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时之冕》魔餍

28、第二十六章

　　安托万大腹便便地走出皇宫，裹着厚重的貂裘在冬季芬迪亚刚被铲过积雪的大道上沉思的同时缓缓而行，他代表繁荣石心刚进见过那位最年轻的内政大臣，里图•加斯特……

　　“是他吗？”

　　当他拐进一条小路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你差点把我吓死。”安托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之后左顾右望，看见没有人在监视他们，才带着不赞同地意味继续说，“你不该在白天现身。”

　　年迈的女人全身隐藏在修女袍里，她和安托万并肩而行，在安托万臃肿的体型下，显得如一棵又高又瘦的枯木。

　　“我必须了解，事关女修院和……的安危。你在他身上看出了什么？”

　　安托万摊摊手，作出无奈的样子，“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你肯定不会相信。”

　　“之前的……都会显出某种特质，连尚博利安二世也……”

　　安托万打断她的话，严厉地指出，“对皇帝还不能下定论，他的身体过于脆弱。”

　　“候选者从来没有因健康原因出过问题，你们的人过于轻视狄帕忒之内的政治倾轧。”

　　“但或许并不是我们的错……”安托万意味不明地说，他的表情十分凝重。

　　“从来没有过两个……但……发布了相同的指令……姐妹们十分不安。”

　　“繁荣石心同样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也可以说是一个契机……或许能做一个了结……”

　　安托万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元老给你的信，他请你去北海一趟，以及纵行家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此事是我发现，还没有上报，请你在路上留意。”

　　泰莎修女点点头，在阴影外露出一小片脸上因上了年纪而积显的褶皱。

　　“无论如何……人类至上……”她抬起左手掌，小指微弯。

　　安托万郑重地回以相同的手势。

　　***

　　法尔达再清醒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早晚一定要摆脱近战法师这条不归路。

　　随即她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昏倒在地，而是正如丧尸一般动作极为僵硬地慢行。

　　周围是陌生的山地，而她周围左右是跟她一样动作迟缓的人类。

　　这是一场陌生的仪式。

　　同胞们如同丧失了神智一样眼神空洞，而她费了许久功夫才能微微转动她的脖子，视线的飘移给她带来了新的信息，她认出不远处风暴城的守城卫兵，当时她在他那里登记了她的信息，同时编造了一个溺亡的理由。

　　庞大的人类队伍以缓慢的步调向深山之中进发。

　　她试图搜寻自己的伙伴，但只看见了在她右手方向的埃里克，当她将头僵硬地扭转到他的方向时，她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悄悄冲她比了个手势。

　　埃里克的手指指向了西方，离她最近的那里有两个只有一条腿的山妖在随着队伍一蹦一跳地向前行，而在前方也有数名山妖跟随。

　　刨去对埃里克神智清醒的疑问，法尔达立刻意识到应该转过头继续装作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从掌心的银鳞处散发出一种冰凉的异力如针一样不断地刺痛她的身体各处。

　　当它缓行身体一周后，法尔达体内建立出一种新型的魔力流动循环，在之前漫长的修行时间里，她都是将魔力累积进手臂，之后放出，循环往复。

　　她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因为身体细胞不受控制的时间过长，腿部陷入一种异样的酸麻。

　　被前面的男人挡了一下，她稳住后继续同先前一样低调地慢行。

　　好在那两个山妖在前方一直在聊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人类队伍最终走进一处狭长的山道，脚边充斥黑魆魆的裂缝，失了神智的人类一个不甚就会掉落其中，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

　　有灰色的叶子从山涧轻旋，潺潺水流和嬉戏的声音飘来，彻底走进山体之后，视野一暗却变得宽阔，有一种形如月光不该在罪狱中出现的柔光交织成银色薄纱披撒大地。

　　于灰霾中潜行过久，彩色竟不正常起来，只有一种解释解释山间陡然拥有光彩的原因，那华丽的金王座必然如山妖们宛转暗沉流光的额石一样充盈魔法。

　　袅袅升起的香料雾气中，山妖们在地上开始起舞，她们的舞姿实在说不上好看，但身形轻盈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人类被引到山谷中的一片空地，山妖们对他们似乎没什么兴趣。

　　过了许久，在原地法尔达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部，注意到没人山妖在注意他们，于是悄悄向后移动到埃里克身旁。

　　“我们得想个办法离开，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没有，”埃里克压低声音说，“我观察过来的路上它们没有留下把守，但是我们必须先闯出山体，通过狭道。”

　　那并不容易，山体入口没有正经的守卫，却散着许多恣意交谈的山妖，这似乎是一场聚会的前奏，没有任何严肃之处，却也正因一旦有动作，被发现后的示警会招致所有的攻击。

　　埃里克眯着眼看着山妖在桌上摆放妖异闪亮的金银器皿，“或许一会儿能找到机会离开。”

　　场中开始喧闹起来，山妖们开始弹奏竖琴，同时有一种通过水来变幻音色的乐器在山间回响。

　　跳舞的山妖开始多了起来，而一些偏暗红的果实被摆在桌子上，山妖们开始饮酒，金色液体泛着奇异波动在月光下灼灼生辉。

　　埃里克突然捅了捅她的手臂，法尔达立刻紧张起来，因为她也看见了那个被她攻击的男性山妖，他阴郁地坐在长桌的一角，他在跟另一个耳上镶嵌了一枚宝石的男性山妖（法尔达猜测山妖地位可能通过服饰的华丽程度来区分）吵着什么，在额石饱满的山妖中，他的只剩了小小一角。

　　那大概相当于山妖意义上的毁容。

　　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落在桌上，同时起身，旁边的男性山妖无奈地点点头，似乎答应了什么。

　　他们向人类所在的角落走来。

　　法尔达不由汗毛倒竖，因为她已经有了某种大祸将至的预感。

　　趁着他们还没走来，她连忙躲在另一个高大男性人类的背后，同时低着头避免被发现。

　　被法尔达拉了仇恨的山妖走近人类，它们两个仍在说着什么，但由于语言不通，法尔达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总之，她猜想那并不利于她。

　　或许是它们离开宴会的动作引起了某些注意，一个地位看起来颇高的山妖过来询问，语气并不友善，似乎想来问责，但在跟着戴着耳饰的那位交谈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它们，回到宴会。

　　碎石山妖面色阴沉地一排一排查看，法尔达已打算忍下来，无论它要做什么，除非它要当场杀她，那她只能铤而走险，如果是要将她带走折磨，那么或许她还能找到逃出的机会。

　　然而紧张还是让她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鳞片。

　　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在碎石山妖即将走近她这一排时，突来的安静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

　　短暂的交谈后，它们离开了人类队伍。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法尔达松了口气。

　　她从高大男性人类背后探头，查看场中的变化，金王座之上突然多了一个戴着半张面具的淡金色长发男人，有山妖跪在他的耳边正说些什么，而进献在他面前的器皿和山果，他微笑着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下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他竟然是个瞎子！

　　但他身形跟人类一般无二，额上也没有额石。

　　“他绝对不是妖王。”

　　埃里克突然凑在她身后低声说，像知道她的思路一样接上话。

　　在他的恩允下，宴会得以继续进行。

　　山妖们在他面前摆上一张小桌，最贵重的器皿都被放在了上面。

　　而之后妖魔的宴会气氛变得更为热烈，再浓郁的香料雾气中，弹竖琴和水乐器的山妖们坐直了身子，指尖流出更快节奏的乐曲，而女性山妖们跺脚地幅度和次数增加了，显然它们都在取悦王座上的男人。

　　宴会进行得高潮迭起。山妖中永远不缺乏表演者。

　　当一个女性山妖表演起头上顶着自己的影子走路时，山体再一次被打开了。

　　法尔达浑身战栗，早在看见风暴城的人时她就应该想到，那些人并不是在外面躲过一劫，而是城中剩下的人，因某种原因没有被蝙蝠吞噬，而是被带到了此地。

　　她确定，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奥索和邪眼从山体入口中出现……

　　他们把人类带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山妖又和古神有什么关联？

　　邪眼没有驾驭蝙蝠也可以在地上蹦跳着走，尽管它姿势极为可笑。

　　然而当它一蹦一跳地到了男人面前，甚至奇异地变小跳进了他面前的杯子里时，法尔达可笑不出来。

　　男人从清水中捞起那极像人类的眼睛，安在了他没有面具的那半边人类的面孔之上。

　　他闭上眼睛，之后在变得低缓的乐声中再度睁开。

　　无形的威压让场内气氛一窒。

　　邪性的魔眼仿佛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秘密与阴暗无所遁形。

　　法尔达的目光几乎还没接触到那邪异的注视之时，就试图避开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曾见过……”莫名声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