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时之冕》魔餍

57、第五十五章

　　时间对它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荒诞隐藏在深海里，从不同的时代汲取生存的能量，随时注意那些海岸，奥古的邪恶随时会悄悄登陆。

　　——《圣典》

　　陌生女人的踪迹在森林深处消失了，但随着安斯金的指引，他们进入了另一片桃源。

　　湖边与鲜花，明净的阳光扫去了林子上头笼罩的邪氛，空气中蠢蠢欲动的邪祟似乎也被压制住了。

　　岛民们生活在一个极致美丽的地方，鲜花一年常开，四季不生区分，在温暖海风的照拂下，植物散发着活力与生机。

　　这是神赐之地，如果足够睿智，又具有累世的智者经过，他会发现此地的妙处，那些在土壤深处的平静与喜乐。

　　安斯金也毫不掩饰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树上的果实累累，为尽地主之谊，他摘了一些给法尔达。

　　法尔达接过那红色的果实，在手中转动，在这全然的祥和之地，她没有放下顾虑。

　　既然食物充足，岛民们为何还会形同饥民，他们黑瘦的面孔与此地格格不入，只会让人感觉诧异。

　　“这就是他们追捕她的原因，尽管岛上的食物充足，岛民们却不能感觉饱腹，线经过纺车未成形就断，大祭司认为那女巫给部落下了诅咒。”

　　“大祭司？”

　　岛上的人类竟然还在使用一种神权政体，生活和事务由选定的祭司们主导和参与。

　　往里走，最近湖边的木制建筑有一种尖长的顶，很像尖顶的那种巫师帽，上面飘着黑色的布片，在一众没有修饰过木屋背后显得肃穆和庄严。

　　沿路上木屋门窗紧闭，村落里三三两两活动的岛民们似乎对外来者漠不关心，除了两三个视线投来，竟在色彩明艳如画的自然之景中显出一种凄凉凋零的感觉。

　　安斯金进入木屋后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他冲着法尔达友善地笑了笑，“你可以进去见大祭司了，我去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法尔达点点头。

　　事实上，与这个古怪村落唯一交流的方式必须通过安斯金这个身上充满疑点的男孩，但他没有提到如何与大祭司交流，法尔达也就没有再去问。

　　弗洛德瑞克还在弗迪身上沉睡，而弗迪能力消失，意味着它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她开始有些担心它们两个。

　　她在这种隐隐的担心中推开了木门，随之在扑面而来的灰尘微微眯了眯眼，在光线突然变暗中，对屋内的环境有了判断。

　　大厅其实很空旷，跟部落所有的建筑一样，寥寥无几的神桌也为木制。

　　不同的是室内无窗也没有点油灯或蜡烛，桌上空荡，不合常理地没有摆任何照明用具，像是……像是一个盲人的屋子。

　　“你在找什么？”

　　突然的声音温和如甘泉，如梵音，也如法尔达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心中如重锤落地，在极震惊中回头，房间的墙角静静站立着一个穿着粗麻长袍的人，他举着房间里唯一一盏油灯，兜帽下的脸在昏黄模糊的灯晕之中恬淡柔和，超越了语言。

　　“里……里图……”随着他的手在空中颤颤巍巍，摸索着将灯盏放在神桌之上，法尔达的声音颤抖了。

　　“嗯？”，他在不变的温和神态中皱了皱眉，之后笑了笑，“我是大祭司。”

　　他没有名字。

　　但与里图一模一样。

　　而紧闭的眼睛，是他们唯一的区别。

　　大祭司是个盲人。

　　再没有比此时的场景更让法尔达战栗，一模一样的人，声音也完全不差，这仿佛是最古怪深沉的梦，她一直在异世穿行中含着敬畏与惊惧而行，凭借冷静的内心旁观着一个完全陌生和颠覆的世界，伴随着种种的诡异之境加深，理智成为她前行的唯一依凭。

　　然而大祭司的出现触动她最害怕的内心所在。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全然一样的人？

　　现实会不会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境。

　　她是呓语者，迷失在怪诞陆离的最深处。

　　“怎么可能？”这是法尔达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完全的自我质疑。

　　在深蓝的睡梦中，人类有时会罕见地发现自己在梦中，在梦中发觉自己并不处于现实，可能在发觉刹那突然醒来，但有些人却不能立刻挣脱梦境，于是在梦与理智的觉醒中不知不觉被懵逼了心智，直到外界的刺激将人唤醒。

　　法尔达不会相信，即便她的所在再怪诞不经，遇到的事物也难以名状，处于想象边缘。

　　但经历和记忆仍然清晰。

　　然而大祭司……

　　盲人看不见他面前的手在颤抖。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法尔达双手交握成拳在前，克制住了她脑内往更边缘处深入的胡思乱想。

　　大祭司没有睁眼，但使人感觉诡异地仿佛看了她交握成拳的手一眼，“幼时就失明了。”

　　他的声音很淡，将这事情简单带过。

　　法尔达很难不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堂兄真的失明了一样，心中甚至有种荒诞的念头一闪而过，里图不会是跟她开玩笑吧。

　　这当然不可能一个玩笑。

　　而她才反应过来，可以和大祭司交流无碍，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她跟安斯金交流时总有种怪异之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产生隔阂。

　　但大祭司随后就否定了她这种想法。

　　“我不能出去，也无法给予你任何帮助，”他摇了摇头，“你必须自己适应岛上的生活，探索这里，你会发现它与外界的不同。”

　　“你……”法尔达当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大祭司的神态表示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信任安斯金，他能帮助你。”

　　他的话很柔和，只是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在长袍的袖子里隐蔽的摇动。

　　那是一个否定的信号。

　　这动作让法尔达眸色一亮，大祭司在暗中打暗号，示意他说的话并不是真实。

　　这意味着什么？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可能是里图吗？

　　法尔达稳住了神色，木屋中可能存在隐晦地窥视，大祭司才不得不暗中打手势，她不能暴露出奇怪的神色。

　　之后他点了点头，仿佛只是之前话后接的动作。

　　但法尔达却觉得是对她猜测的肯定。

　　她这样想着，也点了下头，表示不会相信安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