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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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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璃在和相亲认识的男友交往四个月后分手了,她对他没有感觉,甚至相当厌烦每个星期完成任务似的约会。她倒是一身轻松,柳之贤却又犯起了愁,周末吃饭时还拿着两张照片征求黎璃的意见。
柳千仁与黎璃送柳之贤回到家后一同离开。在公司除了公事,他们平常并没有交集,几乎无人知晓他俩是父母再婚形成的兄妹关系。黎璃对此很满意,她对“全公司钻石王老五”柳千仁感觉泛泛,若非工作要求,她估计会把他当作是看门的保安。
他的车停在小区车库,在路口要和她分道扬镳。黎璃正暗中庆幸,柳千仁的声音传入耳中:“真可笑,我竟然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全身肌肉不由绷紧,她神经紧张抬头望向漂亮的男人。风吹着他柔软的发丝,路灯光投射在俊美无畴的脸,他的五官比裴尚轩还要好看。自从在参考书和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里发现了他的秘密后,黎璃确信柳千仁喜欢自己,何况他还说过“我爱你”。可是爱情不是谁爱你你就必定会爱上对方的交易,理性在此毫无用处。
他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眸里有深沉的无奈。“假如没有那件事,你有没有可能给我机会?”
她喜欢裴尚轩很多年,一路走下来已经身心疲惫。她想找个人依靠,可负疚感时时刻刻折磨着她,若做不到全心全意爱人,对别人岂非不公平?
黎璃半垂下头,坦率承认:“对不起,我还喜欢着他。”她不用提名字,反正柳千仁了解“他”指的是谁。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黎璃,我认识了一个很出色的女人,漂亮、身材好,家里有钱有势,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他牵起嘴角,不无讽刺笑言:“既然得不到爱情,我只好选择现实了。”
她翕动嘴唇,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皮包里传来手机铃声,她抬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却松了口气,不禁感激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来电显示是裴尚轩的名字,她按了通话键,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一个尖细的嗓音。她认得这个声音,是裴尚轩的母亲。说来奇怪,裴母平时声音十分正常,一经过电磁波传送就失真,变得又尖又细。裴尚轩和她开玩笑,说自己老妈有科研价值。
“黎璃,你快点来劝劝他们。这两口子又吵起来。”
她挂断电话止不住叹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到共枕眠,这对夫妻浪费了她多少口水好不容易重归于好,居然又乐此不疲开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们不倦,看客如她已产生了疲劳感。
“对不起,我朋友有事,我先走了。”放好电话她顺便向柳千仁告别,借机摆脱尴尬的境地。
他听到了她的电话内容,裴母的高分贝让她不得不把手机移开耳朵两公分。柳千仁的微笑透着戏谑,不过他说出口的话很绅士:“我送你过去。这里很难叫到车。”
黎璃猜测柳千仁背地里肯定会笑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喜欢裴尚轩,但一次次帮他调解夫妻矛盾,她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真是他妈的滥好人。
但这就是喜欢,总希望他能幸福,哪怕不是自己给的。
路上塞车,柳千仁绕道将她送到指定地点。黎璃匆忙致谢后急急冲进大厦,裴尚轩住高层,三十楼。
她心急火燎等电梯下来,从裴母的语气推测,估计那对性子火爆的夫妻快上演全武行了。果然如黎璃所料,房内一片狼藉,玻璃瓷器的碎片到处都是,还横七竖八倒着两张椅子。
黎璃小心翼翼寻找落脚点,裴尚轩的母亲从厨房拿着扫帚簸箕出来,见了她顿时唉声叹气。
“尚轩呢?”没看到男主角,她不免担心。
“去医院缝针了,和他老婆。”裴母摇头,拉着黎璃的手突然泣不成声,“小璃,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你说她都嫁到我们家了,就算想着娘家人,也不能成天把好东西都往自家搬吧?”
又是为了这个问题。黎璃无可奈何回忆前几次自己的说辞,准备再做一回说客。裴母用力扯了扯她的手,她才察觉自己刚才想得入神,没听到裴母的话。
“黎璃,别劝他们了,就让他们离婚,一拍两散。又不会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裴母的口吻相当愤慨。
她想或许自己真的太保守,把爱情婚姻看成了一生一次的诺言。其实这个世界早已面目全非,归来的候鸟找不到昔日的栖息之地了。
裴尚轩有离婚的打算,但牵扯到夫妻财产的分配两人争执不下,协议离婚这条路看来行不通。他问过黎璃,有没有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朋友。
黎璃没料到他的婚姻真走到了绝路,心头戚戚。当事人反倒看得开,笑嘻嘻发誓以后再也不踏进婚姻这座围城。
“黎璃,结婚是错误,再婚就是执迷不悟了。”他用网上流行的段子调侃,她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几分。“Sorry,sorry,我不应该在没结过婚的人面前大放厥词,你别有心理阴影。”他误解了她的表情,连忙给她鼓劲。
黎璃抬手揍了他一拳,撇了撇嘴说道:“你这个笨蛋怎么样都好,我可是一心要嫁人的。”
裴尚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拍桌子,“黎璃,你还记不记得初中我对你说的话?”她翻了个白眼,嘿嘿笑着揶揄他“毫无建设性的话,我才懒得去记”。
他不生气,自顾自说下去:“我说过到了你三十岁还没有人要,我就娶……”话音未落,黎璃被水呛到了。她压根没想到说过这么多话,他提起的竟是这一句。
“你快二十九岁了,变成老处女会心理变态的。”等她缓过神,他故意忧心忡忡告诫。她差一点脱口而出“我才不是”,幸而及时刹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我看你现在就有点变态了。”
裴尚轩真正想问得是那天他有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他恍惚有印象和一个女人□□,很兴奋的感觉,而且隐隐约约叫过她的名字。可事后她的反应完全不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便认为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春梦。
这么多年黎璃身旁并没有关系亲密的男友,他直觉以她的道德观也决不会赶潮流玩一夜情,遂大胆推测她还是处女。他记得和韩以晨的第一次见了血,但这次他没有在床单上发现血迹,裴尚轩如释重负。
隐隐亦有惶恐,在梦里他叫得名字,难道是真情流露?
他居然把最好的朋友当作性幻想的对象,这是对友情的莫大亵渎,打死他也要守口如瓶。
回家路上经过碟片店,黎璃进去挑了一张英国拍的爱情片,抱着沙发垫子看休•格兰特演英国首相,看暗恋好友未婚妻的男人用镜头纪录心爱女子的婚礼,看小男孩跑到机场勇敢地表白爱慕……
真爱永恒,即使是在离婚率越来越高的今天,依然值得人相信。
所以黎璃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消息给裴尚轩,劝他慎重考虑婚姻是否真的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他没睡,很快回复:“真爱已死,记得烧纸。”
黎璃怅然若失。电影安排了一个圆满的圣诞节,而二零零五年的自己仍旧孑然一身。
她拉开抽屉,整整齐齐摆放得十五本带锁的日记本记载黎璃沉默的爱。她不曾要求公平,暗恋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裴尚轩没有做错。
他不爱她,而她只喜欢他,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但是感情又不是加减乘除这么容易,即便用上微积分也解不出所以然。
所以黎璃不怨天尤人,这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到了黄河心也不死。
柳千仁准备订婚了,他的未婚妻是某个上市公司老板的千金,叫张文曦。黎璃见过她两三次,开一辆宝马敞篷车来接柳千仁下班,高傲明艳的大小姐对他俯首帖耳。
黎璃看着红色的BMW绝尘而去,耳边回响他说的话“既然得不到爱情,那我只好选择现实”,他比她聪明多了。
裴尚轩的离婚案排在八月二十号开庭,那天公司安排黎璃去北京参加微软的商务活动,她抱歉地说不能去法院旁听了。
“你来也帮不上忙。”裴尚轩没好气顶了她一句,“又不是结婚,难道还要你来说恭喜恭喜?”
可是这段婚姻的确是我“恭喜”过的!她还记得当日自己如何辛苦才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黎璃将腹诽咽了回去,尴尬地笑笑,心想要离婚的人情绪肯定糟糕,犯不着和他计较。
裴尚轩点燃香烟,望着店里堆放的各种建材迟疑地说道:“也许,我真的没有爱过她。离婚也不是坏事。”
“既然不爱,为什么要结婚?”黎璃轻声喟叹,隐隐有不甘心。同样是不爱,怎不见他愿意娶自己?
他一怔,久久不言语。和现在的太太正式交往是在二零零二年,在黎璃母亲过世之后,在他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拥抱以后。裴尚轩心情复杂凝望面前的女子,她剪着利落的短发,素面朝天的脸他看了十多年,离“好看”这个形容词存有很大差距。可是他喜欢看到她,这张脸比所有淡妆浓抹的女人都要令他印象深刻。
想起每一任女友都说过的话——做你的死党比较幸福,你关心她胜过自己的女朋友。当日这些话被他嗤之以鼻,当作女人争风吃醋,还暗暗取笑她们捕风捉影的段数高深莫测。此刻想想,他笑不出来了。
还有真实到让他惶惑的梦境,他记得自己吻着那个女人的掌心,叫她“黎璃”。
难道他真正爱着的人,其实一直是黎璃?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浑然不觉香烟快烧到手指,她兀自沉思也没留意,直到他被烫得大呼小叫甩手扔掉烟头。
在她面前的裴尚轩,从来不用顾忌帅哥的形象。她认识他十几年,早就见惯他各种搞怪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good luck.”她抱了抱他,轻声祝福。
裴尚轩的心跳怦然加快,欲言又止目送黎璃转身离开店铺。他此时头脑一片混乱,竭力想弄清楚自己对这个女人真实的感情。
是不是他错误的把爱情当做了友情,错过了很多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自落。”在记忆的长卷上,有个叫黎璃的女孩背完诗落寞地说:“假如有人欣赏,谁真的愿意自开自落?”
还是这个叫黎璃的女子,用锋利的刀片割开手掌,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她忍着痛微笑:“裴尚轩,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的回忆里到处都有黎璃的身影,一幕幕影像铺天盖地朝裴尚轩扑过来,他无处藏身。长久以来被忽视的事实拂去了岁月的尘埃,渐渐清晰。
他视为红颜知己的女子,早已超越了用语言所能表达的任何一种单纯的感情,包含着友情、爱情、亲情,永生铭记。
她对他的感情,是否亦如此?
黎璃刚刚抵达酒店还来不及Check in,柳千仁就打来电话要她立刻回上海。他态度强硬,根本不给她询问的机会,扔下一句“公司的决定”就挂断了电话。
她瞪着超薄的摩托罗拉V3,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马不停蹄又要回到机场去了。她打电话回部门,问同事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有啊。”同部门的Hellen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听到那一头声音很吵,黎璃好奇追问。
“噢,上个月的体检报告下来了,大家都在讨论身体状况呢。”Hellen的声音消失了几秒钟,再传入她耳中时带着几分疑惑:“Lilian,我没找到你的体检报告。”
黎璃的心“咯噔”一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她回到上海,在虹桥机场国内航班出口处看到在等待自己的柳千仁。俊美的男人接手她的拉杆箱,一言不发拉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这一次她乖乖地合作,跟着他走到停车场。上车前黎璃终于忍不住问:“柳千仁,我的验血报告有问题?”上个月体检,唯独血液和尿检两个结果不能当场得到,她自然联想到这上面去了。
“我的医生朋友建议,你最好再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他没打算隐瞒,以黎璃的聪明,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对不起,我扣下了你的体检报告。”柳千仁骗不了自己,自己仍然爱着她。在人事部看到市场和销售部的一厚叠体检报告信封,他主动提出负责上楼发放,顺便把黎璃的那份带回了办公室。第一页的专家意见看得他胆战心惊,上Google查找相关资料,无一例外指向“急性白血病”这个搜索结果。
黎璃没空细究他侵犯自己隐私的问题了,她眼神异样瞧着他,强自镇定。“柳千仁,带我去医院吧。”
她做了血象和骨髓象检查,报告要等到下周一才能拿到。柳千仁送她回家,替她把行李拿进卧室。
他走到客厅,看到黎璃呆坐着,神情困惑。柳千仁上前,在她身侧坐下。“黎璃,你一定会没事的。”他安慰她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好人有好报,你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大概老天爷舍不得让好人留在人间继续受苦,所以这次要来带我走了。”她勉强微笑,很辛苦也很用力。
他搂着黎璃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胸口。“你不能走,这辈子我欠了你的还没有还给你,你不可以走。”
黎璃眼眶含泪,被柳千仁的痴情打动了。他的爱是苦涩的,交缠着莫名所以的恨,甚至比自己更苦。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还给你的债?”他捧着她的脸,认真问道。眼眸深处,是久远岁月积淀下的爱,看不见尽头。
这个男人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机铃响打破了旖旎气氛,将黎璃拉回现实。是裴尚轩找她,她犹豫了一会儿,在柳千仁的注视下接通。
“黎璃,我打算庭外和解。”他向她通报离婚案进展,“尽快解除婚姻关系。”他的声音透着诚挚:“你要等我。”
她没听懂最后一句,下意识反问。裴尚轩似乎是深吸了口气,大声告诉她:“我想明白了,我爱你,黎璃,我爱得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天与地突然万籁俱寂,她的耳朵里只有这句“我爱你”。黎璃咬着嘴唇,舌尖舔到了腥甜的血。十五年长久的时光,仿佛一部诉说苍凉的老电影,演到了高潮,观众却因为没有耐心走得精光。
“太晚了,裴尚轩。”她一字一句,“我,没力气再飞回来了。”不管他是否有听清楚,黎璃关机。
柳千仁默默听着,握住她汗湿的手,他的手心亦有汗。
“千仁,谢谢你。” 黎璃摇了摇头,两分钟之内再一次说出拒绝:“但是,不要把爱情交给没有未来的我。”
黎璃经确诊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住院进行化疗。药物只能延缓癌细胞扩散,真正能根治白血病的只有进行骨髓移植。而找到相匹配的骨髓,这个希望异常渺茫。
她关掉了手机,不给裴尚轩丝毫找到自己的机会。黎璃决心从他生命中离开,毫不犹豫。他说了“爱”,这已是给她的最好赠礼,她不能让他眼睁睁看自己死去。
第一次化疗后,她什么都吃不下。柳千仁熬了鸡汤,硬逼着她喝下去补充营养提高免疫力,黎璃吐了他一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连忙拿起毛巾,用力擦拭他的外套。
“没关系,我的手艺太差,你不想喝是正常的。”柳千仁抓着她的手,柔声为她的无心之失寻找理由开脱,绝口不提“化疗”二字。“看来非要老爸出手了。”
黎璃睁大眼睛猛摇头,柳之贤待她如同亲生女儿,她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受一次打击。“不要,千仁,有你陪我就够了。”她展露甜甜的笑容,却看到他骤红了眼眶别转开头。
她黯然垂头,心中歉疚。他说欠了她,愿意倾尽今生赔偿,仔细算下来竟是她欠了他更多。
柳千仁下班后到医院照顾她,她在他到来之前细心的把掉落的头发收起来扔掉。这个男人为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名利,她每天佯装出积极乐观的样子免他担忧。
可是在整个白天,黎璃经常望着天空发呆。好几次听柳千仁说起裴尚轩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她想自己与他的时间总是错过了。
她健康的时候,他不爱她;现在她快死了,她不能再爱他了。
黎璃给裴尚轩的爱情就像迁徙的候鸟,但这一次没有归期。
黎璃的失神在不经意间被柳千仁尽收眼底,带来深邃入骨的疼痛。她爱着的,终究还是那一无是处的男人。
他忍不住想知道他们的故事。悠长岁月里半生纠缠,他们三个人陷在“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别人”这一怪圈,难解难分。
“一定要说?”黎璃倾听病房外滂沱的雨声,轻声细语。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又掉了一撮。
他点点头,接过去扔进废纸篓。
她靠坐床头,温柔地笑笑,眼神疲惫。“那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是很长的十五年。”她欠了他一个赌约,此后的人生再离不开“裴尚轩”这个名字。
她絮絮陈述,说了很久。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听起来也像雨的声音。柳千仁握住黎璃的手,他明白为何自己的情敌舍不得放开她。这个女人会用一辈子的忠诚来对待一份感情,她渴望温暖,却不了解自己先给了别人温暖。
“为什么爱他?”这是他最后的问题。
黎璃的视线掠过他,望向窗外蓝天,寻找着路过这个城市的鸟群。“因为,只有我看得见他对我的好。”
爱情,确实会让人变成无可救药的傻瓜。
柳千仁带着黎璃藏起的日记本去找裴尚轩,狠狠揍了他一顿。
“她把你们的故事告诉了我,好让我彻底死心。这么笨的女人我头一次碰到,以后也不会再碰到了。”他不屑扫视尚处于震惊状态的男人,掉头离去。
裴尚轩嘴角流血,顶着淤青的左眼眶抱着十五本日记在大街上发疯一般寻找锁匠。他不敢想象黎璃居然爱了自己十五年。而他给过她什么?只是那一块廉价的蛋糕,几根被江风一吹即灭的火柴。
她从小到大骂他笨蛋,但再没有人比她更笨。
十五把小巧的钥匙,把女孩每一年的心事展露在他面前。
“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裴尚轩!”
这个心愿,经历整整十五个春夏秋冬,始终未能如愿。
裴尚轩来到医院,出现在黎璃病床前。她的头发掉了很多,整天戴着帽子用来遮丑。见到他,她先是一怔,接着朝他咧开嘴灿灿烂烂笑起来。如同过去十几年中那样,他能看见她的心在下雨。
“笨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一定是柳千仁这个家伙出卖了我,对不对?”
他鼻子发酸,眼眶被热流不断刺激。不行,不能再被她转移视线。裴尚轩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欠着我的赌注,我想到要什么了。”
黎璃收起伪装出来的笑容,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你要在我身边活到一百岁,这个时间不算很长吧?”他向她弯下腰,同时伸出小手指等她拉勾盖章。
黎璃慢慢地抬起手,伸出小手指与他勾在一起。她眼里有泪,郑重点头说“嗯”。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八日,阳光很好。裴尚轩陪着黎璃在花园里晒太阳。
她戴了一顶粉红色的绒线帽,心满意足到处秀给别人看。裴尚轩觉得很丢脸,因为这顶帽子是他跟自己老妈临时抱佛脚学织毛线的成果。
“说起来,初一的时候,好像你们女生手工劳动课就是织毛线吧?”他想起往事,发现新大陆似得嚷嚷起来。
“是啊。”黎璃双脚悬空,兴高采烈地晃着。“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你会不会织毛线?”他的手臂亲昵地环着她的肩,“会得话,替我织一件‘爱心牌’毛衣,好不好嘛?”
她咬着嘴唇轻笑:“不会怎么办?”
裴尚轩挫败的长长叹口气,嬉皮笑脸道:“你还有七十一年时间慢慢学,我等着穿。”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她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自己初中时糟糕的手工课成绩。她这辈子只有一门考试差点不及格,就是手工课。
他凑过去,薄薄的唇轻轻触碰着她的嘴唇,神情严肃说道:“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做裴尚轩的老婆,就要会织毛衣。”霸道的语气,说得理所当然,好比当年在黄浦江岸边神气地命令她“以后要勇敢点”的少年。
被“老婆”那两个字震慑,黎璃愣了愣。她还没缓过神,裴尚轩摊开的掌心已伸到面前,一枚雅致简洁的钻石戒指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嫁给我,黎璃。”他起身离座,单膝跪地,热切地凝视她的脸。对面长椅上坐着的一对情侣留意到他的举动,冲这个方向窃窃私语。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气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很多年以前,他是她的同桌,在这般温暖的阳光笼罩下无所顾忌地打瞌睡。很多年过去了,他们告别了年少,却仿佛又回到原点。
她摇摇头,留恋的眼神看着他手心的戒子。“我不能……”话音未落,他的手臂勾住她的颈项,将她拉向自己。
“明年世界杯,我们要不要打个赌?”额头相抵,他含笑问道。“我赌德国,你还是支持阿根廷吗?”
“嗯。”这一生,她再也不可能喜欢第二个球队,第二个人。
“赌注你记着,黎璃。”裴尚轩看着她,一字一句:“下辈子,我要先爱上你。”字字关情,她没办法拒绝。她用了十五年时间喜欢他,比半生还要长。
她舒展开手指,看着他将指环套进她左手中指,慢慢推到底。裴尚轩坐回黎璃身旁,用力抱了抱她。落叶铺成一地金黄,又到了每年一次候鸟迁徙的季节。
黎璃望着天空,有鸟群往南方飞去。她用胳膊肘顶顶他,示意他看天上。
“有机会,我们再去看候鸟。”她有些累了,靠着他的肩膀半闭上眼睛,近乎耳语的呢喃。
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好。”裴尚轩许下承诺。
It is a promise, the promise for return.
十五年,归来的候鸟带回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