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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皇宫入召(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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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展北青开了两个方子,一个是治旧症心脉受损,一个是治疗夜不能寐的。熙和公主便问她为何不开一个可以治疗胸闷气短恶心不食的方子,展北青看了看他。说这是因为成亲前的紧张所致,要么他想开了,要么等成亲后便自然而愈。她的话说完,两人便不再说话,展北青杵了会儿才想起告辞。
回到太医馆,太医们和医吏们都等着展北青。
展北青望着四五十号人,顿了顿:“我当馆吏那天便跟你们说过,按照排表自行上岗、离岗。不要再这样集合了队伍等我来了……”
四五十人唯唯诺诺的应声后还是一动不动。
展北青回到她的桌子上,带上她抄写的伤寒经副本离开了太医馆。她离开太医馆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敢离开,一个时辰后人才都散尽。这个时间展北青早就吃过饭,在宫里皇帝给她的特供房里研制着万灵丸了。
脚和手都忙活起来,可因为都是机械劳动,脑子反而腾空出来。回忆起熙和公主的一笑一颦,展北青也跟着忽喜忽忧起来。
突然她警醒地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捣药的手。
“作死啊,想什么呢!”
熙和公主回到熙和宫,还没等他坐下便听到宫人来报:“禀公主殿下,太后送来了红莲国的莲莎……”
熙和公主微微一顿:“给我换上展衣,我去皎湘宫谢恩。”
“禀公主,太后正和皇后用膳,说公主无须前往谢恩。”
熙和公主微微一愣,轻轻叹了一声。
“知道了。”
宫人走了之后,熙和公主坐下来,望着空无一人的寝宫发起呆来。
坐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坐到天黑殿室里一片漆黑,感觉这片黑要吃了他,熙和公主连忙起身来点亮灯火。刚点亮了灯火听到侍卫来喊门:“公主殿下,药熬好了。”
熙和公主望着远处的殿门,这是这些年来他头一回觉得熙和宫冷清。明明是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明明是他不让宫人在他周围打转,可为什么现在会渴望有人在身旁?
在熙和公主发愣的时候,门外的侍卫说了一句让他惊站起来的话。不是话的内容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而是侍卫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侍卫是这样讲的。
“班青班馆吏刚刚送来一枚万灵丸,说是混以米汤之中,可助药性;她还特意嘱咐说,纵使公主没有食欲也要吃点米汤,不然空腹引药对身子不好。”
“班青……”熙和公主默念着这个名字,站起来向殿门走去,在他离着殿门还有四五尺的时候门开了。他看着侍卫身后几个捧着玉盘的宫人,顿了顿:“把东西放进来,留一个人伺候。”
跟着熙和公主多年的侍卫长愣了下,她从没听过公主发过这样的命令。她犹疑了下,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一回头看见宫人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她顿时明白不是听错了,而是公主确实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侍卫长迅速的吩咐倒数第二个宫人:“小川子,你留下!”
小川子哆嗦了一下,连忙应声:“是!”
第一个宫人捧着的就是米汤。
熙和公主看了一眼米汤便立时唤住宫人,他走到宫人面前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他的这一动作简直把侍卫长吓得下巴要脱臼,她从没见过公主这样!
熙和公主嘴角微微上勾,他抬眼看了下掩不住惊愕的侍卫长,笑容顿失,冷冷地问道:“这汤是小厨房做的?”
侍卫长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上的不得体,忙低头拱手回禀:“回禀公主,米汤确实是在小厨房熬出来的,是班馆吏送万灵丸之后听说公主无用晚膳习惯才令小厨房熬煮由班馆吏监制而成的。”
熙和公主微微一笑:“果然是她……”他放下飘着碎粒的汤匙,这种碎粒在他的软玉膏里就用过,这是秋天里的九里香。
宫人们都退下了,只有小川子留了下来。他在一旁谨慎小心地陪伴着,这公主进食从来不喜欢人伺候,连比他早进宫五六年的明良也不知道如何伺候公主,他心里就更加没底了。除了谨慎再谨慎,也没有旁的主意了。
喝了一半的桂花米汤,熙和公主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他看见杵在一旁既拘束又显得惶惶不安的小川子,顿了顿:“你听说过新的太医馆馆吏班青班馆吏么?”
小川子愣了愣,他连忙应声:“回禀公主……可是见官大一级且皇宫随意行走的班馆吏?”
熙和公主微微一笑,顿首:“正是。”
小川子连连点头:“回禀公主,班馆吏为人也很随和,适才才见过她本人呢!”
熙和公主微微一顿:“可是在小厨房?你原先是在哪里供职的?”
“回禀公主,小人正是在小厨房拨菜时见的班馆吏。”
熙和公主心一动:“她是如何一个随和法?”
小川子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回禀公主……班馆吏见小人要去淘米,便说要用香米。香米当时放在橱顶上,小人刚要去搬凳子,班馆吏就帮小人把香米取了下来。班馆吏还问掌厨要了蜜酿的九里香,还说香米要用煮开的水先泡上一炷香时间,再用微火熬煮……”
熙和公主望着小川子,再低头看米汤,嘴角噙着笑意。
“就只有这些了?”
熙和公主舀了一勺米汤,慢慢地品味着味道。
小川子疑惑地望着熙和公主,等到熙和公主咽下了米汤,才轻轻地问着:“公主说什么小人没有听清……”
熙和公主抬眼看了下小川子,微微一笑:“她有没有交待,食用米汤后多久食用药汤?”
“回禀公主,有的!”小川子连忙端着抹了炭黑的红陶罐身来:“班馆吏说喝过米汤既可以喝这罐药汤,还说趁着米汤的甜味在,趁早喝这个药汤。还说若是公主要是觉得药汤苦,可以……”他顿了顿,看了下熙和公主的脸色似乎并未异常便继续说道:“还说若是觉得苦了,就闭着一口气将药汤一口气喝完……”
熙和公主轻轻一笑:“她这说的什么话,要是苦的东西我为何一定要喝完……”
小川子顿了顿:“回禀公主,班馆吏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熙和公主扫了一眼小川子,小川子一个哆嗦。
“她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清口的吗?”熙和公主还没喝药便已经闻到药汤的苦味,不由得蹙紧眉头。
小川子抿了抿嘴唇,嘴皮微微颤着:“回禀公主……班馆吏说了,宫里惯用于药汤之后的蜜果都败药性,故而……不让小人们带给公主……”
熙和公主睁大了眼睛看小川子:“所以你们就听她的话,居然真的就没带来!”
小川子哆嗦了下,连忙跪下来:“回禀公主,班馆吏说了,蜜果败药性,更会滋长病体,故而直接将蜜果全部摔进金河之中……整整两大缸,有金銮殿前石狮子那么大的都……沉了金河里,小人们……不敢阻拦……”
熙和公主愣愣地看着小川子,许久他才找到舌头,话语里全是不可置信:“她居然全部丢了……她哪里来的胆子——好大的气力……”
“回禀公主,小人们也被吓坏了……”小川子偷偷地瞄了眼熙和公主。
忽然熙和公主笑了:“好有意思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米汤碗,想了想连喝了几勺后倒出药汤来,双手端着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了。喝完了连忙又去喝米汤,几番下来,好容易把药汤喝完。熙和公主苦着脸看着小川子:“那边两个罐子是做什么的?不会又是这么苦的药汤吧……”
他取出袖囊里的丝帕刚要擦嘴,忽然觉得丝帕不对,再一想,想起之前常用的那个丝绢被“班青”收了去。脸一下子红了。
小川子跪着,看不见,他只老实地回禀着:“回禀公主,这两个罐子的水是用来泡脚的……”
熙和公主用丝帕掩住嘴鼻,微微侧过脸来。他想起“班青”刚给他把脉时脸一下子红了,那是因为他第一次为“班青”心动的缘故。
越回忆,脸越红。
当红潮褪去,熙和公主的心一拧,脸一白。他已是待嫁之身,如何能够去喜欢一个不是他妻主的人!再一低头看见还跪着的小川子,他冷冷地道:“把那药带走,我不吃了!”
小川子愣愣地道:“回禀公主,这药汤不是吃的。”
熙和公主刚刚在回忆往事,小川子说的根本没在意听。想起那苦味,又想起被“班青”丢了的蜜果,想起自己这份无法得偿的心情,恼意顿生。可小川子一说不是吃的,他一愣这恼意就搁浅了。他看着小川子愣愣地说:“那是做什么用的?”
小川子低头回道:“回禀公主,药汤是用来兑水泡脚的。班馆吏说,现在天刚转温,还是需要两罐量的水,等过半月左右,就只需要一罐量的水了。”
熙和公主顿了顿:“还岂不是说我还得有大半月夜不能寐?”
“回禀公主,班馆吏说只要按着她嘱咐的泡脚,夜夜到天白。”小川子顿了顿,“班馆吏说这长时间是为了根除病根和巩固公主的身体,以防再发。”
熙和公主呆呆地看着药罐,忽而微微一笑:“如果今夜我无法入眠,明日我便让皇帝撵了她出宫去,这个江湖郎中!”
“啊——气!”
展北青打了个喷嚏,这熙和宫她就来了三趟,以为是记住路线了谁知道天一黑,路完全就对不上了。也就是说,展北青迷失了方向。
她随意的走着,好容易走到一个道来。她看到有红砖房,知道已经出了熙和宫了。宫里的红砖房都是宫人住的。换而言之,她走到宫人住处来了。
只是这边似乎也不是一般的宫人房,这里还有一个院子。
展北青往里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翻倒的石凳,碎裂的石桌,院门边垂死的桦树。像是没人住,可里面屋子前摆着几盆兰花。
这兰花养殖得很好,枝叶茂盛且颜色鲜艳。兰花这种草本需要人无微不至的伺候,绝对不是在盆里就能自然生长得这般好的货。
所以展北青确信屋子里有人,她高声询问着:“里面有人么,下官是太医馆馆吏,想询问一下从这里如何去太医馆!”
屋子里没有声音。
展北青等了好一会儿,以为没人正要走,忽然听到里面咳嗽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看了看这院子里的情景,想了想吟唱道:“月桂煮水熬半月,倘无月桂换小桂,三月采果八月蕊,果蕊暴晒存到冬,日日熬煮一杯水,明年清明不受罪!”
唱完她便出了院子,往外继续寻着回太医馆的路径。
站在路口观察方向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宫人走来。她心里一喜,大步上前拦住宫人。宫人被突然拦截来的人吓了一跳。
展北青看见宫人手里拎着宫盒,再看向废院小屋的方向:“你是那个屋子里的宫人?”
宫人愣愣地点头。
“劳烦小哥告诉,从这里如何去太医馆?”
宫人顿了顿:“沿着石墩直走,出了侍卫把守的门,您再问侍卫罢,小人也不知具体路径。”
展北青轻笑笑,拱手道:“多谢!”
宫人连忙回礼:“您客气了!”
展北青回身刚要走,回头问宫人:“小哥知道什么是月桂,什么是小桂吗?”
宫人微微一愣:“熙和宫中种的是月桂,金河边种的是小桂……”
展北青笑笑,回头走了。
等到展北青回到太医馆,再等她睡下,已经过了子时了。本来太医馆她是老大,这上班时间是随意她的。可睡了三个时辰皎湘宫有请。
几个宫人帮着还在睡梦中的展北青穿戴整齐,放进软轿之上。等到了皎湘宫,宫人上前来唤展北青,发现她不知何时又沉睡下去。
宫人轻声唤了,唤不醒,又不敢强硬摇醒。只好一面禀告太后,一面等着。
太后听闻如此,碍着熙和公主在此也不便强硬,便说等她醒来再说。
熙和公主看见宫人要出去,连忙唤住他说道:“外面露大风寒,给她盖一层裘毯!”
太后抬眼望了下熙和公主,微微敛眉。
熙和公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