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侣》丁丁冬

14、明星③

　　身体碰上地面的瞬间，空中探下两株粗大的秋荻草，像两条长长的手臂，交叉着将她裹住，轻轻把她放在了地面上。
　　两株秋荻草不停往下伸展，毯子一般铺在她身下，晓夏仰面躺在其中。

　　是梦吗？
　　梦中有一片广袤的原野，原野上长满茂密的秋荻，金色波浪起伏荡漾，金黄色的荻花微微低头，垂落在她脸上身上，像是躺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他正温柔得抚摸着她，晓夏蜷着身子轻唤，狄野。

　　“我在。”他低声回答。
　　晓夏睁开眼，正对上他惶急的眼。

　　他紧抱着她：“疼吗？吓坏了？能说话吗？”
　　“我没事，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晓夏两手环住他肩，脸埋在他胸前，“我做了和以前一样的梦。”

　　“不是做梦。”他揉揉她的头发，“你从消防梯上摔了下来。”
　　“原来是真的。”晓夏蹙着眉头，“我想起来了，我听到一声冷笑。”

　　狄野抱着她一跃而起，唇贴在她耳边：“你看着，看我怎么给你报仇。”
　　他稳稳落在楼顶，楼顶已恢复平静。

　　他放下她，让她和罗虎大毛小茸站在一起，咬破手指绕着他们划了个圈，手指掐诀一声冷笑，火从指间直窜到地上，白色的火苗翻卷奔涌着，绕过血画的圈，整个楼顶瞬间陷入火海。
　　又掐一个诀，一道血光闪过，汇入火海，白色的火苗变成一片血红。

　　晓夏他们四个背靠着背，看见眼前汪洋的火海，火舌窜起一人多高，火焰灼烫，似乎就要烧到他们身上脸上。
　　熊熊烈焰中，突听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狄野收了手，火焰渐渐褪去，楼顶中央有焦黑的一团正在嘶叫打滚。
　　他走过去，抬起手掌心向上喊一声水，就听滴答一声，他的掌心里凝了一颗水珠，随手一扬，水珠涌泉一样从掌心汇出，浇在那团黑影上。

　　黑影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露出人形，长袍马褂小圆帽，脑袋后拖一个大辫子，罗虎笑笑：“清朝的鬼？有年头了啊，看年纪倒是不大。”

　　鬼斯斯文文向狄野鞠躬行礼：“谢上仙不杀之恩。在下本是清朝一个小吏，因得罪上官，被冤杀在此，魂灵被术士拘禁……”
　　“我对你的来历不感兴趣。”狄野冷声打断，“我有几句话问你。”

　　“我还挺感兴趣的。”大毛嘟囔道。
　　那鬼毕恭毕敬对狄野说道：“上仙请问。”

　　“那鬼雾，是你一人所为？”
　　“是，我只有吸食魂灵才能续命，此处常有新鲜的死魂游荡，我正巧在此处守株待兔。”
　　“今天那个死者的魂灵呢？你给吞了？”
　　“没有没有，最近连续两桩怪事，之前一个流浪汉，尸首来了魂灵没来，今天这个也是，没见着魂灵。”

　　“你吸食死魂灵我不管，可你今天差点儿害了人命。”狄野回头看一眼晓夏，手掐成诀。
　　“上仙饶命，她是生魂，百年难遇，我才起了杀心。”那鬼连连拱手。

　　“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她的生魂不被妖鬼窥伺，让她不在梦中魂魄离体？”狄野问道，“你知道的话，我会放过你。”
　　那鬼张口吐出一颗红珠：“这是我的灵珠，她只要随身携带就行，不过，你得帮着我让我魂灵皈依，我才能给她。”

　　狄野痛快点头：“行，你跟着我走，我找人超度你。”
　　说着话过去牵了晓夏的手，那鬼连忙跟过来说道：“我得附在人身上才能离开楼顶，你们三个上仙不行，那位全身都是煞气，我不敢，只能是她了……”

　　老者指指晓夏，狄野拉过晓夏护在怀中，回头瞪他一眼，“休想。”又扭头看一眼罗虎，“你找个人让他上身。”
　　“哥们儿，我的人也是人啊。”罗虎十分不满，看一眼那鬼问道：“是不是活物就行？”

　　鬼点了点头。
　　“实验室里有小白鼠。”小茸说道。

　　狄野看那只鬼一眼，鬼踌躇片刻下了决定：“也行吧。”

　　回到咖啡店已是半夜，狄野揪着那只白鼠的尾巴倒提着，跳下车大步走到“卜算子”门前，将白鼠放到门缝里，低声说道：“上楼去。”
　　小白鼠往里一窜，窸窸窣窣上了楼梯。

　　二楼窗口一窜风铃突然响了起来，丁零丁零无风摇动，狄野仰脸看着，就见风铃中一个青铜铃铛随着铃声嗡嗡作响，并渐渐张开，像是沐着晨光绽放的喇叭花，花口越来越大，小白鼠吱吱乱窜着，附身其中的鬼魂嘶声喊叫：“上仙，救命……”
　　狄野啪啪啪大力拍门，一个人影出现在阳台上，睡意朦胧说道：“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狄野隐身在屋檐下，鬼魂脱离小白鼠飘了出来，对着查旭拜倒在地：“还请上仙超度。”
　　“等等啊。”查旭揉揉眼睛，抬头看看挂着的风铃，进屋拿出一个手机拨通号码，大声说道：“牛鼻子，你那个铃铛又开口了，招来了鬼魂，让我超度呢，我开扬声器，你给他念经吧。”

　　手机里传出叽里咕噜的诵经之声，鬼魂一脸欣喜看着自己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查旭打着哈欠对着手机吼了一声：“真是烦死了，赶快来拿走你的破铃铛。”
　　狄野探头看了一眼，飞身上去对着鬼魂伸出手，鬼魂吐一颗红珠在他手心，唇形说个谢字，渐渐化成几个光点，隐没在铃铛之中。

　　查旭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狄野，狄野没理他，对着手机喊道：“道长，我老婆经常生魂出窍，刚刚那个鬼魂给了我一颗珠子，说是他的灵丹，我老婆该怎么用？总不能吞到肚子里去吧，那也太恶心了。”

　　手机里悄无声息，查旭轻咳一声：“山里信号不好，断线了。生魂出窍啊，我想想……”
　　他抬手取下风铃，从窜起铃铛的红线中抽出一根，打了个结递给狄野，灵珠碰到红线，顺着线圈咕噜噜一滚消失不见，细细的红线变成小指粗细，通体发亮，其中水纹隐隐流动，像是灯下的红玛瑙手镯。

　　“行了。”查旭打个哈欠：“戴着别摘就行。”
　　看狄野睨着他，又打个哈欠说道：“易学分两派六宗，其中一宗专门研究捉鬼，还有一宗是降妖除魔，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峨眉山那个牛鼻子是我的师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睡了啊。”

　　说着话转身回了卧室。
　　狄野跳下阳台回了咖啡店，晓夏和罗虎大毛小茸坐在窗边吃宵夜，看见他朝他招手：“过来吃点儿东西。。”

　　“你过来。”狄野朝她招手。
　　“真是矫情。”晓夏起身走了过来。

　　狄野背靠着门，一把捉住她手，把那只红镯子给她戴在手腕上，镯子戴进去紧了一下，晓夏往外拉了拉笑道：“摘不下来了。”
　　狄野松一口气，闭了眼，身体滑落在地。

　　晓夏喊一声快来人，蹲下身扶他靠在怀中。手下意识摸上他的额头，冰凉得好像快要冻住了，哆嗦着握住他手，又灼烫得吓人。
　　往日恐惧的记忆席卷而来，他也是这样突然晕厥，一动不动。人生病了可以送医院看医生，可他是妖，大毛和小茸懵懂，一旦他有事，谁也救不了他。

　　甩一下头，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却不觉眼泪早已淌了满脸。
　　跟在大毛和罗虎身后上了楼，把他放在金黄的草垫子上，手抚着他的身体，忽冷忽热，他被冷热交替折磨着，咬着牙闷声□□。跪在垫子上抱他靠在怀中，唇贴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狄野狄野，能听到吗？疼吗？难受吗？我在，我们都在，我们陪着你，你要赶快醒过来，你醒了，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不想让我上班，我就不去，我陪着你开咖啡店，你想跟我睡一起，就睡一起……”

　　小茸抱了小妖下来放在狄野身旁问他：“老爸这是怎么了？该怎么办？”
　　小妖不出声，枝头刚冒出的荻花绽开，炸成绒球，晓夏一看：“他生病了？你很高兴吗？”

　　“我没有。”小妖小声说道，“我只是吓了一跳，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别管原因，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小茸问道。

　　“不知道。”小妖收回毛球，再也不出声。
　　大毛在书架旁一本本翻书，想找出救醒狄野的办法，罗虎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卜算子店。

　　“小妈，怎么办？”小茸拍一下小妖，无助看着晓夏。
　　“用我的血。”晓夏咬破手指放在狄野唇边，看他不张嘴，想了想喊大毛：“那会儿救席书文的时候，我记得从小妖身上取了很多碗水，记得吗？”

　　大毛说记得，跑上露台拎一桶水下来，缓缓浇在花盆中，小茸拍一下小妖：“快咽。”
　　小妖开始咕噜噜慢慢吞咽，晓夏让小茸到楼下她的卧室里，把狄野送她的那只水晶碗拿上来，小妖吞咽声一止，大毛折断小妖一根枝条，枝头有水滴出来，一滴滴落在小茸捧着的水晶碗里。

　　接满一碗后，晓夏把自己的血滴在里面，直到一碗水变成红色，端起碗喝一口含在嘴里，低下头唇贴上狄野的唇，伸出舌尖顶开了他的牙齿。

　　昨天放存稿箱里忘记设时间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