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冢》鲁予熙

7、还不是要拉我去军中

　　尚风华在这天傍晚时分，带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很努力地赶回家吃晚饭。
　　一进国公府门，便陆陆续续有仆人侍女对着尚风华下跪行礼：“恭贺郡主。”尚风华一开始吓了一跳，怎么这也要下跪呢，膝盖不疼吗……带着这样的心思，尚风华越走越快，最后像阵风一样从来不及反应的人们身边飘过，白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像阵风一样的风华郡主呼啦啦地闯进尚明贺的前院，不禁一愣。尚明贺穿着薄薄的单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将要落下的太阳。夕阳的余晖飘散在他周围，明明一个魁梧挺拔的将军，此时看起来却有些萧瑟。
　　尚风华看着父亲微白了的两鬓，心里微微泛酸。余妙灵的去世给尚明贺的打击很大，可堂堂男儿怎可掉泪，尚明贺表面上沉稳平静，谁知他心里的悲伤呢。
　　尚风华想着说些什么宽慰父亲，于是上前，尚明贺察觉到她的出现，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说：“今日夕阳没有从东边落下啊。”
　　“？”尚风华疑惑不解，老爹这是思念过度，精神错乱了？
　　尚明贺幽幽地说：“我家闺女去了皇宫居然破天荒的没惹事，反而拿了个郡主的封号回来了……”
　　“……”尚风华心说我嘞个去，感情你站在这如此伤春悲秋就是奇怪我没惹事？气氛不对啊……
　　尚风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饿了，饭做好了吗？”
　　尚明贺指指房内。
　　不说尚风华是真饿了还是假饿了，面对尚明贺那探究的眼神，她怎么也吃不下去饭，硬撑了一会，尚风华终于受不了了，把碗一放，说：“是不是觉得我不惹事你心里就不舒服呢？那我马上就去你书房，你等着啊。”说完作势就要走，尚明贺连忙拉住了她。
　　“别别别别别，你坐下，吃饭，吃饭。”看着女儿气呼呼嘟起来的小脸，尚明贺大笑，“我还不知道你，那横冲直撞的性子，八成讨不好人，可不就会出矛盾呢。”
　　“我干嘛去讨好人，我又不为他们而活。”尚风华没好气地说。
　　“是嘛，你就这样的。这回居然能让皇上封你郡主，你怎么做到的？那圣旨下到府里来，说你什么天资聪颖，温柔婉约……聪颖你有，温柔你会吗？”尚明贺显然十分怀疑。
　　“……”尚风华无语了一会，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声音略小了些，“那是老爹你的面子大，封我当郡主是为了安抚你。”
　　尚明贺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皇后娘娘说你那‘一品诰命’的夫人逝世了，而我是你唯一的嫡女……”尚风华特意在“一品诰命”上加重了语气。
　　尚明贺沉默了。
　　尚风华默默地吃饭。
　　半晌，尚明贺道：“嗯，你确实是我唯一的嫡女了……也是唯一的嫡子……”
　　尚风华：“？？？”
　　“赶明儿你就随我去军中历练。”
　　尚风华“哦”了一声，继续吃饭。老爹是不打算再娶了，也是真的要把她当男儿养。尚风华无甚所谓，难道当女儿就不能去军中了？
　　尚明贺又开始奇怪了，他问道：“你以前不是特别不愿操练的吗？更别说去军中了，去一次大闹一番。怎么今天不抵触这事了？”
　　尚风华：“……”她以前是在几个地方都闹过呀……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没有在皇宫闹了，那明天我也不会在军中闹事。老爹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对我寄予厚望，那我怎么能叫你失望呢？”
　　尚明贺渐渐睁大了眼，有些感动。
　　“再说了，”尚风华继续道：“娘在的时候，都没能教会我温柔婉约，现在就你，你能把我教成大家闺秀？还不是要拉我去军中。”
　　尚明贺：“……”
　　尚明贺无语了半天，开始转移话题：“你今天在宫里得的好东西不少啊。”
　　尚风华头也不抬地说：“我以后要去军中历练，那些女儿家的衣服首饰都用不上，放到库房里，能送人的送人吧。”
　　尚明贺：“……”
　　是夜，尚风华清清爽爽一身坐在妆奁前，青鸟和白鸽整理着她受封郡主后得到的各种赏赐，两人时不时地拿起一样问她。
　　“郡主，这个香薰炉做工精致，乃是上品，您要不要留下自己用？”
　　“不用，我不熏香。”
　　“郡主，这簪……”
　　“簪子和步摇什么的，除皇后赏的，其他都进库房……皇后赏的我也不用，收起来吧。”
　　“……”白鸽干脆说：“郡主，有什么是您想留下来用的呢？”
　　青鸟看着放在妆奁上的那枚梅花玉佩，轻叹一声，准备把剩余的物件都收罗进库房。白鸽稍后才反应过来，嘴里嘟囔着说：“郡主如今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了。”
　　尚风华淡定地道：“明儿我就会随老爹一起去军营，这些东西怎么用得上。”
　　白鸽道：“郡主一个女子，怎么能去军中呢？”
　　青鸟道：“如今将军无子，谁来继承爵位呢？还不是要寄希望于郡主。”
　　白鸽语塞，想想也确是如此。
　　尚风华道：“好啦，今晚就麻烦你们把这些收拾了，让针线房多做几身方便军中行走的衣服，我先去睡了。哦，不用伺候。”
　　青鸟、白鸽应声。尚风华走入内室，吹灭了灯烛。
　　尚家军军营中。
　　数丈高的营栅，周围又建了八个高楼岗哨，营栅周围又挖了一圈深坑，坑里满满的立起了尖刺，只有营大门才有路进出。光看这表面，尚风华也是咋舌，布置得挺有手段啊。
　　几个军中将领候在营门口，看到尚明贺的马来，便抱拳行礼道：“参见将军。”声音洪亮，动作干练，绝不拖沓。
　　“免礼。”尚明贺下了马，走到将领们面前。
　　几乎所有人都一眼看到了跟在尚明贺身边的淡紫色身影，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疑问，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
　　自从撞墙醒来之后，尚风华一直都是长袍窄袖的形象，显得十分利索，今日依旧如此。她下了马车，拍拍袖口和衣袍，在营门口左顾右盼，四处张望。
　　将领们都知道她被封郡主的事，连忙又行礼道：“参见郡主。”
　　尚风华笑了笑，摆摆手：“不用多礼，以后大家就在一起混了。”
　　众将领：“……”这是个什么意思？
　　尚明贺咳了一声道：“都别在这站着了，去校场。”他话一说完，尚风华立刻就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校场蹦过去了。
　　众将领：“……”这是个什么情况？
　　齐化板着一张脸看着校场中的兵。扬尘纷飞，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即使入秋，天气依旧燥热，他们的汗水粘着灰尘一块块的显得狼狈不堪，但校场中训练的士兵都不管不顾，手上的动作乃至力度都没有半分松懈。
　　一个细小的人影闪进了校场，立刻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了几声。齐化锐眼一扫，大步走过去，就要大声训斥，又及时地收住了声。
　　“小、郡主。”齐化板着脸说。
　　尚风华顺了一口气，看着这人。记忆里齐化是尚家军里最严肃刻板的将领，也是功夫最好的那个，嗯，也是被她捉弄次数最多的那个。
　　尚风华努力踮着脚去拍齐化的肩膀，最后拍到了胳膊……一副大人的模样，学着尚明贺的口气说：“嗯，本郡主来看看。”
　　齐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正色道：“郡主，校场在练兵，请您不要在这里……玩。”他本想说捣乱的……
　　这时尚明贺和几个将领到了校场。
　　尚风华的手还搭在齐化的胳膊上，听了这话，她小脸一沉，迅速抓住他胳膊使劲一扭，齐化本能地将手往身侧一甩，尚风华被他甩得顺势在空中转了一圈，立刻调整身形两脚踹在他胸口……没踹动……齐化赶忙接住了她。
　　尚风华先是傻眼，接着气了，甩开齐化就冲着尚明贺大叫：“爹！我要学武！我要揍他！”
　　“……”满校场的人都呆了。
　　尚明贺的脸扭曲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爆笑。他身边的将领一个个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齐化看着尚风华那垮垮的小脸，硬邦邦地安慰道：“郡主的身手比以往要好了很多。”
　　尚风华瘪着嘴说：“……谢谢。”顿了一会，尚风华说：“我不是来捣乱的……老爹要我来军中历练历练。”
　　齐化是知道自家将军想教闺女兵法和武功，但是让她来军中历练……这是真把郡主当男儿养啊……可是将军，您确定郡主不会捣乱了？
　　尚明贺哈哈笑着走到尚风华和齐化身边，一把将尚风华捞到怀里，尚风华被尚明贺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别扭着不看他。
　　尚明贺笑道：“风华现在才小小的一只，哪里打得过久经沙场的齐将军？以后努力习武，说不定就打得过了。”
　　尚明贺身边一个叫焦嗣的将领也笑道：“齐将军是我们这武功最好的，郡主自然打不过。”
　　齐化那张脸上也不见有什么变化，他给尚明贺行了一礼，道：“参见将军，校场正在练兵，请将军指点。”
　　尚明贺抱着尚风华走到校场的看台上，一群将领在身后跟着。尚明贺戏谑地道：“请郡主指点指点？”
　　没想到尚风华果真仔细地看了一会，认认真真地说：“出拳如虎，苍劲有力，出腿如电，疾速有风……哎！那个人下盘不稳！”
　　看台上的众人随着她的指向看去，果真有一人被横扫一腿，重重地摔倒在尘埃里。
　　尚明贺惊讶道：“不错呀，大有长进！”
　　尚风华幽幽地说：“你能放我下来么……老被你抱着，有点丢人……”
　　看台上沉寂了片刻，又爆发出阵阵笑声，连齐化都忍俊不禁了，当然，最后尚风华还是被放下来了……
　　尚明贺把军中的将领都聚集在议事的军帐中，将尚风华拉到众人面前，宣布道：“从今天起，尚风华就在咱军中历练了，把她当一个普通小兵对待。齐将军，今后由你教她武功吧。”
　　齐化应声。
　　众将领哗然，还真把郡主拉进军营啊，这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哪能真当个普通小兵对待呢。
　　面对这么多铁骨铮铮，带着肃杀之气的将军，尚风华收敛了一点性子，对尚明贺细声说：“老爹，我想学射箭。”
　　尚明贺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说：“那让焦嗣焦将军教你。”
　　焦嗣笑着应了。
　　严公卿是尚家军里军师一类的人物，此时他的书生脸显得十分冷峻，他开口道：“尚将军，有一个人物您必须要了解了。”
　　“哦？”尚明贺挑眉。
　　“大境屠从英，年十六，他如今有一个称号，叫‘不败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