的你才有资格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帝默，你人生的舞台是属于皇宫的，回去吧，回去将你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然后在重新找回自己，重新找回生存的动力，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找回自己？”微微一怔，少年忽然笑了起来，良久地，无声地笑着，似乎想通了什么，这一次的笑容里，一直隐现的薄冰和寂寞也消失了，那眉目间隐隐的稚气和阴霾似乎也被这个笑容冲淡不少。
看着少年此时的神情，女子挑眉一笑，眼里滑过一丝满意的神采，但说出的话却是，“你别愣着啊，继续烧鱼，小心点，别弄糊了！”
而少年居然听话的继续烤着鱼，那嘴角微微钩起的弧度，美丽得另人心折。
暮色开始笼罩深谷的每一片土地，河边的火苗还继续跳着，空气里飘荡着烤鱼的香味，另人口水直流。
少年仔细地挑着鱼刺，而后将一块块带着被烤成金黄色鱼皮的雪白鱼肉放进女子身边的竹碗里。看着女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少年眼里波光粼粼。
良久见女子吃得差不多了，少年终于按耐不住地问道，“你会和我一起回皇宫吗？”
女子听到少年的话，从碗里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那双墨黑色眼眸里的期待和紧张，女子甜甜一笑，灵动的眼睛眯成一枚弯弯的月牙，美丽得不入凡尘，“当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俩可是签了契约的嘛！不过——”颇为烦恼的皱了下眉头，女子问着少年，“在皇宫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呆在你身边保护你呢？”
听了女子的问题，少年神色不动，淡淡的瞟了一眼她，就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焦黄的烤鱼，轻声道，“我的女人。”那拿着烤鱼的手却不知为何，正轻轻颤抖着。
女子愣了一下，而后才宛然一笑，轻松道，“好啊，这个身份够方便的！”
“恩”，少年也跟着颔首微笑，但却分不清那双笑着的眼里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深谷的回忆(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