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的T台》陈雨文

5、在梦想与现实之间

　　雷季杉从手术到住院前期，他的朋友们打给他的电话都接到了张小希手上。
　　一方面雷季杉的手机在她手里，另一方面他的朋友们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很多人都以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应该是结婚的时候了。
　　张小希每天都要发一些“手术还算成功”，“情况稳定下来了”之类的短信，说几句感谢的话。当她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在质疑，雷季杉瘫痪了，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这样的情况能叫还可以？手术成功又有什么用？那只是让他残废得活了下来。
　　她和他都是完美主义者，换位思考，她想她宁可去死，那他也一样会这么想。
　　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在医院的冷板凳上坐了整整一夜，视线都不敢离开“手术中”三个红字。好几天过去了，那几个字还在她眼前晃，变成好几个的幻影，不断出现在眼前。
　　那天，红色的灯刹时间停了，门被推开，她条件反射般地冲到医生面前，猛得看到雷季杉惨白的脸，他躺在病床上，还在麻醉中，带着呼吸器，被几个护士推着去监护病房。她忽然觉得揪心的疼痛。
　　医生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全了，她只记得自己是在不停地点头，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要坚强，然后她就是签了一堆单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张小希这几天每天都要抽上一包烟。抽得舌尖发苦，眼睛在烟雾中不断流泪。

　　张小希借居在老同学家里，凑活睡在满是行李的小房间。
　　就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也得去上班。
　　有几天实在太累了只能打车上班。车子路过一间多菱角切面的小房子的时候她都会看上两眼。这是雷季杉与人合作的工作室，他很多年以前就已经从绘画专业转为职业策划人，在这个圈子有很好的发展前途。
　　听上去，这是个很好的职业，光鲜亮丽，出入各种不同的艺术展，与艺术家模特打交道，但是张小希知道这并不是雷季杉的梦想，他喜欢是画画。
　　其实他们两人很像，在现实的压力下会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梦想是狗屁。”张小希曾经在MSN这么签名。
　　“梦想是不能实现的。”雷季杉说，“而理想是可以去追求去实现的。”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她说。
　　“梦想与现实之间。”他说，“那就牺牲我的梦想吧，我会在现实努力，让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每天午休，张小希都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觉。没有人去打扰她，她太累了，中午才能安静上半小时。
　　张小希是睡不着的，那几天的中午她偷偷地哭，袖子湿了一片。

　　雷季杉也睡不着。吃了药打了针才会昏睡，清醒了以后就长时间的清醒。
　　过去的生活总是在他眼前浮现，大学时期的，大学毕业之后的，生活开始渐渐变好了的，那些片段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帘放映出来。只是放电影是有序的，他的这些片段是无序的，会从和张小希在大学期间的恋爱一下子跳到工作的时候熬夜加班；会从破碎家庭的噩梦中突然想念起张小希；会从读书时候的拮据想到之后的经济好转。。。。。。。他的思绪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会被打断回到现实，张小希会时不时来看他，他们现在当然是没话可讲的，以她的个性也不会说出什么安慰的话。他也不会听信这些话。
　　前几天还很忙，现在却无比空闲。
　　雷季杉想起以前的梦想，他仔细想过，其实不是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最终是不够自信，最终还是沉迷在世俗的观念中，拼命赚钱，赚到很多钱的确很有成就感，能够满足空虚的心理。他假装很伟大，愿意牺牲自己的梦想去成就张小希，其实他错了，这只是他的借口，他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梦。
　　他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需要靠外表，靠金钱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一个人。
　　然而现在，当一切外在都被击破的时刻，他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