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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孽因四 ...

  •   程景然睁眼时发觉自己身处异境,眼前是一片荒凉景象。

      他看见前方有一人,身穿黑衣,墨色头发如瀑垂下。他疾步走上前,不知如何让对方注意到他,索性拍怕那人的肩膀。

      待那人转过头来时,程景然一惊,这人和谢逸的容貌竟一模一样,连身形也完全像是复制的一般。只是眼睛无神,黯淡无光,脸面泛白,还带上了血迹,腹部好像被人刺穿一剑,还在不停地流着鲜血。左手也受伤了,在自我治愈。只不过腹部的伤太过严重,难以复合。

      那人见程景然,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面色狐疑,声音沙哑至极:“……程景然?”

      程景然被这样的谢逸搞得昏头转向,他能看出面前这个人流露出来的不甘,声音也完全没有原本的样子,是低沉而且捎上怨恨的,光彩根本没有照耀在他的任何一个部位。只有阴气沉沉。

      虽然不懂发生了何事,他为何会到这里来,但也姑且应了句:“我名程柯。”

      “哦……见你这副蠢样也不像他。只不过……”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片刻又道,“我名谢逸。字仲七。你……是东江云曜弟子?”

      程景然已经无暇顾及面前的谢逸是怎样贬低他的了,不过他居然问道他是否是东江云曜弟子。那么就说明现在并不是他作为家主后的年份了?程景然看向周围,甚感熟悉。看了好几眼后才恍然大悟,即使变成这样凄凉景色了,但这就是东江云曜的土地。

      只是东江云曜云雾子楼上翻滚着黑云直逼陆地,天地一色,都快分不清其中的界限了。

      “呵。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害了东江云曜十余年啊。”谢逸开口每一句都对东江云曜携着丝刺味儿,也不管后面的程景然了,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朝铜雀楼行去。每走一步都要摇摇欲坠,更别提还有一长段路程了,程景然也不去帮,看谢逸速度极慢地走向云雾子楼,也优哉游哉的在后面随意看看。

      十余年。混沌临世。云曜崩溃。

      ……原来是距今八十年前的一次浩劫。程景然心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九十几年前东江云曜忽然初降混沌,无人敢应战,一直拖到十余年后,混沌越发的巨大,其他门派也自然不敢招惹这东西,自然也没有去侵犯东江云曜了,只是那时候的云曜百姓可真是叫苦连天。家主也没有办法。

      但是册史上好像故意被人抹去了一段故事,随着时间流逝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平白无故缺了一段,难免叫人心存疑惑。

      现在的谢逸既然这么虚弱,那倒不如……

      “如果你想盘算着要算计我的话,劝你还是省省……咳咳。跟,跟他比起来,你还真是不知趣到令人发指……”

      看来这个谢逸不喜欢他。而且也不喜欢东江云曜。

      程景然不答,笑了几声,谢逸也没有搭理他,好不容易到云雾子楼,风已经快把他俩卷入在混沌当中,谢逸侧身道:“你还要进去?”

      “不可?”程景然笑道。

      “……随你。”谢逸停顿几秒,一人先往那混沌深处去了。程景然也不甘落后,也进去。只感心脏被碾压般呼吸不上,快要瘫倒在地却又不能动弹,煎熬得很。

      他再度睁眼时,场景已经随着那混沌转移到另外一处,恐怕这就是混沌内所产生的景象。这处倒是不同了,耀日灼热在土地上,鸟鸣声作响,花繁叶茂的,香气也自然流连在众人周身上,好一派艳丽景色。忽闻少年间谈笑捉弄,程景然望去,似乎那些人看不见他,就连方才的谢逸也不知去了哪里。

      “好啦,好啦,修成兄,莫跟这人一般见识了,看打他他也可怜,不如就把他关进那个地方罢,反正最近家主长老们都忙着去顾天下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捉弄一下他也是好的。”

      顾天下。也就是几大门派一月一次召开的一次宴会,把这一月的一些问题总结出来互相解决,美其名曰顾天下。当然,免不了什么活动。譬如踏鬼征,便是把一些修仙子弟解决不了的妖魔鬼怪放在这儿上边来,看哪个门派的人能够解决,屠一头即可获得长烟黄金。

      长烟钱的确是多,差不多富了有一百多年了罢,也没见这门派贫过。

      “说的也是,”程景然看领头人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得上丑陋,平平庸庸,只是身材不太好,有点矮,手也显得短小,揪起一人衣领,转动几圈眼珠,道:“哦,原来是那里,还是你们想得最周到。”

      被抓那人知道了什么,挣扎着要逃跑,何奈实在是不行,任凭人抓住走到了一处极为寒气刺骨的地方,领头人向围在他一堆的人显摆了几下手中金光闪闪的令牌,道:“各位看好了啊,这是家主给我的,可以通过这方禁地。现在我就要把这个小子送进去——”

      众人齐齐拍手叫好,无一不面露喜色。

      程景然一看,巧了,那不是东江云曜的令牌吗?家主不得交予外人一刻,恐怕是偷来的,也是大胆。不过看众人这等叫好,应该不是长烟直系子弟,要不然早就揭穿他了。

      被抓人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人给狠推进去,摔了个底朝天。被抓的人眼冒金星,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在黑乎乎的窟洞里摸索着后退的道路,无意间踩中一块石头,霎时两方灯火起。连程景然也被吓着,看见深处有一模糊人影,传来幽幽腔调。

      “你是何人?”

      “我……他们都叫我阿明。”

      阿明心中皆为惧怕。程景然一目了然,原来这是册史上记载的,原有一窟,封锁住一人,锁了近几十年,那人也不老,依旧是少时年华。

      “哦。阿明?名字挺傻。”

      才几句话的功夫,那人就明摆着讽刺了他一句。阿明也不气,悄悄地朝他那边走去。这一走到近前程景然发现这人跟谢逸有七八分像,简直就是少年般的谢逸,只是多了份孤傲和不甘。

      “我听他们说,还以为里面住了什么妖魔鬼怪呢,原来是个姑娘呀,这我就放心了。”

      “我是男的。”

      阿明哑然,为了化解尴尬,他转移话题,道:“既然这样的话,我该如何叫你?”

      “谢逸。”

      这话刚一出口,阿明就念叨了几声他的名字,随后问道:“谢逸,你知道怎么出去吗?”阿明指了指外边儿,连程景然都可以看出他眼睛里的乞求。这孩子的父母大抵长得也不算特别好,所以阿明的容貌只说得上个清秀,但要和刚才那一行人做比较的话,就算得上好看了。

      谢逸随他手指望去,再次闭眼,冷冷道:“不知。”

      要是知的话,恐怕早就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了。也不至于留在这里数年。

      阿明比程景然眼尖,迅速发现了禁锢在谢逸身上的枷锁,问道:“就是这东西让你出不去的呀?”说着还拉了几下,这枷锁上还贴着几张符文,是用来增强灵气……不,现在仔细一分辨,竟然有少许的邪气作怪。难怪谢逸逃出去的机会少之又少。

      枷锁又被谢逸给拉回来,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既然你是东江云曜的弟子,就有办法出去。反正你待在这又没什么用。还不如……”

      说着阿明就把谢逸枷锁上的符文给扯下来了,还叠成一簇方便撕开。笑道:“现在我是不是有些用了?”

      这番景象弄得谢逸话不能说,任由阿明把枷锁给卸下,看他的手上因为常年戴上重物的缘故已经有血痕,有些已经干涸粘附在上边儿了,怕是很难除去。谢逸甩甩自己的手,再把头发随便挽上几圈,终于有一个少年英气的样子了,虽然脸上还是不变的表情。

      钟乳石上的水珠滴答落下,碰在了谢逸的鼻尖。因为常年忍受此地阴冷,他也不觉着有不适。伸手贴上被符文锁住的结界,程景然看他眉尖上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术法对刚才的来说明显降低了一个档次。

      谢逸瞥了阿明一眼,停下手中动作,道:“……你没结成金丹?”

      按照常理来说,四大门派的弟子应该是十三四岁,只要不是愚笨之人,都应该在这个年纪结成金丹。而阿明看上去十六七有余,体内只有轻微的灵力运转,也没结成金丹,难怪活遭人欺负。只是不知他弱到这种境地,居然也能将枷锁上边儿的符文撕去,也是怪。

      “是。”阿明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十六七岁还没有结成金丹,在同辈里面已经算是拖后腿的一个了。有点自尊的人都会这样扭扭捏捏的。

      谢逸不在意,只是回了一句嗯。便重新恢复刚才的动作,运用他自己的灵力。结界的屏障已经开始若隐若现,到最终嘣地炸裂开来,风猛地向外遭袭去,破碎的碎石拍打在外,隆隆的空气迅速流动撕裂过众人的耳根旁。那在窟洞边儿站着的一行人刚才还在嬉笑逗乐,现如今被风刮得站都站不直了,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谢逸打量了这几个人的外形,似是不屑与他们为伍,他现在对这片地域陌生如同初见,也是找不着出路。对阿明道:“……出去的地方在哪儿?”

      那些人打死也没想到会钻出这么一个人来,想到家主曾经对他们所说的,那窟内藏着的东西,决不能动他一毫,无论是谁,否则轻则跪上个几天几夜的,重则逐出师门。虽说很少有人能够有机会进去就对了。可偏偏是今天这次好死不死的,认为把阿明丢进去,说不准窟内那什么玩意儿就把他杀了也说不定呢?

      谁料到那玩意自己出来了?

      “哦,哦!出去的地方是吧?这里,这里!”

      阿明赶紧往一处引谢逸行去,临走之前对着刚才揪他的那个人还不忘做个鬼脸,再笑嘻嘻地伴着谢逸走了。

      虽说谢逸又把他推开就是了。

      “顾天下。”谢逸突然间的开口把阿明给吓了一跳,“……顾天下,你可曾参与过?”

      “未曾。家主都嫌我资历太低了,拿我出来也是个笑话。所以一直没把我拿得出去过,都是拿一些修为比较高的弟子……”

      谢逸沉思。他还想着能用这人来捞得什么好处,没想到在家主面前他也是不受喜欢的一类。

      趁着谢逸走神,阿明从出派的路途中又发现了什么,兴冲冲地奔过去,抓起一只活物,这物在他手中很不安分,于是阿明干脆把他抱进怀中,道:“诶谢逸你知道吗?东江云曜啊,出,进派两岸总会有发着绿色光芒的草呀啥的,在白天不能够明看得见,但是在夜晚就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了——”

      他的话好像稍微引起了谢逸的兴致,阿明怀中抱着一条暗绿色的鲫鱼,鲫鱼正在试图逃跑,终于在阿明的一个不小心中脱身重新两翅滑动空气,游回草丛中了。“这就是我们东江云曜的,比较特殊的一种东西!夜鲫。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是不那么好看,在天黑的时候啊真是好看极了,听说还可以用来提高自己的修为,可这东西太贵了,一般在平常的地方很难见到……”

      这种东西其实在后来的东江云曜慢慢地也就多了起来。虽然不至于一眼看去便是一只,但差不多也就是只要乐意去找,就一定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

      “提高修为也不是把他用来煮,是直接生吞啊生吞。”

      这点把谢逸给恶心到了,他已经不想再听关于这条鱼的任何一句话了。这么长的一条鱼,生吞下去真不会噎住自己的喉咙?看阿明还说的兴趣盎然,谢逸也不管不顾地自己经过他的身旁继续走完这条路了。

      阿明匆匆忙忙的追上他,道:“谢逸你不喜欢鱼?好,好吧……对了谢逸,你喜不喜欢吃甜点?我们这边甜点也很好吃的。比如……”

      “我可以不用吃东西。”

      也是,光从谢逸破阵的那一击就可以看出谢逸和他们这些寻常弟子的区别了。怪不得要使劲留住他,哪怕是把他锁在窟底,让他心生怨恨,也不愿意留给其他门派作为自己的强敌。

      阿明走在谢逸后头,看他头发松松垮垮的,唤他一句。“谢逸,你先别走!”谢逸果真停下来,准备问他发生了何事,阿明便把他的头发梳理干净,留两鬓在他肩头垂着,松下自己绑住头发的一根红丝,绕在他的头发上面,再结成一朵蝴蝶结。还特别满意,谢逸伸手摸了摸,道:

      “你就不会换个结法?”

      “可我只会结蝴蝶结。”

      说着阿明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掂量掂量手中钱袋的重量,撩起谢逸的几撮发丝,反正对方也不会感觉到这么轻微的触摸。可谢逸还是感觉到了,拍开他的手。阿明的脸蛋子也厚了起来,道:“谢逸,你这衣服穿了多少年啊?我帮你买一件?”这时他大着胆子从他的那些师哥手中偷来的,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了这东江云曜,叛逃到别处去。看谢逸这么厉害,阿明是铁打的心要跟着他混,所以也不在意为他花一点钱。

      阿明看谢逸身上的黑衣被光反照得是有些发旧了,衣袖口还有破碎的痕迹,领口也系不上去,也是慵懒的样子。阿明脱下自己的外衫,是夕阳昏黄的颜色,边角处还泛着红色,有些配得上谢逸的一身黑的。本想耍帅一个手飞过去飘在谢逸的背上,怎料力不从心,生生地盖在了谢逸的头上。

      阿明:“那什么……谢逸……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嗯,给你披个东西在上面,你看,戏文里不是常常男子给女……”

      谢逸:“……滚。”

      谢逸把头上的外衫给抓下来,重新甩回了阿明那边,阿明又没接住,加上谢逸那一招实在是太用力,连灵力都一齐用在上边了,打在了阿明的脸上,疼得他差点都叫出来。阿明把自己的外衫重新拿在手中,看了看,瞧了瞧,还不死心的问了句:“你真的不要?”

      “不要。”

      阿明又只得把外衫给穿好了。谢逸也不再说话,阿明思来想去,又怕谢逸生气,干脆唱着他们云曜的小歌儿,顺道摘了几朵花流转在自己的手指之间。连自己的手也沾上了花淡淡的香气和泥巴新土翻过的味道。

      是云曜的《赴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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