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侣》丁丁冬

3、吸髓②

　　楼下说笑声渐渐淡去，狄野躺在在黑暗中，微闭了眼。

　　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蹲在床边，手握一下他的手心，低声嘟囔：“有些凉呢。”说着话起身打开一条毯子为他覆在薄被上，又掖了掖被角，轻抚一下他的脸，声音里含着笑，晚安。

　　想要伸手去抱住她，用力亲吻她，狠狠得索要她，紧抿了唇，两只手攥成拳头，竭力压抑克制着，不停想着她说的话，她说你不要逼我，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既然犹豫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对我？

　　她轻轻合上房门，她只穿了袜子，脚步有意放轻，可听在他耳中依然清晰，咯噔咯噔，一下一下，像是他的心跳。
　　他重重翻个身，将自己砸在床上，脸朝下倒扣着，失眠了，睡不着，怎么办？

　　一切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他腾身坐起，妖是不需要睡觉的。可是，我真的是妖吗？也许，我只是有某些特异功能。

　　他起身上了露台，站在露台边沿，两脚一半悬空，晃晃悠悠站着向远处眺望，天色阴沉灯光朦胧，一切都模糊着，他闭了眼展开双臂往下一跃，寒气扑面风声过耳，瞬间已踩在地上，低头看着脚下，忍不住扬唇得意而笑。

　　“老妖，你回来了？”身后有尖利的童声响起。
　　他回过头，街角站着一个黑衣黑裤的小孩儿，胖嘟嘟的身子粉白的脸，眼神却很深沉，黑多白少，冲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阴测测说道：“不认识了？你答应过我，每逢初一十五给我一朵荻花，可你去年正月就消失了，你欠了我三十六朵，抛去今晚上掉下来的七朵，还欠着二十九朵。”

　　狄野说声等着，纵身上了露台，手一挥，荻花朵朵飘落，小妖委屈得喊道：“干什么你？好不容易长出的花，都让你给打落了。”
　　“为了让你好看些。”狄野笑看一眼光秃秃的小妖，转身跃下。

　　小鬼王身后冒出几个大鬼，将掉落的荻花一颗颗捡起，凑在一起数数，狄野笑看着小鬼王：“只多不少。多出来的算我送你的，我跟你打听一件事，前些天死了一个流浪汉……”
　　小鬼王一听阴沉了脸：“什么流浪汉，我不知道。多出来的我不稀罕，还给你。”

　　“好。”狄野伸出手，“不知道是吧？不稀罕是吧？”
　　手一扬说一声起，几个大鬼手里的荻花颗颗向楼顶飞起直至消失，小鬼王气得叫唤起来：“你欠我的呢？也不给了？”

　　“不给你又能怎样？”狄野抱臂看着他，“你打得过我吗？”
　　“你不讲理。”小鬼王指着他。

　　“我厉害，我可以不讲理。”狄野皮笑肉不笑。
　　“你不是他。”小鬼王指着他，“他从不为难我们这些小妖小鬼，他最讲信用，他是妖中君子，你是个小人，你冒充他。”

　　狄野变了脸色:“他样样都好，你们都喜欢他是不是？”
　　小鬼王大声说是：“因为有他护着后街，我们才放心住在这里。”

　　狄野一咬牙：“现在后街是我说了算，带着你手下那些老鬼，都给我滚。”
　　“我知道是谁吃了流浪汉的脑子，我也知道他的魂灵在哪儿，可我就是不告诉你。”小鬼王牙尖嘴利，“你也别得意，你的敌人就要来了，比书妖强大百倍，你不是他的对手。”

　　随着一声尖利的唿哨，那些鬼魂倏忽消失不见。
　　危言耸听，吓不着我。狄野笑着飞身而起，在高楼大厦间凌空穿梭。

　　静寂中突有唢呐声传来，隐隐约约呜哩哇啦，正是影视剧中娶亲时常吹奏的《抬花轿》，明明是喜庆的曲调，黑夜中听来十分诡异。
　　他在一幢高楼的塔尖站定向下张望，就见一支队伍正穿过后街，中间簇拥着一顶大红轿子，轿子旁边两只老鬼手搭着手抬着小鬼王，小鬼王换了红衣红裤戴了红帽，一副新郎官的打扮。

　　有意思，狄野手捏了下巴远远看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屏息凝神，队伍中的说话声清晰传了过来，就听一个老鬼说道：“恭喜大王，这可是只生魂，大王吃了她，就能投胎转世了。”

　　“投胎转世后只是个普通人，本大王才不稀罕，本大王喜欢她，是诚心诚意要娶她做本大王的鬼新娘。”小鬼王笑嘻嘻说道。
　　“做鬼新娘得她愿意才行啊。她要是不愿，等她一觉睡醒，那生魂可就回归本体了。”另一个老鬼说道。

　　“她当然愿意了。我进她梦中的时候，她正伤心呢，她说现在的狄野很陌生，她想以前的狄野，她说以前她很快乐，狄野处处护着她，现在的狄野像个孩子，她不像他的女朋友，像是他妈，又像是保姆，大毛和小茸一口一个小妈叫着，她本来不会照顾人，现在学着照顾他们，还得小心维持狄野和他们的关系，她很累……”小鬼王扭头看向大红花轿。

　　狄野纵身而下，一个起落来到花轿边上，刷一下扯开轿帘，晓夏蜷缩在轿子里歪头昏睡着，眉间微微皱起，睡梦中不时叹息。
　　他弯腰抱起她，将她环在臂弯里，浮到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小鬼王。

　　小鬼王嘴角一耷拉：“被你发现了？你现在变得比以前厉害多了。”
　　狄野说一声滚，小鬼王尖声发笑：“这里也是我的地盘，我不想让你看到的时候，你本事再大，也找不着我。可我知道你的软肋，就是她。”

　　小鬼王指着晓夏：“你不是狄野，但你与狄野一样爱她。”
　　狄野没说话，低头看一眼怀中的晓夏，抱着她纵身跃到她房间的窗口，打开窗户将她放了进去，她闭着眼迷迷糊糊走到床边，与床上的身体合二为一，睡梦中呓语：“狄野，狄野……”

　　他隔窗看着她，在叫我吗？还是叫以前的狄野？
　　她渐渐安静下来，睡得熟了。

　　低头朝街面上看了一眼，小鬼王的迎亲队伍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露台问小妖：“晓夏为什么会生魂离体？”

　　“她小时候生过大病。”小妖细声细气说道，“而且她是到你身边后，才生魂离体的。”
　　“有什么办法吗？”狄野的声音明显不开心。

　　小妖瑟缩一下：“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残缺的，你怎么不去问晓夏?她自己的事，她本人才最清楚。”
　　狄野眸子一缩，将刚刚落下的荻花敛在掌心下了露台。

　　天光亮起，晓夏被闹铃声吵醒，伸个懒腰闭着眼睛起床，上班的时候觉得早起辛苦，现在和狄野一起经营咖啡店，才知道自己做生意更苦，天刚亮就得起来准备着开门营业。

　　洗漱后下了楼就是一愣，店里亮着灯，处处窗明几净，大门敞开着，门上挂了正在营业的牌子，狄野站在吧台后低着头专心磨咖啡豆。

　　在古城的时候，九点之前从不起床，回到北京，家里处处蒙一层灰，她和大毛小茸脚不沾地忙着收拾，罗虎有空都来帮忙，只有他老人家往三楼阳台竹椅上一躺，手里拿一本书，看着看着往脸上一盖，呼呼大睡，睡醒了接着看，看困了接着睡。
　　懒就一个字。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晓夏冲他大声打个招呼：“早啊。”

　　“早。”狄野头也不抬继续忙碌。

　　店里店外看了一圈，门外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几盆绿植都浇了水，那盆大绿萝的叶子一片一片擦得油亮亮的。
　　回到店里隔着吧台看着他笑，伸手捏捏他耳垂：“几点起来的？”

　　“一夜没睡。”他抬头看着她，耳朵又一点点红了。
　　好可爱，晓夏心里想着，伸手又捏他一下：“怎么变勤快了？”

　　“愿意。”他说两个字。
　　“我准备早饭去。”晓夏蹦跳着进了厨房，三份早点整齐摆在操作台上，每人一个煎蛋一杯牛奶一杯橙汁两片烤好的吐司。

　　端了一份坐在窗边细嚼慢咽，吃着吃着喊一声狄野：“对面山河字画店开门了，玉画回来了吗？”
　　“玉画是谁？”狄野走过来站在她身后隔窗往外看。

　　对面店门敞开，有人进进出出往里搬东西。
　　“你的老相好。”晓夏随口道。

　　扶在她肩上的手一紧，捏得她生疼，晓夏不满回头瞪着他，他抿着唇：“怎么？他不是只喜欢你一个？”
　　“哪个他？”晓夏愣愣问道。

　　“以前的狄野。”他松开她肩，“他有多少个女人？”
　　“什么呀，什么以前的狄野，你就是狄野，狄野就是你。”晓夏握一下他手。

　　他甩开她手：“别哄我，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晓夏有些气，声音不由尖利。

　　“有一件事问你，以前你梦中生魂离体，他可有什么办法？”狄野没理会她的情绪。
　　晓夏更加生气：“办法有啊，让我远离他。”

　　“没有别的办法？”狄野认真看着她。
　　“没有。”晓夏扭头看向窗外，对面二楼的窗帘刷一下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站在阳台上冲她挥手致意。

　　晓夏也冲他招了招手，低下头继续吃早点。
　　仔细吃完，端起托盘往厨房走去，经过吧台的时候往里一看，狄野不在。

　　哪儿去了？晓夏洗着碗筷琢磨着，他怎么突然问我生魂离体的事，难道昨天晚上他碰到了我的生魂？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什么？
　　她的梦向来稀奇古怪，醒了就忘。这会儿仔细回想，好像梦见自己坐在一台大花轿里，外面呜哩哇啦吹着喇叭，新郎十分高大，声音却像孩童一样尖声尖气。

　　那声音，以前好像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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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打滚求收藏求冒头~求不养肥不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