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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莫辞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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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凭空辞别,任性其后,或恐成诀。
春阳正好,光熙晒得人慵懒疲惫,伸一伸懒腰,翻个身,继续假寐。
“日上三竿了,婉儿。”男子特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在耳畔低回。
她支撑着身子,干咳几声,面颜憔悴地回他轻轻一笑。似是晨前露珠般摇摇欲碎,经不得丝毫触碰。
他紧张地箭步上前,拦她在怀里,摩挲着她的额头,用唇瓣探知她的温度,诊治半天,终是孩子般舒然展颜。“还好,已经不烫了。”
最经不起漫漫而过的便是荏苒韶光,赵士程为她夫已然三载。
从那日陆府的婚堂里他把她收留了心上。
“小姐,吃药了。”素儿面无神色端上药膳,似是完全没有看见赵士程的存在,恭谦有度地向婉婉请安。婉婉心下唏嘘。自再嫁与赵士程,尺素就没有过一日笑颜,她不懂,姑爷负心薄情自是天下唾弃,为何小姐呵,你也要如此糊涂?她觉得小姐就应该在唐门深闺,同心离居,忧伤终老。
赵士程并不气恼,释然一笑。三年,月回夜哀鸣,乌啼漫天,纵使梦魇袭人难寐,这个男子也是这样淡淡笑着,包容着。此刻他适时地离去,留下他们主仆,她们姐妹。
婉婉温情地拉过素儿的手,娇声道:“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原谅姐姐了?”
这一声“姐姐”让尺素顿时红了眼眶。
“姐姐病了,把那些前世的纠葛都忘了。”唐婉轻轻地探开窗,目光置于南雁断空,喃喃:表哥,又是你赢,婉婉认命了。
素儿,你可知道,如此一嫁,便不只他一个人背信寒誓,他便不需心有愧怍,便可好生歆享他的如花美眷,他的如锦前程。
婉婉脸色早已惨白,蜷缩着双膝。春风不解。
“素儿,我想去个地方。”
沈园景致早已不似先前,明明是初春,却萧索地不似人间。时过境迁,肃萧杀,荒芜了这三寸日光。原来,忘记很久了。寂寞的秋千,荡荡汤汤,似乎安眠在此处,一如她的心境,不打扰,不被打扰。
近几日,家中郎中频频进出,甚至有太医院的太医也不着痕迹地请平安脉,其中的端倪,蕙质如她,怎会不知。
还能活多久呢?三年?三月?还是三日?
婉婉舒然一笑。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响动,刚要回身,只听熟悉的声线幽幽传来,那声音是利器,把她释然的伪装系数洞穿。
“婉婉……”
恍神间,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她初嫁时候,秋千嬉戏,见落英而伤神,他也不劝解,只是在她身后一遍一遍唤她。不知为何,就那样安神下来。草木有时,原来,人亦是。
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么?
放不下微小的自尊去府邸拜会,而在此处侥幸,以为他若心里还有她,便可以在此偶遇。
婉婉没有回眸,淡淡问道:“哲儿可好?”
身后没有回答。
陆哲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而哲儿的母亲,是一个叫薛采薇的华妇。不是她唐婉。
人成各,今非昨。
“他待你好不好?”
明知道他只能为这个问题,明知道时至今日,总有千言万语,可只剩下一句“他待你好不好。”
唐婉低语:“好。”
若我说不好,你是去休妻接我回去,还是寻衅赵明诚为我讨个公道?
她本想问,表哥,若我们当初再坚持一下,再笃定一下。若我们当初的手再牵紧一些,会不会一切都不同?可说出口的是“我夫婿在等我回家。”
“婉婉,你赶我走?我们三年未见,你赶我走?好,我走!”
身后的响动已经全然平息,唐婉苍白的指尖轻轻把双颊的泪点去。宛如宿命的阴云终于散去,明明到了情节的最后一幕,她却释然一笑。
明诚,我可以爱你了。
一阵暖风吹过肩头,这一季春日就这样逝去。
三日后,唐婉在赵士程怀中,浅笑着闭上双眼。
表哥,莫要凭空辞别,任性其后,或恐成诀。
表哥,原来时过境迁的问候,一点也不美,一点也不好。
士程,那一世,我定要是先遇你。
士程,下一世,我再为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