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冢》鲁予熙

5、是个闯祸的好地方

　　天刚打开一道微弱的摆缝，白鸽就脚步匆匆的走进了流丹阁，今天是尚风华进宫面见皇后的日子，她必须起个大早。但依照尚风华以往赖床的习性，白鸽得使出十八般法子去哄醒她，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站在卧房的门口，白鸽深吸了一口气，顷刻间想出了哄醒嫡小姐的数种对策，这才推门而入。她一进门便看见尚风华已经穿了一件窄袖直襟长袍，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正翻看着她妆奁里的首饰。
　　见白鸽进来，尚风华问道：“你怎么不敲门？”
　　白鸽：“……”小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招了？！
　　白鸽俯身道：“是奴婢失礼了。”见尚风华摆摆手，并不怎么在意，白鸽又道：“小姐今日要去拜见皇后，还是换一条漂亮的裙子吧，让奴婢为您好生梳妆打扮。”
　　尚风华终于在妆奁里找出了一支并蒂青莲簪，文雅细腻，她说：“我这件长袍也很漂亮啊，绣的是百蝶穿花。好了，你替我梳个简单的发髻，插上这支簪子吧。”她晃了晃手里的并蒂青莲。
　　白鸽觉得今日嫡小姐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意外啊……
　　在马车上，白鸽又发现了一个意外……起个大早的尚风华居然没有在马车里打瞌睡，而是看起了书！看的还是兵书！白鸽好意外啊好意外，咱家小姐居然爱看书了！
　　然而没等白鸽意外多久，尚风华甩一甩袍角，径直躺下，拿书盖住了脸。
　　……对不住我想多了！
　　尚风华开始闭目养神。她接受管家之权后，关氏第一时间就带着尚黎悦来见她。关氏经历了下毒事件，在她面前表现得有些后怕，细数以前自己对余妙灵的种种友好交情以及袁氏对正牌夫人的种种不满嫉妒，又言及尚黎悦是多么乖巧听话。尚风华懂关氏的意思，关氏在向她示好，想要她多多关照自个母女俩。
　　尚风华对关氏没什么好感，但人家主动示好，她也领这个情，只要这母女二人中规中矩的不惹麻烦，她们该得的绝不会少。尚黎悦之前被尚风华打压怕了，全程都低着头不敢正视她。
　　袁氏出事，尚新悦被老爹勒令在屋里备嫁，等于变相禁足，尚风华也不去管她了。
　　尚风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管家而知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个容易的事啊。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向皇宫走去，天色未亮，路上行走的人都很稀少。尚风华躺了一会，又坐起来，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向外面。青石道，木梁房，尚风华看着看着就垮了一张小脸，一旁的白鸽大为疑惑，想问又没开口。
　　尚风华暗叹，爷真的魂穿了啊……这是何方古都啊……
　　于是这一路上，嫡小姐都是一副 “莽莽荒野吾一人流落” 的表情，她的小侍女跪坐在一旁疑惑不解但又不好开口问，总觉得……这表情奴婢不懂啊！
　　到达宫门口时，宫门尚未打开，尚风华听得自家车夫跟守门侍卫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子话，门内的几个内侍太监合力打开宫门，请了她们进去。
　　少时尚风华下了马车，立刻便有引路的宫人迎上来，口里笑道：“尚小姐到了，请随奴婢前走。”
　　尚风华微微点头。
　　按照规矩，皇后起床，在坤宁宫接受各大嫔妃们的拜见，处理宫务，之后才会接见她，所以，尚风华得在偏殿里等着，有宫嬷嬷端来几盘精致可口的点心，便退下了。
　　尚风华：“……”所以说嘛，能不能近人情一点，不要这么早就巴巴把人叫来啊~
　　白鸽看她依旧一副不怎么愉快的样子，忙道：“小姐大清早的起来，也没吃些什么，先用些点心填填肚子吧。”
　　尚风华“嗯”了一声，捏了一块桃酥扔嘴里去了。
　　白鸽吓了一跳，道：“小姐，你可慢些吃，小心噎住了。”又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尚风华又“嗯”了一声，将茶一口喝了。
　　白鸽：“……”这明显心不在焉啊，鉴于自家小姐渐渐灵光，开始心思深沉起来，白鸽有些小心地问：“小姐在想什么？”
　　尚风华咔咔擦擦啃了几块糕点之后，终于转头看向白鸽：“我以前在宫里有闯祸什么的吗？”
　　白鸽默。我该怎么回答您呢？说您来一回宫里闯一回祸？是的，去年就把太子妃养的兔子烤了，差一点烧了一间宫房，前年跟一个受宠的贵人杠上，摔碎了她的首饰盒，呵呵，大前年更过分，居然把六皇子踹湖里了，一个七岁的女娃，把个十三岁的少年踹湖里了！真不知是该说人家太脆弱，还是说你太彪悍啊啊！知道您这次进宫，宫里人是个什么反应么！太子妃养了更多的小动物，还专门开辟了烧烤地供您使用！几乎所有的嫔妃见到您都想绕道走，避不过的都准备了各种饰物！所有尚未出宫立府的皇子都缩了躲了！有湖的地方都见不到人影！……您的影响力很大啊！
　　看着白鸽那张纠结的脸，尚风华了然：“嗯……看来是闯了不少祸……也是嘛，怎么会不闯祸呢，这宫里，可是个闯祸的好地方啊！”
　　白鸽无语。周围侍立的宫人一脸恐慌，您今年又要闯什么祸啊啊啊！
　　且不说尚风华会不会又闯祸，她在偏殿里毫不客气地啃光了一碟子糕点，又在屋子里转了两三圈后，一个宫女进来了。尚风华认得她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扶惜。
　　扶惜朝尚风华行了个礼，笑道：“皇上来了坤宁宫，听说您来了，想着要见一见呢。尚小姐，请吧。”
　　呵呵，皇上想见她，难道说每次她闯祸都是被默许的？
　　这个时候，大小嫔妃们都还在皇后这。尚风华走入正殿，端端正正地行叩拜大礼：“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参见各位娘娘，娘娘们万福。”她的动作没有女子的温婉柔和，却带着兵将们的飒爽风姿。
　　“好！平身！”坐在首位的男子已过中年，一身龙袍还未褪下，他朗声笑道：“如今风华倒是有了些将门风范。”
　　尚风华一边起身，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皇上，中年发福，脸泛红光，眼皮稍弛，眼下带青，看着就是一副皮囊松垮的样。
　　皇后看着她也笑道：“确是如此。风华也渐渐长大了，懂事了呢。”
　　众嫔妃也应和着说了一些尚风华的好话。尚风华装作谦虚地笑了笑。
　　客套话之后，皇上很关切的说：“风华年少丧母，也别太过悲伤，要注意身体啊。”
　　众嫔妃又流露出怜悯的表情。
　　尚风华很想朝她们说别表里不一了太难看，但又忍住了，只低低地说：“多谢皇上。”
　　皇后扫了一眼众嫔妃，这些人表面怜悯，实际在心里还不知怎么想的呢，这孩子也算是她娘家的人，她要给这孩子长脸啊。当下皇后便道：“皇上，风华可是个又孝顺又聪明的孩子，她小小年纪，便能找出杀害母亲的真凶呢！”
　　“哦？”皇上挑了挑眉，看向尚风华，“果真如此？你详细说来。”
　　皇后立刻向尚风华投去鼓励的眼光。
　　大多数嫔妃都不怎么相信，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一个心思常花在闯祸的孩子，能找出真凶？也有个别的嫔妃觉得尚风华出身将门，自幼受教，能找出真凶。不过这些心思众嫔妃都藏在了心里，并不说出来。
　　尚风华自然知道嫔妃们会怎么想，连首位的皇上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也是呢，尚风华现在还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真的一个人找出真凶？那是神童了吗？何况以前的尚风华有点傻，是个一根筋的货啊，虽然比较嚣张娇蛮……
　　尚风华想了想，带了点得意的小眼神开了口：“启禀皇上，家母是喝了三姨娘的养生茶才倒下的，可是同样喝了茶的三姨娘却安然无恙，所以风华想，问题就不是养生茶了。那日皇后娘娘带着太医过府，检查后发现茶没有问题，仵作又验出家母是乌头中毒所致。风华知道母亲和家里两位姨娘都想先生个弟弟，那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两位姨娘了，只是风华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父说，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名为李代桃僵，风华想了很久，送了养生茶的三姨娘本来嫌疑最大，可若她是代人受罪的呢？但是二姨娘一点破绽都没有，风华一时没了头绪，家父还说过一句叫声东击西，风华一想，可以拿个人出来瞒住大家，看看两位姨娘的反应啊！然后，然后风华就查到了二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审问她们，最后就知道了二姨娘才是幕后凶手！”
　　众人了然……原来有父亲从旁指点，尚风华这才找到了真凶。
　　坐在上首的淑妃称赞道：“尚小姐果真聪明伶俐呢！不过那人也真是可恨，居然谋害主母，好大胆子！”
　　皇上看着尚风华，渐渐笑起来：“你父亲总将你做男儿养，教你兵法武功，如今这兵书倒是没白看，懂得怎么运用了！风华若真是男儿，指不定又是一个大将军啊！”
　　尚风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皇上太夸奖风华了。”
　　皇后给了尚风华一个欣赏地眼光，开口道：“这也不负尚将军教了风华这些年啊。本宫记得尚府那二姨娘曾是太常少卿袁大人的女儿？”
　　皇上点了点头，道：“袁卿为人仁厚正直，却不懂怎么教好自己的女儿，才使得袁氏做出这样的事！风华也是委屈可怜了，朕赐你一对玲珑玉环，聊表安慰。”
　　皇后笑道：“风华如此聪慧孝顺，皇上该好好嘉奖。”
　　皇上转头看着皇后，道：“皇后以为，朕该如何嘉奖？”
　　淑妃一向跟皇后走的近，她在一旁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尚小姐是尚国公的女儿呢。”
　　尚风华：“……”这情况……好像……
　　皇后笑意盈盈：“是呢，皇上，尚国公可是朝中重臣，是皇上您的左膀右臂，如今一品诰命的嫡妻逝世，风华可是尚国公唯一的嫡女了呀。”
　　尚风华觉得皇后说“一品诰命”时语气微微重了一重。
　　皇上大笑，转而看向尚风华：“皇后说的是，风华玲珑慧巧，朕确实该好好嘉奖！风华不是男儿做不了大将军，朕便封你为郡主！风华郡主，风华无双！来人，拟旨！除玲珑玉环外，朕再赏风华珍珠十斛，锦缎十匹，玉如意一件！”
　　尚风华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跪下道：“风华领旨，谢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