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冢》鲁予熙

3、小尾巴露出来了

　　帅府的顽劣小姐一下子懂事了，皇后娘娘有心瞧瞧尚风华的本事，根本不急着回宫。
　　府中护卫按照命令把一干子下人带了过来，府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熬药的是一对儿母女，抓药的是汀寻园的二等丫头云萝，贴身婢女琴棋书画，余妙灵的奶娘宁妈妈。尚风华也不开始审问，只吩咐将他们各自关押，又叫几个护卫去盯着袁氏和关氏。
　　尚风华看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庶姐，尚新悦扯着手里的帕子，有心为袁氏求情，被尚风华一看又缩了回去，尚黎悦胆小懦弱，低头无声流泪。
　　尚风华说：“两位姐姐回去歇着吧，在真相未明之前还是不要去自个娘亲那边了。不必担心我会偏袒哪一方，两个姨娘我都讨厌，绝对把两个人都整得死死的。”
　　尚新悦、尚黎悦：“……”
　　皇后别过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尚明贺抽了抽嘴角，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蛮横，却也爱憎分明。
　　尚明贺和尚风华陪皇后娘娘用了一顿慢条斯理的午膳，见小丫头一点也不着急，皇后和尚明贺心里更是好奇地紧，却也端着身份不问她。
　　午膳后又歇了一会，尚风华终于准备提审府医了。皇后和尚明贺也不插手，只在一边看着，只准备必要时再帮忙。说来也怪，他们总觉得尚风华有办法查出真凶，不知为何，就是信她。尚风华只有十岁，可自从她自杀后醒来，人就变得不一样了。
　　审问在前院进行，府医被带进来，即行跪拜大礼：“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尚元帅，嫡小姐。”尚明贺也是国公爷，但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基本上都称他为尚元帅，将军。
　　皇后和尚明贺都是撑场的，尚风华也不管他俩，温柔地说：“老先生平日为全府上下看病，十分辛苦，风华有些问题，还请老先生起来一一为风华解惑。”
　　尚明贺瞪大了眼，要知道这孩子只对她娘这么温柔过啊！
　　府医站起身，他自然知道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说：“请小姐发问，小老儿必定知无不言。”
　　尚风华继续温柔地说：“母亲近几年疾病缠身，老先生可都开过哪些药？”
　　“夫人寒气入体，入冬时常常骨节疼痛，有时还会伤风咳嗽。小老儿知道夫人是乌头中毒，我确实为夫人准备了一味乌头赤石脂丸，用于散寒止痛，特意嘱咐夫人不可多服，只拿了十余丸交给了夫人身边的棋心，当时书心和宁妈妈也在场。”
　　看来弄清楚了乌头的来源……之一。
　　尚风华一挥手，府医被带下去，换成了抓药的云萝。
　　“云萝都是什么时候去抓药？去哪里抓药？”尚风华依旧清风细雨地发问。
　　因皇后和尚明贺在上头坐着，云萝虽然疑惑为什么是嫡小姐发问，却只看了她一眼，便飞快地低头，回答：“奴婢都是去城东铺子抓的药，那儿离府上也近，药材也全。倒是没有固定时间去抓药。”
　　尚风华让她下去了，又打发了一个可靠之人去城东药铺询问。
　　接下来是熬药的老婆子。熬药的一应器具都检查过了，没什么发现。
　　“熬药的都有谁在？”
　　老婆子颤抖着回答：“一般是奴婢和奴婢女儿。”
　　“你们一直看着么？熬药时可有旁人在？”
　　“奴婢们是一直看着药熬好的，至于旁人……偶尔有厨娘来过，宁妈妈也来看过几回药，除此之外再没别人了。”
　　尚风华又一连问了琴棋书画四人，棋心和书心证明府医的确嘱咐过乌头不可多服，那十余乌头赤石脂丸余妙灵也是按一月一丸的量吃了，不会出现乌头中毒的现象。
　　余妙灵所用过的其他药方里并不曾出现过乌头，那致使余妙灵中毒的乌头量是从哪里来的呢？尚风华觉得要从余妙灵的日常饮食里着手了。
　　宁妈妈作为奶娘，对余妙灵感情颇深，对这个嫡小姐也是十分疼爱，当即细细地说：“夫人体弱，用的都是滋补的吃食，最常喝的就是桂枝汤了，还有……”宁妈妈一口气列了一大堆。
　　这么多的补食，该从何下手？皇后和尚明贺期待的看向风华。
　　只见后者一脸淡定地开口：“有哪些是只有母亲在吃的？”
　　皇后眼睛一亮，若是有其他人也在吃，这下毒之人难免会混淆，自然是把毒下到余妙灵吃的独食里才不会弄错。
　　“桂枝汤。”宁妈妈肯定的说，“血燕粥的话，嫡小姐也用过几次，除夫人外，没人再吃过了。”
　　“桂枝汤和血燕粥还有吗？”
　　宁妈妈点头说：“夫人去的当天，桂枝汤还没用，一直冷在百草轩小厨房的灶上呢。血燕粥倒是没有了，嫡小姐也不爱喝，没人做了。”说罢她看了看尚风华。
　　“宁妈妈确定如今桂枝汤还在灶上没人处理吗？”见宁妈妈点头，尚风华肯定地说，“若是问题出在桂枝汤上，只怕早就被倒掉了。”
　　尚风华使人把宁妈妈带了回去，立刻跑去百草轩小厨房，灶上空无一物。
　　熬药的老婆子管着小厨房。
　　会是她吗？还是每次端汤给余妙灵的宁妈妈？谁被收买了？被谁收买了？
　　皇后见尚风华久久没有下一步，觉得她应该是遇到难处了，便开口道：“风华可有什么眉目了？若有疑难只管提出来，有姨母在呢。”
　　尚风华一脸认真地点头，正好去城东药铺的人回来了，说云萝每次都是按方抓药，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问题真的是出在桂枝汤上？尚风华小脑瓜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
　　被关起来的一群人虽是待在不同的房间，却也是同一个院子。皇后、尚明贺、尚风华被一帮子人拥簇着到来，关着的人都聚到院子前门，呼啦啦跪倒一地。
　　尚风华在审问这些人时都是细声细语，现在改了个声调，小手指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云萝，厉声道：“云萝！你谎话连篇！药铺掌柜作证，你每次抓药总会多带些乌头！定是你把乌头混入母亲药中！还死咬着牙对本小姐说谎，对皇后娘娘和父亲说谎！你还不老实交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那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云萝，小丫头怎么也没想到嫡小姐怀疑到了她，一时傻了眼，“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尚明贺觉得不对劲啊，药铺的人明明说云萝并无异常举动，怎么风华要这般诬陷云萝？
　　皇后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尚风华不容反抗地说：“来人！把云萝关进小黑屋，不许给吃喝，直到她说实话为止！”
　　云萝吓坏了，大声哭嚎：“小姐明鉴哪！奴婢冤枉、奴婢是忠心的！奴婢没有害夫人……”小丫头一边被人拖着走，一边哭得十分凄惨，没人敢上前为她说情。
　　尚风华眼尖地瞄到拐角处有颗脑袋往这边探了探，很快缩了回去。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处在云萝身上。
　　尚风华在心里得意地笑了笑，有条小尾巴露出来了。
　　各人散去，关着的人也回到了各自的地方。尚风华附在皇后的耳边说了几句，于是皇后娘娘笑着走了，嘱咐她若查出真凶就进宫告知。
　　尚明贺跟着女儿往汀寻园走，狐疑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尚风华笑嘻嘻地说：“到了明日，老爹就知道啦。今日忙活了许久，我要去歇会。”
　　尚明贺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暗笑了一声，也就不再追问。
　　尚风华真的去歇息了吗？答案是否定的。这姑娘从小习武，加之作为风鸟时所学会的技能，现在她轻功（所谓翻墙上梁的功夫）差不多要出神入化了。关了流丹阁的门，一溜烟又翻出去了。
　　却说那条小尾巴，是尚新悦的贴身婢女楚俏，她探明了情况，就回去了，等待她的是一脸焦急的尚新悦。
　　“如何了？”见楚俏回来，尚新悦急忙询问。
　　“嫡小姐以为是云萝干的，已经把人关了小黑屋，不许吃喝呢。”
　　尚新悦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不屑道：“哼！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能查出什么来呢！我也是急晕了头，忘了尚风华其实是个蠢的！皇后娘娘由着尚风华乱来，父亲也宠着她，可她能翻出什么浪花呢！”言语里充满了鄙夷和嫉妒。尚新悦根本不知，此时她的房顶上，趴着她正鄙夷的那个人。
　　楚俏安慰尚新悦道：“小姐不必如此着急，二姨娘早就让那婆子把桂枝汤倒掉了，嫡小姐根本查不出来，只能不了了之，二姨娘很快就能解禁了。若是将军过问此事，就叫那婆子说是三姨娘指使的，没人会找到我们头上来的。”
　　尚新悦听了，得意一笑，吩咐道：“你去跟娘身边的满银说一声，免得让娘担心。”
　　楚俏会意，跑去传话了。
　　满银、楚俏、尚新悦、二姨娘，尚风华坐在房顶上暗叹，不声不响地又回了流丹阁。那婆子，看来是管着百草轩小厨房的那个了，想起她回答问话时微微颤抖的样子，尚风华心里就有了个七七八八。
　　尚风华带着青鸟白鸽又去了百草轩小厨房，熬药的母女正在厨房里，见她来连忙起身。
　　尚风华做出一副思念的表情，说：“突然很想吃小厨房里做出来的血燕粥，是母亲常用的吧？你们做一份给我罢。”
　　老婆子连忙道：“奴婢这就熬粥，请嫡小姐等一会。”说完立刻去拿食材。
　　尚风华朝青鸟使了个眼色，青鸟会意，寻了个借口支开了那丫头。小厨房里本就只有这母女二人，这下就把老婆子留下来了。
　　尚风华大大咧咧地坐到案板上，一点也不嫌脏，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桂枝汤里都有什么，一一说来，不得隐瞒。”
　　老婆子一惊，已然觉得不对劲，颤悠悠地说：“桂枝汤里自然放的都是桂枝了，还能有什么呢。”
　　白鸽得到尚风华示意，不客气地戳穿道：“还有乌头吧！不然怎么那么急着倒掉？”
　　“奴婢、奴婢是怕汤放久了变味……再说汤里并没有乌头啊！”
　　尚风华瞧着她微颤的裤管，冷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撒谎。”
　　老婆子瞪大眼睛：“奴婢没有撒谎，汤里没有……”
　　不等她说完，尚风华就质问道：“你既没有撒谎，为何浑身发抖！”
　　“……奴婢、奴婢没有在抖啊……”
　　白鸽不失时机地插嘴：“你的声音都在发颤了！”得到小姐一个满意的眼神。
　　见老婆子还要开口，尚风华厉声道：“二姨娘是怎么收买你的？金银财宝？还是给你女儿找个好婆家？还是威胁你要把你女儿卖了？是不是还叫你说是三姨娘指使你放的乌头？，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对你女儿下狠手？”
　　想起被青鸟带出去的丫头，老婆子的防线顿时垮得彻彻底底，扑通一声跪下来，惊恐万分，又懊悔万分的说：“都是奴婢鬼迷心窍，事实确是嫡小姐所说的那般！四个月前，二姨娘身边的满银带了几个人来威胁奴婢，叫奴婢时时在夫人喝的桂枝汤里放乌头，若是不从或者泄露出去，就把奴婢女儿卖到低贱之地！满银还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这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女儿毫不知情，求小姐放她一条生路啊！”
　　尚风华听到了真相，吩咐白鸽说：“把她关起来，用纸笔记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个细节都不要错过，让她签字画押。”
　　白鸽点头。尚风华附下身来微微一笑，笑容又稚嫩又深邃，她对老婆子说：“记住了，你女儿在我手里，你想她好好的，就说实话，不然……你知道的。”
　　老婆子吓得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