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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中秋之后,天转凉的让人措手不及,虽未曾入冬,但自从生弘诺、从心落下病根自此体弱畏寒的若瑶却早早的穿上了薄袄,饶是如此手上也是冰凉的没有温度,惹来胤祥几个人善意的笑语。
      “我说逍遥,这还没过冬呢,你就套了袄子,明儿过冬了,你岂不是要窝在房里不出来了?”胤祥喝着桂花酿,砸吧着嘴,口上调侃这场宴会的主人。
      若瑶也不以为意,敲着桌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淡淡的吩咐:“竹韵啊,咱们十三爷不想要冬天的梅烙了,记得提醒我回头不用给他备了哈。”
      “别别,逍遥,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你这好些吃食一年才能饱一次口福,你可不能剥夺了我的乐趣。”胤祥连忙笑着告饶。
      若瑶从鼻孔里哼一声,算是答应了,他这才笑了起来。
      那边胤祯拍拍胤祥的肩,一副哥两儿的模样:“十三哥,没事儿,若是八嫂克扣你的吃食,兄弟我省吃俭用给你送过去。”如此引来在座众人的哄笑和胤祥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
      “小十四,要不你也省吃俭用的给我送些?”胤祺一向敦厚,此时这良辰美景也忍不住取笑起自己的兄弟来。
      胤俄也跟着起哄,捶了桌子一下,勾过身边胤祯的脖子:“小十四,哥哥我对你可不薄啊,没理由你漏了我,是不是?”
      胤禟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淡淡道:“十四弟,记得给你九哥我留一份啊。”
      胤祯见状,连忙苦起一张脸,颇为可怜:“我说众位哥哥,饶了小弟吧。”
      “在说何事?小十四竟露出如此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胤禩步履沉稳,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勾勒出一身的清俊儒雅,缓缓进入花厅。
      几个年纪小的纷纷起身:“八哥。”
      胤祺也站起身来,冲胤禩一笑:“八弟。”
      胤禩点点头,兄弟之间也没那么些拘谨的礼数,如此算是见礼,目光转向自他进来后就一直未曾说话的若瑶。
      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也明白这些年来这二人之间冷淡异常,当年在紫禁城爱的风风雨雨的二人,这些年连寻常夫妻都不如,起先还会询问缘由,想着能否为他们开解,但后来两个当事人都是沉默异常,众人也就明白其中的讳莫如深,这几年再也不曾在二人面前提对方。如今若瑶在此设宴,宴请他们这些人,若是往常胤禩定是不会出现的,此番胤禩出现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诧异,又见胤禩瞅着若瑶,都暗自琢磨着这两人是否峰回路转。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时,若瑶镇定如常的起身,施施然行礼,客气疏远如往常。
      胤禩眸光暗了暗,面上却依旧是三分笑容,拿出主人家的模样来招呼众兄弟:“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我前些日子得些上好的花雕,趁着今儿便不藏私了。”随即便转身青竹去将酒取来。
      满人天性里就有着马上名族的豪爽,更何况胤俄、胤祥、胤祯都是好酒的,立马叫好。
      胤禩坐在若瑶身边,若瑶觉着浑身上下不痛快,也不想周旋,遂起身道:“妾身身子有些乏了,爷同众位叔伯好生享用,允许妾身先行告辞。”
      又是一阵沉默,胤禩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正想应声,一旁的胤禟已瞧出胤禩脸上的不对,笑着道:“瑶瑶,这可不成。今儿你宴请我们兄弟几人,哪里能先行离席呢。”
      胤祥拍着大腿道:“就是!”接着就跟胤祯两个起身,按着若瑶在位子上坐下,“你可别扫了我的兴致啊,逍遥。”
      “难得你肯设宴,怎能让你逃了去。”
      若瑶不知是笑是气,只道:“哪里有你们这般赶鸭子上架的。”
      胤祺此时笑着道:“那便当是给我一个面子,若瑶你可不能先行离席。”
      胤俄听了,指着若瑶笑:“若瑶,你若是走了,可是不给五哥面子啊。”
      若瑶顿觉无力,但也明白这些人的好意,点点头道:“我舍命陪君子便是。”
      话虽如此,不过众人都知晓若瑶如今身体已经不若曾经,唐宁更是不允许其沾酒,也没怎么勉强她,反倒是胤禩,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待酒宴将息之时,已经是醉得有些人事不知。
      几个年纪小的阿哥醉得厉害,也只有胤祺和胤禟保持着清醒。
      吩咐了胤祥和胤祯贴身小太监去宫里回报消息,让他们留宿八阿哥府后,两人也起身告辞。
      胤禟临走之前还对托付若瑶照顾胤禩。
      若瑶吩咐人送胤俄、胤祥、胤祯三人去休息后,有点头疼的看着醉倒再桌上的胤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青竹上前扶了几次都被胤禩推开,青竹无奈,只得看着若瑶。
      若瑶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却一点也不愿意跟这人再有什么干系,他就是她的噩梦,稍微沾上一点,她就永世不得翻身如处炼狱。
      “让侧福晋来伺候贝勒爷。”只是这么说了一句,若瑶举步便要走,谁想青竹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道:“福晋,奴才求您了,您送贝勒爷回去吧。这几日贝勒爷每每醉酒任何人都近不得身,那还是在屋里,并无大碍,但若是这样在亭子里呆上一晚,定是要病的。”
      “你家贝勒爷这些年是如何厌恶我你并非瞧不见,连侧福晋都无可奈何想来他更不愿我去做这些事,你命人送些暖人的东西过来,好好伺候着,等他醒了自然就会回去。”
      “福晋福晋!奴才求您了,您劝劝贝勒爷,他一定会听您的话的。”青竹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爬到若瑶跟前,对着若瑶使劲磕头,几下便已经红肿一片,口中泣声:“福晋,福晋!您知道贝勒爷身子的,他本沾不得酒,这些日子来日日饮酒早就伤身却不愿意找太医,今晨。。。今晨。。。奴才伺候他起身的时候。。。瞧见他藏起来染血的帕子。福晋,福晋您菩萨心肠,奴才求求您了!您劝劝贝勒爷吧!”
      说罢就一个劲的磕头,渐渐的已经渗血。
      若瑶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良久才松开,道:“起来吧。”
      青竹闻言,抬起头愣愣得看着若瑶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若瑶道:“再不起来我便走了。”才反应过来若瑶的意思,忙起身:“是是是,奴才这就起来!”
      若瑶走回亭子中,吩咐道:“让兰兮阁的厨房备下醒酒的汤药,再备些暖胃的。。。算了,等我回去弄吧。”说罢搀扶起醉得人事不知的胤禩。
      本以为胤禩已经醉死,却没想到把胤禩扶起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喊了若瑶的名字,若瑶一怔,手上没注意,胤禩竟又跌回去,头磕在石桌上。
      若瑶失神片刻便立即俯身去扶他,查看是否摔到他哪儿。
      “喂,胤禩,有没有摔伤?头有没有事?”虽然不甚恭敬,却也是难以掩饰的焦急。
      许是这巨疼让胤禩有些清醒,竟睁开眼,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话。
      若瑶意识到此刻还扶着他的头,连忙要松开站直,却没想到被胤禩拉住手,心里立马又恼了。一恼这人何时竟然这样无赖,二恼自己方才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有没有摔伤,满心担忧。“胤禩,你。。。”
      话还未说完,便再也说不下去。
      只见胤禩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头一斜,正好依在站着的若瑶的腹上。
      “是梦吧。只有梦里,你才会这么担心我。。。不。。。连梦里都不会有。。。梦里。。。你只会哭着求我,你只会说恨我。。。只会。。。冷冷的看着我。。。像。。。仇人一样。。。的。。。看着我。。。瑶瑶。。。今天。。。是不是上天眷顾我呢。。。”
      若瑶认识胤禩如此之久,却未曾见过这个男人流过一滴泪。可现在,却真切感受到,自己手掌心下的湿润是一个男人的泪。很热很热,像是能烫伤她的手,可是她却不忍心拿开。
      他靠着她,哭得像个孩子,没有声音的哭泣,说出的话却是断断续续。
      “瑶瑶。。。很痛。。。你当时是不是。。。比我现在更痛。。。我。。。都还给你。。。我该如何做。。。你。。。该是。。。再也不肯原谅我的。。。咳咳咳。。。”
      说着竟然咳嗽起来,若瑶正要查看却不想胤禩忽然推开她,她冷不防得被他一推险些摔倒,待她正要发怒之时,胤禩已经伏在桌上咳得气喘。
      “还不去传太医。”冷睇一眼愣在一旁的青竹,若瑶忙扶起胤禩,这才看清他手上沾的竟是血迹,免不了心惊。
      她本以为青竹所言不过是夸大其词,却未想到这人竟然真的在咳血,方才陡升的恼怒也早就烟消云散,拿着帕子给胤禩擦血迹,抚着他的后背帮他缓气,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咳嗽。
      这时若瑶虽不明这人方才乃至这些时日的反常究竟是何原因,但却再难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来。
      “胤禩,我扶你回去。”放缓声音,若瑶扶着胤禩。
      这么一折腾,胤禩也不复方才的恍惚,倒有些恢复了神智,却还未曾清醒,待若瑶说话才将目光放在她的手上,一方染血的帕子赫然在目,心里一惊想得却是她哪里受了伤。
      心里这样想的也忙拉着若瑶问出口来:“哪儿来的血帕,你可是哪里受伤?”
      若瑶看着胤禩,不知该如何回答。胤禩见她不答话,也忘了此刻两人的境地,竟是要拉开她的衣袖查看。若瑶连忙按住他:“没事,不是我。你醉了,先回屋可好?”
      语气里竟然是少有的温柔。
      “真的没事?”
      “没事。”若瑶别过眼,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眼底蕴起的泪水,就着别开眼睛的动作搀扶起胤禩:“我扶你回屋。”
      胤禩虽然醉酒,却也老实,脚步踉跄的让若瑶扶着往兰兮阁的方向走。
      胤禩回屋不久便醉倒在床上,身上起了热症,太医来诊断,也只道是风寒入体,服些要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但却再三叮嘱胤禩因少年有疾,身子并不强健,平日要多加调养,饮酒伤身。
      若瑶一一记下,谢过太医又煎了药喂胤禩服下,这一折腾已经入夜。
      “小姐。”
      若瑶揉揉额头,略有些疲惫:“竹韵,这么晚了你去歇着吧。”
      “那。。。小姐。。。你今夜歇哪儿?”
      若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胤禩给她建造的兰兮阁幽静典雅,她更一向事事从简不喜喧闹,所以兰兮阁里除了几个必要的奴仆便无多少人,连屋子都是空置的,此刻又上哪儿再去收拾一间出来给她住。
      “我就在窗户下的卧榻上凑合一晚便是,你莫要担心了,给我弄些暖和的被子来才是正经。”
      竹韵还要再说,却被若瑶一个眼神制止了,咬咬唇,只能按照她吩咐的去办。
      若瑶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胤禩,又叹息一声,苦笑道:“你真是我的魔障。”
      若瑶本已倦了,此刻纵然是与胤禩同处一室心里难安,却仍旧不会儿便睡了。
      胤禩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身体虚浮,陡然一沉,竟是落到实处,人也就醒了。抬眼一看竟是兰兮阁若瑶的屋内,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
      手往旁边一伸,却是冰冷冷的床铺。
      她不在。胤禩如是想。
      他方才起了热症,如今已经吃药,出了一身汗,身上倒有了些力气,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坐回床上,反而打量起这件屋子来。
      这里他已经有六年多的时间没有涉足过,一切与当初已然不同,于他而言竟是这般陌生。
      胤禩忍不住想笑,竟真的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额无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嘴边最后的弧度便成了一种很难看的标志,让了瞧了竟忍不住心疼。
      正当胤禩失神的时候,外间竟传来的声响。胤禩心神一动,起身放轻了步子走去,只见若瑶蜷缩在外间的踏上。
      这外间本该是夜里守夜的小厮丫头休息打盹的,不过若瑶一向不喜如此,这外间也从不曾留人,便随意布置了些摆设,留了一张踏,可以偶尔卧榻倚窗在花开的季节瞧见院子里的那株海棠。
      此刻有灰蒙的月光自窗外透露进来,印着若瑶的脸也朦朦胧胧。
      从胤禩这里瞧去,只见她蹙着眉头,不住的翻身,似是睡不安稳。
      胤禩心里低叹一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弯身将若瑶抱起,轻放到床榻上,他自己也躺了上去,为她掖好被子。
      不知怎么得若瑶竟是越发不安,手紧紧的攥着被角,额上竟开始渗出冷汗。
      胤禩心中担忧,正要摇醒若瑶却见她轻轻张嘴说了什么,眉头蹙得更深了。胤禩俯下身凑过去才听清她断断续续说的梦话。不听尚好,一听却难以掩盖内心的阵痛。那断断续续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在提醒他在那个黄昏,曾有的残忍。
      她说:“不要。。。好疼。。。云逸。。。我好疼。。。”
      还有“我没有。。。信我。。。求你。。。”
      他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脸与眉眼,可手终究在最后一刻停下来,只隔着空气轻轻描摹着她的容颜。
      咫尺之隔却远若天涯也不外如是。终究是可望不可即。
      “瑶瑶,这,已经是你的梦靥了吗?在我身边。。。竟如此痛苦?是不是。。。离开我。。。你才能摆脱这些痛苦呢?再给我点时间可好?再给我点时间。。。你不会等太久了。。。”
      他如是说着,小心翼翼地躺下,静静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往事不可追。
      像这样的时光,伴着寂寞清冷的时光,听着身边人的呼吸,以前未曾有,日后只怕也不再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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