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冢》鲁予熙

51、大境第一煞神

　　道士还未被处置就死了，死时只剩下一把皮包骨，令人诸多感慨。
　　屠从英可没心情感慨什么，盖因闹鬼之事与道士无关还坑了道士一把，如今传言依旧没有消停，叫人惶惶不安。
　　“闹鬼之事？”尚风华坐在大理寺为她开设的书案后，悠悠擦拭着佩刀，头也不抬。
　　她这书案处于屠从英的左侧，右侧是苦哈哈替屠从英撰写结案文书的许姜州。
　　屠从英“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对许姜州道：“随便写写得了。”
　　许姜州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奋笔疾书。
　　尚风华默默在心里给许姜州竖了一根大拇指，然后笑了笑，道：“去问第一个见鬼的人便是了。”
　　屠从英微微一愣，立刻吩咐人去把那只缩回老家的乌龟……小厮给提回来。
　　事情总算真相大白，每个人都听了一耳爱恨情仇的故事。
　　美丽的少女与少年相爱，可惜人穷志短，只好相约奋斗。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少女要被迫另嫁他人，百般不愿下自杀身亡。少年悲愤欲绝，然而蝼蚁撼不了大树，只好意图用鬼神之说来报复。
　　胆小无能，言微力薄，无奈又可悲。
　　不过后续事情尚风华也管不着了，显帝说是叫她协助屠从英，其实……职位啥的都没有，真正有名无实，所以她的地位一直在飘，尴尴尬尬的。
　　南城闹鬼事件之后，大理寺算是清闲了一下，屠从英看着尚风华坐在一旁随意翻书，一缕青丝从光洁的额头上飘下来，他心里微微一动，主动开口道：“可愿出去走走？”
　　“嗯？”尚风华转过脸来，一脸茫然。
　　这孩子在安静的时候看着格外顺眼，屠从英一贯冷梆梆的语气意外地软了几分：“不知你如今可熟悉了大境的京都？今日时光正好，不如出去走走。”
　　尚风华转头瞅了瞅门外，确实天气挺好的，也可以出门散散心，于是很爽快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是说风就来雨的人，当下就准备走人。许姜州放下手里的卷宗想要跟上去，却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嗯？屠大人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许姜州摸了摸自己光滑无须的下巴，觉着自个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两个人身边还跟着青鸟、吕宁，一行四人顺着清闲的阳光就上街了。
　　从东临来大境也有许久了，尚风华却没仔细观察了解过这座京都，因而走的也是兴致勃勃的，屠从英难得地穿了身浅色的锦袍，收敛了锋锐的气势，由着尚风华在前头四下里瞎逛，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在旁人眼里，这一画面真不是一般的和谐有爱。
　　几人闲逛到日中头，屠从英便带着尚风华去了京中第一楼“玉液洒家”，据说是某位神秘贵人的产业，美酒京中一绝，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来者非富即贵。
　　只看这楼的气派，就知道它有多大盛名。
　　尚风华站在楼底下，顺着天光仰头去看此楼的风景，却见二楼某一处雅室半开着镂花木窗，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淳孝王唐晏清正含着笑说了几句什么话，对面的窈窕影子就飞快地走了。
　　屠从英顺着尚风华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就皱起了眉，低声道：“又在……祸害……”
　　“什么？”尚风华没有听清。
　　屠从英摇头，唐晏清已经往下看了一看，发现了他俩，顿时展开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来。
　　屠从英无奈只得领着尚风华往楼里去见他，半路上看到一位打扮得十分精致却半掩着面容梨花带雨的女子飞快地走出去了。
　　刚到二楼，就见韩舶迎了上来，作揖道：“殿下有请二位。”
　　一进门，就见一身清贵紫袍的唐晏清含笑看了过来，屠从英目无表情地行礼道：“淳孝王殿下。”
　　尚风华也拱了拱手，又听得屠从英继续道：“不知殿下又祸害了哪家的女子？”
　　尚风华：“……”咦？刚刚那位掩面而哭的，难道就是之前与唐晏清说话的？虽说唐晏清确实有祸国殃民的本钱，但好歹也是尊贵的嫡长皇子，屠从英这么直白地言及“祸害”二字，真的好么？
　　唐晏清却没有介意这个，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个直脾气呢，远定公爷？”说道最后，带了几分调侃。
　　屠从英利落地坐在唐晏清对面，一本正经地道：“多谢殿下夸奖。”
　　尚风华默默地坐下来，看了唐晏清一眼。
　　唐晏清从善如流地不再理会屠从英，转而对尚风华笑道：“听闻郡主往大理寺去了，差事可还好上手？”
　　他笑得十分温情，加上他极好的颜色，简直令人痴迷。尚风华红了脸，拱着手不由得成了闺秀碧玉般的羞涩做派，细声道：“一切都好，多谢王爷挂怀。”
　　屠从英根本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惊呆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还是尚风华吗？”
　　尚风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样，只觉得脸上发热，不去看唐晏清那俊美无双的脸，只道：“我怎么不是尚风华？”
　　屠从英：“……”
　　唐晏清的笑容愈发璀璨，温柔地道：“郡主自然是郡主，风华无双。”
　　屠从英看着唐晏清那如沐三春的脸，再看看尚风华一脸娇羞的模样，没好气地道：“淳孝王殿下不愧有大境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这话说得有些醋意，唐晏清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大境第一美男子？”尚风华喃喃道，转过头去，瞬间变脸，毫不客气地嘲笑道：“那你是不是也有大境第一煞神的名头？”
　　“哈哈哈哈！”唐晏清忍不住大笑，随伺的几人也别过头去，不过鉴于屠从英的恐怖程度，必须得憋着，不能笑出来。
　　屠从英咬牙道：“那你还真是清楚我！”
　　尚风华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眸子灼灼生辉，似乎印到了他心底。
　　旦日，尚风华拾掇了一下准备去大理寺点卯，却见一人急匆匆冲到了她面前。
　　“陛下急召风华郡主入宫！”
　　出什么事了？尚风华心里一个咯噔。
　　大步走进紫宸殿，三位王爷并屠从英皆在，还有一个三品朝服的中年男子跪在一旁，红着眼眶抹眼泪。
　　尚风华心里掀起波浪，面上却不显，只认认真真地磕头行礼。
　　显帝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屠卿说明一下吧。”
　　屠从英应了一声，指了指那个跪着的三品男子：“这位是御史大夫丁大人，昨日丁大人次女在七津巷被杀害，死状惨烈，尸体旁发现了一枚麒麟玉佩，是淳孝王殿下的曾用物。”说到这里，屠从英咳了一下，道，“就是昨日你也见过的那位。”
　　尚风华脑海中立即浮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容来。
　　屠从英继续道：“经初步查明，丁二小姐是在从玉液洒家出来回府的路上遇害的，她的丫鬟也死了。”
　　尚风华思索道：“那时淳孝王殿下……”
　　“是，”屠从英点头，“那时殿下与你我还在玉液洒家。此事，有可能是殿下指派人做的，或者有人嫁祸淳孝王。”
　　丁御史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求陛下做主啊！虽然小女仰慕淳孝王殿下，但也不该成为过错因此就横遭惨死啊！”
　　唐晏清垂眸，道：“父皇，那玉佩三年多前，儿臣在参加一次诗会时就赏了出去。”如今挂在他身上的，而是一枚赤玉蟒佩。
　　显帝叹气道：“此事总归与你有关，水落石出之前，你就不要出府了。”
　　这是要软禁的意思了。太子唐晏行想开口却被唐晏清用眼神止住了，于是继续沉默。
　　沅临王唐晏庭因兴盛侯之事被显帝冷落了不少，此时在此也只是旁观，不过他总要表示一下兄友弟恭的，便开口道：“皇长兄的玉佩送出多年，此事怕是有人别有用心的陷害，父皇明鉴，皇长兄无辜。”
　　当初因兴盛侯之事有皇兄与皇弟替他求情，如今倒反了过来。
　　显帝道：“此事，就交由你二人去办，务必给朕查个一清二楚！”
　　“臣遵旨！”
　　几人相继退出紫宸殿，丁御史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抓住屠从英的衣袖恳求道：“求远定公用心！为小女报仇！”半点不搭理尚风华。
　　屠从英淡定地道：“丁大人请节哀，本公定会找到真凶。”
　　好言好语一顿好说，这才让丁御史稍稍放心地走了。
　　尚风华看到唐晏清从殿里出来，想说什么，看到另两位殿下都在，嘴里的话又吞了回去，唐晏清对着她笑了笑，出宫回府。
　　送走了几位殿下，尚风华与屠从英一起走着，猛然听到他开口：“此事是有人嫁祸。”
　　尚风华微微惊讶，怎的如此笃定？
　　屠从英冷着一张脸，说：“昔年，他还是大皇子殿下的时候，皇后替他择了一门亲，那位女子在与他见过一次后就莫名死了，于是就有传言说他性情暴虐，磋磨死了未婚妻，虽然澄清了此事，但此后，殿下连接定了两次亲，都是未过门就死去了，人人皆说他克妻，再无勋贵愿嫁女给他。后来陛下查明其实是有人想叫殿下断了嫡嗣，使非常手段害死了他三位未婚妻，克妻谣言也不攻自破，但，殿下也再不愿娶妻了。”
　　尚风华默然。难怪唐晏清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只怕此事，伤了他很深。
　　屠从英继续道：“此事过去多年，大多数人都忘了。如今殿下守灵回来得到仁孝之名，又深受帝宠，他娶妻之事自然要提上日程，只怕是有人要故技重施！”
　　是啊，他本是嫡长皇子，若非无嗣，他才是储君！斗倒了淳孝王，太子不是就少了一条臂膀？
　　走到宫门口，韩舶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对着尚风华作揖道：“我家主子有话，风华郡主近日需小心。”
　　尚风华挑了挑眉，这淳孝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屠从英皱着眉头，道：“要不然……”
　　尚风华却对着韩舶点头：“嗯，本郡主明白，多谢王爷。”说完就施施然出宫去。
　　屠从英：“……”
　　丁二小姐对唐晏清表明心迹，回府时就被杀了，此事，怎么有点像后宅女子争风吃醋？就像当年……
　　尚风华回到京郊驻地，独自关上了卧房的门。
　　她好像触动了那些久远的记忆，胸口处隐隐在发出痛觉。她的思绪飘出很远，想要找到那个称之为故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