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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中秋宴,热闹无比。
      康熙这些年年纪大了,更想要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可惜的是,他身处这样的位子,这么多的儿孙,却没有一个能让他享受一个普通父亲能享受的乐趣。
      往年的中秋宴若瑶从不会参加,只是今年康熙下旨,命她出席。她就是再不情愿也不能抗旨不尊。
      “姐姐这么些年难得出席宫宴,好些人还以为这府里没嫡福晋呢。”郭络罗初雪一身红衣,身上的傲气和高贵不减当年。
      也许当年她会反唇相讥,可如今却不会。不为其他,只因已不需如此。若瑶只是一笑,便带着弘诺从心上了马车。方坐稳,车帘就被掀开。若瑶有点奇怪的看着坐进来的胤禩,眉头一皱,就收敛起来心里的不乐意。也罢,他要坐便坐吧,只当看不见便是。
      “阿玛。”
      “阿玛”
      两个孩子恭谨的喊他,一本正经的坐好,哪里还能看到平常的猴子模样,尤其是从心,最是精灵古怪的一个小丫头,此刻也老老实实的端庄如大家闺秀。
      若瑶看看默不作声微微点头的胤禩,再看看两个小家伙,心里叹息:何必呢,大家都不愉快。
      一路上相顾无言,无话可说。

      宫中的宴会无聊的紧,弘诺、从心精灵可爱,让一众大人们爱不释手,何况若瑶同这些兄弟的关系一向就好,常有往来,弘诺、从心自然是免不了这些叔叔伯伯的荼毒。就连康熙也是抱着弘诺、从心,听他们说着趣事。这些年,除了太子的孩子,还没有谁能有这种荣幸,一众福晋格格的目光都聚拢到若瑶身上,只是那目光多数火辣敌意罢了。
      若瑶百无聊赖,也不想在这里陪着这些人寒暄应酬,跟身边的竹韵嘱咐一声就独自除了大殿,朝通往太液池的那条小路走去。衣裙款款,摇曳身姿,在这宫里,比着远处喧闹的大殿和灯火通明,此刻走在小道上的若瑶有着说不出的忧伤和落寞。
      太液池恍若明镜,映着天上的一轮皎皎明月,沉醉在这深夜。
      出神望着湖面的若瑶直到一个温暖的披风落在自己肩上才回过神来,一回身见胤禛站在她身后,脸上依旧如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可是眼里却能瞧见丝丝缕缕的担忧。
      “秋日里的夜风寒冷入骨,你还敢如此来湖边?”语气里不无关心。
      拢拢胤禛披在她身上的披风,避开他的问话:“怎么不在里面喝酒,就出来了?”
      胤禛不说话,只用一双黝黑如墨的眼睛看着若瑶。若瑶任他看着,依旧噙着笑,笑靥双生。胤禛敌不过她,颇为无奈:“十三弟眼尖,瞧见你出来,就猜你受不住宫宴上的烦闷溜出来散心。他被十弟缠住喝酒,我便来看看。”胤禛一顿,不赞同的看向若瑶,“大晚上出来,也不添件衣裳。”
      “无妨。”若瑶浑不在意,引来胤禛的一阵不满,却也忍下没说。
      两人一时无话,起了风,丝丝凉意从湖面传来,胤禛略皱了眉头,看着若瑶道:“宫宴还未曾结束,我不能离开太久。起风了,你也早些回去。”
      若瑶点点头,待胤禛离去许久之后才从石头上起身。
      许是起的太猛了些,一瞬间眼前一阵晕眩,脚下踩空险些就要掉到太液池中去,幸好左侧突然来了一人扶住她才免了她这趟遭罪。
      眼前的晕眩逐渐退去,视线恢复清明,在看清面前所站的那个人时,所有道谢的话生生的停在嘴边。看了胤禩好一会儿,若瑶低下身子行了福礼:“贝勒爷若无事,我便先回了。”
      等了半晌面前的人也不说话,若瑶也懒得跟他客套周到,径自起身从他身侧走过去,却不曾想还未走两步便被拉住了手腕,人也被他拉到面前。
      饶是若瑶这些年修炼下来的喜怒不惊此刻也维持不了自己的风度,微抬着头倔强的看着胤禩,抬起被他握住的手腕,语气嘲讽:“贝勒爷如今这是想要做甚?”
      “为何不离他远点?”胤禩浑不在意若瑶的嘲讽,只要一想到她对任何人都可以笑语晏晏,而唯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像个刺猬一般,心里的火气就如何也压不下去。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刻意的冷落,刻意的遗忘都可以让过去那段情如过眼云烟般散去,却原来还是做不到。
      “贝勒爷这是说笑吗?我为何要离四哥远些?何况,事到如今贝勒爷还关心这些吗?”若瑶讥笑的看着他眼里身上的火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胤禩抬起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就要吻上去,却不想在快要接近的时候那双红唇里吐出的话竟是那样的让人寒心,她说:“你不嫌弃了吗?”
      “真脏。”
      胤禩怔在当地,想起来数年前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那个四合院,他似乎说过的话。
      那刻意遗忘回忆猛不丁的被人提起,还是被她用这样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出来,形如锥心。
      若瑶勾着一抹笑,明媚的如同花儿:“不过可惜,我嫌弃。”
      手上使了个巧劲,就脱离了胤禩的掌控,若瑶退离他两三步,正好站在树下,明亮的圆月就落在她身后的那个树梢上。
      她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像是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包括他。
      “贝勒爷,我想我们还是达成共识的好。纳兰家答应帮你,也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你不必从我这里讨纳兰家对你的鼎力相助。何况,若是要用拉拢女人来得到她背后家族的支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如去找侧福晋,相信她会更乐意。”若瑶离河边近了些,那冷意直往骨子里窜,她一个哆嗦,忙拢了拢胤禛披在她身上的披风,这才暖了些。又抬起眼看着胤禩,“贝勒爷,这么些年大家相安无事,也不必再改变什么。若是贝勒爷对府里的人腻味了,紫禁城里多的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八贝勒府里钻的姑娘,您大可挨个挑选。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贝勒爷该不是想吃一回回头草?”若瑶嗤的一笑,“可惜了贝勒爷,我没这个心思再陪你玩这样一场游戏,那些事我早就给忘了。”
      “定要如此?”
      他怎么会问出来这样的话,定然是疯了。胤禩不由自主的蹙眉想。
      若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呵呵的笑出声,引来胤禩的低吼:“别笑了!”
      “呵呵,贝勒爷,这话问得似乎多此一举啊,您说是不是?”若瑶笑了够,嘲弄的反问回去,见胤禩不语,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擦着胤禩的身侧走了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的已经听不到。太液池湖畔的风凉到人心里,夹着暗暗萦绕的花香,胤禩的身影寂寞的像是千山苍雪,融化不尽的冰冷和悲哀。
      他本就着一件单衣出来,站了许久身子已然冻得僵硬,略略动动,手脚才逐渐回暖。
      听到身后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的,他一怔以为是若瑶回来,但细听一下就知晓不是,身子往旁边一棵树上隐去。
      “侧福晋,您地位尊崇,不知今日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唐蕊虽说着敬语,语气当中却没有多少尊敬的味道。
      “我该恭喜你得偿所愿,唐姑娘。”
      “呵呵。”唐蕊一笑,不觉得多开心,也不觉得多不开心。他趁胤禛喝醉,用了药,让他要了她,成了他的妾,也因为那一次怀了一个孩子,可那孩子却未曾来到这个世上。胤禛虽然不喜欢他,这些年却也不曾薄待她,何况她的兄长为他在江湖上做事又怎能薄待她呢。他是一个隐忍而有野心的男人,她一直知晓。“侧福晋说吧,您有何贵干。”
      “我要除了叶若瑶。”初雪说这话的时候说不出的阴狠,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平日里在胤禩面前的娇柔小女儿姿态,连一旁的胤禩都一惊,却很好的稳住自己的气息。那唐蕊是江湖人,若是不注意,被知晓自己藏在此处又是一桩风波,何况他也很好奇,为何这两人未曾有过交集,却可以如此说话,像是曾经相识一般,而初雪为何又会找唐蕊帮忙。隐隐的,他觉得有些事情是自己所不知晓的。
      “侧福晋。”唐蕊转身看着初雪,笑得明艳,“都说蛇蝎女人,原来您也不遑多让。”
      “我们彼此彼此。”初雪冷笑,“当年找上我,让叶若瑶落得如今这种境遇的,可是你。”
      唐蕊一默,半晌才舒口气道:“不错,当年是我找你,给你药让你与八爷亲密,八爷却不知晓,再引得叶若瑶去那间别院,又给她下药,让四爷过去,恰到好处的让八爷撞见,让她成了如今这等模样,不过侧福晋,你不是也有一份功劳吗?这事不管是八爷知晓,还是四爷知晓,我二人都没有好处,你又何必做此等害人害己之事?”
      “我本无意以此拿捏你什么,但是叶若瑶必须得死!”初雪狠狠的揪下旁边树枝上的叶子,唐蕊冷冷的看着等待她的下文:“她若不死,迟早有一日是我的威胁。何况,她若不死,四爷的心里就永远都不会忘了她,你永远也不能成为四爷心尖上的人。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其实她隐隐觉得胤禩这些时日的心不在焉,自从纳兰家帮了他,自从那日叶若瑶从他书房离开之后,胤禩这些日子总是会不经意露出那种缅怀的目光和神情,她知道这不是对自己的,她不安、惶恐,是以才来找唐蕊求助。
      “侧福晋,相信以郭络罗家的势力和您如今在八贝勒府中的地位,要让失宠的叶若瑶永世不得翻身不是什么难事。”
      “是。若她仅仅是纳兰家的格格,我郭络罗初雪还会怕她?可你当年也说过,她是那什么沐晨的少主,底下一众效忠的人。你当我未曾试过?当年她怀有身孕,我下药不成,派人刺杀都有人给挡了去。哼,这叶若瑶也真是好本事。”
      唐蕊听闻,娇笑起来:“若没本事,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为她倾倒?不说别人,仅仅这紫禁城中的阿哥们,哪个不与她交情深厚?”
      “旁的不说,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唐蕊勾着一抹诡谲的笑,悠悠的道:“自然会帮。叶若瑶如今什么也不在乎,唯一宝贝的就是她那些至交好友和那对双胞胎。她那些朋友一身本事,你我都不能奈何,但那对双胞胎却不同。附耳过来。”郭络罗初雪一听,心里喜不自禁,凑了过去。
      后面的话胤禩已经听不进去,隐在树上僵着身子,深思恍惚。一瞬间像是又回到那个混乱的傍晚,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如处炼狱。
      是谁在仓皇的解释?
      是谁在哭泣?
      是谁在痛呼?
      是谁低声的祈求的,放弃所有的骄傲说:求你?
      最后的最后只有那声云逸,卑微的,焦急的,希冀的,破碎在夜深露重的湖边。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吧。
      他呆呆的隐在树上,恍惚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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