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时之冕》魔餍

68、第六十六章

　　作为海洋不完全的主宰，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足以掀覆一切的风浪与破坏。

　　法尔达与安斯金的战争被困缚在这一片小天地里，意味着这两股巨大的力量被迫在有限的空间里进行决战。

　　而它们还有近乎完全相同的力量本质，如果不能融合，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排斥力。

　　这种相同能量间的对撞冲破了世俗对于“象”的界定。

　　巨神岛湮没了，或者说当它处于魔物所生的力与场时它短暂的消失了。大地终归于最原始的海洋，雷电从乌云层中闪烁，而海面则翻卷着巨浪。只有忒提斯还能看见这一切，在海水中她抓住了一块浮木，而在场的其它人都不具有人眼，所能看到的只是陡然狂暴的能量云。

　　法尔达新得到的虚幻之视于安斯金身上也同样，脱胎于污秽与过去的魔物将本能视作为捕杀猎物的最佳手段。

　　忒提斯在惊骇中看到两只几乎像章鱼一样的怪物在海水中厮杀，每一条腕足上都渗出带给人死亡气息的黑雾，暴风雨中阴冷而又潮湿的海水打在她的脸上，而力场已经彻底崩乱了，这是生平第一次无法在海里自由地行动。她惊恐地抱紧了浮木，海水之于她不再像是母亲，而像一个冰冷的陌生人，而随着体力的逐渐流失，她渐渐意识到它甚至有可能成为扼紧她咽喉的死神。

　　法尔达紧凭本能来支配自己，那杀生的念头是如此强烈，当她对上安斯金时更是强烈到几乎让她疯狂。

　　相同的能量之主在世间本就应该只有一人。法尔达所拿到的神位催生了她的傲慢，她感觉到被挑衅的愤怒，上位者应保有的权利被冒犯，而安斯金的力量越是强，越是激怒她，更何况那股力量本身也不比她差，甚至更为古老。

　　这本应不存于世，对当世任何人来说都是异端的神袛正毫无顾忌地释放着她的神力。她的心智在此时已经模糊，因为所有的本能都在催促她绞杀面前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魔物。

　　这是里图所担心的。

　　一旦让心智被本能拉向极端，它注定在之后造成某种程度的缺陷，唯有当事者自己才能说出自己受到的影响。

　　但战斗是必定的一步。

　　那些“象”对里图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在风与海的世界，在黑暗弥漫的死亡浓雾里，他额顶的神光庇护了他所在的方位。

　　安斯金在被黑暗与海水笼罩，无法辨别的形态中笑了。

　　刚成长起来就获得巨大力量的魔物，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那结果不言自明，法尔达靠本能战斗，而他，他却不一样，他在漫长的本能生存中诞生了心智，他研究世界，研究那些穿透魔物生命又遗弃了他们的法则，他们是不容于世的产物，却又正因于此，也是最能于正轨之上发掘漏洞的生命。

　　在智慧之线上行进的魔物如同结网的蜘蛛，它们不疾不徐的行动，最终捕取猎物。

　　那污染古神血脉的阿曼是它们的能臣，但不代表着它仅仅是唯一。

　　安斯金根本不惧怕被窃取神格，事实上他唾弃那盟约，就跟憎恨订立者海神本身一样，所以他并不为此而生气。魔物有完全不同的路可以走，无数的可能，不必靠远古神袛的垂青与认同来获得自身的价值。那克制对他来说效果并不大，因为占据古老与对世界的一点透悉，他足以缓解它。

　　他终于完全笑了。

　　因为他终于想到只要杀了眼前这个既是神袛又是魔物，既遵循规则又不遵循规则的怪物，他就可以进一步破坏海神所订立的规则。法尔达已经这么干了，成为魔物却利用人的身份获取神位，这已经在变相扭曲那誓约了。而他如果杀了她，撕裂她所有的力量，那誓约中的裂痕就会变得更大，那最终会破坏掉一切，当誓约被撕裂，所有制约魔物力量的，所有世界中被压制的都将被释放出来。

　　这激发了安斯金的杀意。

　　它在战斗中突然停住了，任由自己陷入劣势，法尔达在本能驱使中抓住机会，能量在安斯金的触须上爆裂开来，使它的血肉飞溅。

　　安斯金没有动，他在凝聚自己的意念。

　　周围的“象”再次扭曲了，里图皱了皱眉。

　　所有的水在刹那间消失了，黑色夜空压降下来，星光穿破一切飞跃而至。

　　“是‘星’。”里图喃喃自语。

　　群星以夜象方式压来，洞穿了岁月的法则在此时体现了。

　　这是安斯金所领悟到的，他在漫漫岁月中与夜空为伴，在诞生心智的岁月里，群星是他的导师，成为他孤寂生命里唯一的信仰。

　　法尔达对付不了它。

　　里图想。

　　突降的天火是疾速飞来的流星，那些暗夜咛喃中的星星则仿佛正在用没有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毁灭，那是锁定一切的大势。

　　连本能都汗毛倒竖，如同在沉没之船上尖叫的旅人。

　　那些腕足根本不敢掠其锋芒。

　　仓促中她织起神力之盾，但它很快在天火的热度之下熔化了。

　　那对任何海洋生物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热度与高压。

　　时环在她的身体里闻丝未动，它似乎也静默着，等待她的毁灭。

　　对于生的渴望此时再一次支配了法尔达全部的心智，从时环中得到的记忆如碎片一样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快速黏连、崩毁、重组，耗尽她所有神力。

　　在法尔达的神力尽头出现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而当它出现时，连里图都愣住了。

　　那股气息太可怕了，如同一个异形在人类社会中行走，没有一个人觉得它应该出现在那里。

　　不属于世界的光，在墙缝之后看到的环形光晕在压力下被法尔达拟化出来。

　　那些光晕中的人影还在交谈，但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脸，忒提斯感到眼睛刺疼，不得不闭上眼睛。而安斯金，尽管他尽力尝试了，但他仍然做不到。

　　没有什么能表明安斯金此时的心情，那比魔物还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竟然被表现出来了，就像是有些宗教里人们知道“道”的存在，却从无法表现它、目睹它一样。

　　“那是什么……”他颤抖地说。

　　但连里图都无法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