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3852》孟梁

7、7

　　所有人里最接近人类的人？

　　“我可没听说这里还有人类。”我陈述着，吗啡的效果真的不错，疼痛已经减轻了，虽然它容易上瘾让你陷入更大的麻烦。

　　“我的意思并不是拒绝，你知道的。这样的我很难存活下来。”我继续说着，“我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事实是，这里已经没有人类了，包括我，也马上就要不是了。

　　凯瑞无所谓地摊开了手，然后示意我试试能不能走动。我爬起来走了几步，还不错。在补充了食物和吗啡镇痛效果下，比昨天寸步难行的情况要好太多。

　　我正准备下车，余光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就好像学生时代同学扔块橡皮过来而自己耍帅接住一样。

　　不过很明显，我对于自己右手的估计太过于乐观了。那个东西撞进我的手里然后飞了出去。我的右手没什么力气，即使已经察觉不到大部分的疼痛。

　　“小猫和我一组。”艾尔站在车门口，双手撑住门的两侧对我发出邀请。

　　我想他应该没听见刚刚凯瑞邀请我的事。

　　凯瑞帮我把东西捡了回来，是一把匕首，套着匕首套，应该是艾尔扔给我的。我从凯瑞手里接了过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凯瑞，他耸了耸肩，越过我走了出去，艾尔松开一边的手给他让路。

　　凯瑞退出了，我和艾尔一组。

　　从未想到自己会这么抢手。我可不觉得和我一组是什么好事，我是个新手，而且是个病号。我向艾尔陈述着疑惑，毫无保留。

　　我可不想再次毫无防备地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至少让我有个准备。所以我需要他们选择我做同伴的理由。

　　“你比较有趣。”艾尔半真半假而且用着夸张的表情说着，“和他们一组我会无聊死的。”

　　我没有再追问了。从车上下来，他们基本都是全副武装，而我身上的装备只有一把手枪，还有艾尔扔给我的匕首。

　　我苦笑，昨天对自己活过七天的预测果然还是过于乐观。

　　凯瑞和罗斯特一组，落单的是伊威。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凯瑞虽然是后面出来的，但是确实是个比伊威要好的选择。

　　而伊威确实适合单干，毫无束缚地去发泄。相反如果有搭档的话，我认为他绝对会先和搭档吵起来，然后对搭档大打出手。

　　昨天已经从那个男人的嘴里得到了他们根据地的所在，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听说在这座城市已经盘踞了好几天了。

　　我们一起向着那个工厂出发。并不是很远。伊威依旧一路上消灭着到处游荡的丧尸，兴奋地像是出去春游的学生。我比较担心这样会惊动他们以及伊威待会儿会不会子弹不足。

　　不过也就仅限于担心，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阻止他。我可不想做这个倒霉的人。

　　快要抵达那个废弃的工厂的时候我们三路人分开了。伊威从正面进入作为先锋，而我和艾尔则是从侧门偷袭，罗斯特和凯瑞负责消灭所有可能逃出去的活口。

　　因为进入的时候异常顺利，什么人都没有，我是指活人。只有一大群丧尸，被伊威轻而易举地消灭了。

　　按照男人的说法他们至少有十个人。可是我们只在现场找到了好几具骨架都被扯碎了的尸骸碎片。

　　凯瑞猜测是昨晚他们的工厂被丧尸群攻陷了。我们也有感受到，昨晚的丧尸们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就好像是月圆之夜的狼一样。我还记得他们的指甲刮着车窗玻璃的声音。

　　罗斯特找到了他们的物资，被放在工厂里的一个房间里。多到简直让人兴奋。

　　他们应当是和游牧民族一样，到达一个地点，在那里待到物资消耗光然后转战另一个地点。所以这个房间里放着所有他们搜集来的物资。

　　凯瑞吹着口哨，“看起来可真是副美好的场面不是吗？”

　　他们四个人划拳决定由谁去开车过来装物资。我没参加，因为我不会开车。凯瑞似乎在这方面总是运气不太好，又是他去装物资。

　　我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如果今天有一场战斗，我觉得自己的生还几率小的可怜。

　　凯瑞已经无奈地回去开车了，罗斯特也回去了，因为房车那里也需要一个人看着。

　　伊威在物资里翻找着，挑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和自己喜欢的枪.械。艾尔并没有制止他，他和我一起站在门口，点着一根烟，若有所思的样子。

　　艾尔是个主张奖惩分明的人，伊威一个人灭了这里所有的丧尸——虽然这只是因为运气的关系，他是先锋，最先打开大门。不过他依旧是这场战斗中发挥作用最大的人，所以他有权利挑选自己的战利品，只要他喜欢。

　　所有人进行着自己需要做的工作，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不过所谓意外，就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发生，即使你小心翼翼也是防不胜防。

　　我突然听到有声音。

　　像是有人走路的声音，很近，但是却有些慢。我正打算转身看向走廊，却突然被艾尔抓住我的背往走廊方向一推。

　　失去平衡的我手下意识地乱抓企图抓住点什么保持平衡——然后我的确抓住了什么，准确说，是扑进了什么的怀里，我抬起头，

　　入眼便是一张放大了的已经在腐烂了的面孔——是丧尸。

　　因为艾尔把我推过来的关系，我几乎扑进了这只丧尸的怀里。事实上，它已经抓住了我，把我带向它，并且张开了它那散发着恶臭的嘴巴。

　　只要被它咬伤，哪怕只是一点点地被牙齿擦破皮我都会感染。更何况我相信它现在绝对是打算咬下我的一块肉的。

　　情急之下我抬起还能活动的脚踹了它的腿，那种触感恶心极了，就像是踢到了一层淤泥，软乎而黏腻，烂肉飞了出去，我的鞋子直接碰到了它的骨头。它因为这一下失去平衡而倒下去。

　　可是并没有结束。它没有松开拽住我的手，我和它一起倒了下去，扑在了它的身上。我的手陷进了它的胸脯，好吧，它还活着的时候是个女人。

　　它没有痛感。没有丝毫停顿地就再次张开口朝我咬过来……

　　我抬起我的左手堵住了它张大的嘴巴。我左手上是木板有绷带，用来固定我的骨折。它们救了我的命。

　　它立刻松开我的左手试图再次进攻，可我没给它机会。它再次扑过来时候我右手迅速地抽出了塞在靴子里的匕首，迎上它扑过来的力道插.进了它的额头……

　　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反应能力。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它能激发无限的可能性。

　　而且它的头骨并不是很坚硬，就好像是块接近腐朽的木板似的。插.进去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我迅速从它身上翻下来远离它。在它彻底死亡之前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不过看起来很成功，它挣扎了一下但是始终无法爬起来，而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它很快就要死去了，真正死去。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迅速把我左手上的绷带拆掉。谢天谢地，那些腐烂的□□还没有浸透绷带污染到我的伤口。

　　我不想死，更不想变成丧尸。

　　“干得真不错～小猫～”艾尔在一旁拍着手鼓掌，很热烈，带着笑，就好像看完了一场马戏团表演一样。

　　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是他把我推向那个丧尸的，如果我反应再慢一点点，或者是再虚弱一点点，我现在就已经没命了。

　　我死死盯着他。手上都是刚刚那个女丧尸胸脯上的腐肉味道。

　　他却好像没发现我的眼神似的，依旧笑着，对着那对物资对我说，“你也可以去挑选你的战利品了～”

　　…………

　　我放弃了。我不可能反抗他，我不想做无意义的事。即使我现在因为他刚刚推了我一把而向他要求讨回公道或者大打出手也并没有什么意义，除了让我死去的更快。

　　我妥协似的到物资里去翻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找到了药品，拿了新的绷带和我急需的消炎药，以及止疼药，我自己不能再持续注射吗啡了。如果成瘾的话，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将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除此之外，我还在里面找到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和一床被子。衣服不太合身，不过我不介意，因为我受够了身上这身全都是腐肉味和属于我自己的血腥味的衣服了。

　　我在翻找物资的时候似乎惹怒了伊威。他觉得他才是这次唯一有资格挑选战利品的人，我保持了沉默，并且避开了他寻找战利品的区域。虽然这并没有减轻他的愤怒。

　　拿到“战利品”的我坐在一边发呆。老实说，我再次变得沮丧。艾尔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高兴的还太早。我并没有从一个宠物的角色中脱离出来。

　　我不确定刚刚站在那个位置的是其他人艾尔会不会推他们，不过我想推我的时候他一定毫无犹豫。因为我是这里面所有人中最无用的。昨天留下我只是因为他们错误地估计了这里的实力，他们以为在这里会是一场恶战，所以他们需要帮手，越多越好。

　　等到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了凯瑞到了。此刻的伊威正抱着一大堆东西，享受着他的美食与其他的东西。

　　凯瑞下来搬运物资，艾尔和伊威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在凯瑞到达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里。而我爱莫能助。我这胳膊不添乱就已经是万幸了。

　　凯瑞留意到我身边放着的东西，知道缘由之后，他露出一个笑容，就好像看待小孩子的幼稚行为一样，他说，“小猫，你还真的是可爱。”

　　我知道他这句话只是一种不赞同的礼貌性说法。明明可以去挑选各种各样想要的物资却只选了这些东西，看起来蠢透了。不过现在，这些就是我所需要的。我不太想和他解释，你无法和一个三观和你不同的人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一个人装物资进行地很慢，要尽可能多地把物资装进货车里让我们带走。凯瑞让我去车里等他，我照做了。

　　阳光很好，我坐在车上昏昏欲睡。我自己勉强换了绷带，用了消炎药。包扎的乱七八糟，可我终归要比之前用着回收的绷带安心多了。

　　我勉强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我又吃了几片止疼药。本来我不想吃的，因为觉得太奢侈了，可是疼得我无法安心。老实说，止疼药的效果并没有吗啡好，因为在我看来，疼痛的程度基本上并没有什么减轻的感觉。

　　凯瑞装填好物资基本花费了一整天，他上车的时候都已经夜色朦胧了。

　　打开车门的声音让我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凯瑞：“吵醒你了？”

　　我用相对完好的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本来就没睡着。”

　　他上车来系好安全带。正准备开车，却突然停下来，凑过来帮我把安全带也系上了。越过我的时候靠的很近，我身体却并没有要防备他的举动。

　　我想凯瑞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绝对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他总能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哪怕他的本性残忍。

　　这样的人很可怕。

　　这个队伍里最可怕的人，就是艾尔和凯瑞。

　　再次是罗斯特，但是他才真的是为了生存而杀戮的人，而其他人的基本都是以杀戮为乐趣的人。所以罗斯特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心存希望却依旧可以在大多数时候杀人不眨眼，而且同样讨厌女人孩子之类累赘的人。一个理智的精神分裂患者。就如同他现在作为一个屠夫，却还依然是个基督徒，杀完人总会在胸口画十字。

　　不过可笑的是，即使我明白如此。我依旧最怕的是伊威，因为他太……太怪异，太随心所欲。我觉得如果死了，最大可能是死在他的手上。

　　车子在夜色中行进，我眯着眼睛，大脑昏昏沉沉。

　　不知不觉中竟然在车子的引擎声中睡着了。也许这声音给了我一种回到文明社会的错觉，让我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们何时回到最开始的地点的。而且凯瑞在到达之后也并没有移动我。他只是一个人下了车，顺便帮我关好了门。那一晚上我睡的不错，尽管醒来的时候脖子有些落枕似的酸痛。

　　第二天一早在短暂的“晨间会议”之后，我们就决定了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和艾尔坐在货车上，他负责开车。

　　货车的开车人如同守夜一样也是轮流进行的。而我之所以在这辆车上，除了因为我早上就是在这里醒来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太想要个伊威正面接触。

　　你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伊威是这群变态中的疯子。做事不按章法常理进行，而且随心所欲。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有敌意。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有敌意是很可怕的事情。不论你有多大价值他都可能会出手杀了你。

　　我一直盯着路过的街道，我在这里长大，原本应该一切都很熟悉的才对。可是荒凉得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我从没来过的城市，我不认识它了。

　　破碎的店铺玻璃，躺倒在街边的尸骸，还有游荡的那些不知该说是死去还是说活着的人。

　　“你最好闭上眼睛睡觉，”艾尔突然开口。

　　我转过头看向他，“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转头，也没有平时那种散漫的感觉，侧脸给人一种坚毅的错觉。目光盯着看着前面的道路。我突然觉得他像我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电影中的男主角，那个人是个士兵，电影的结局是所有战友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艾尔突然说话打断了我对那个电影的回忆。

　　“这里将会是你对这个城市的最后记忆，如果你现在盯着它看，你就会在它所构成的梦里出不来，”艾尔解释着，“我弟弟经常告诉我他做梦了，关于我们离开的那个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时的艾尔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他想起了他的弟弟。

　　虽然，之前他们的话语隐隐透出了一个事实，他弟弟是被他所杀死的。

　　不过艾尔的这个假面立刻就被打破了，因为他一边开着车一边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戏谑而散漫的那种——他的招牌笑容。

　　“如果已经决定好了要和我们一起上路，就舍弃过去吧，小猫。”艾尔如此说道，“我们的队伍里可不需要人类。”

　　我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然后听从他的建议闭上了眼睛。

　　车子驶离了这个充满了记忆的城市，从离开这里开始，我就不再是一个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