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有星光》谢一子

29、028·尤三

　　028·

　　“我要不开心了。”她故意撒娇。

　　面前的少年触到他的目光，低下头，通红的耳根慢慢褪去颜色，“我也不开心。”

　　“咦，你为什么不开心？”吴念之好奇心上来了，从她见到谢嘉树那天起，见这小孩基本上就是情绪起伏很小，万事不露于表面的性子。也就平时逗他才会出现害羞无措的可爱样子，这也引得吴念之格外爱撩拨他。

　　谢嘉树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又低下头。

　　吴念之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了。

　　“是什么呀，你说。”她轻撞了下谢嘉树，见他还是沉默。遂猜测起来，“表演NG？不对，你刚刚已经不在意了，这也不值得你不开心。恩，也不是萌萌。难道，你想娄新了？”吴念之想到他在上个剧组跟娄新关系不错不禁脸色一变：这孩子不会对娄新那人模人样的有好感了吧？

　　谢嘉树赶紧摇头终止她脑洞大开的想法。

　　吴念之轻舒了口气，刚刚心里隐约点的不舒服散去。小树苗是她这边的，怎么能让娄新抢走。“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她眼睛转了一圈，“还是因为那个喜欢的人？”

　　谢嘉树笑笑没说过，也不知道是还是不是。

　　吴念之只当他默认了，叹了口气。少年情怀总是诗啊，她都不在意这些了，是不是老了？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谁老了，上回那个司机叔叔还觉得她高三才毕业呢。是她早就看开了，不屑于这些风花水月小情小爱，再说，爱是成全。

　　她想到记忆里的那张脸，思绪又模模糊糊跑远了。

　　其实到底是不是爱她也不知道，不过只不过希望那个人好而已。

　　世界上好玩的事情那么多，不要在别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生命在于自身嘛。吴念之想着，小树苗还是看得太少了，作为前辈她开口：“别老想着情啊爱啊，世界上事情这么多，你要全部浪费在别人身上吗？再喜欢别人也要先爱你自己。”

　　谢嘉树被她说的一怔，女孩子义正言辞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恩。”

　　见他接受了批评教育，吴念之招手：“走，带你去看萌萌拍戏。”

　　“你现在在这，重要的是演技，别大家夸你几句就上天了。正好去看看她的吧。”吴念之随口解释，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你做好准备。”

　　谢嘉树没懂她的眼神，直到看到叶萌。

　　*

　　荣国府里，下人一路打着帘。

　　一位圆脸和蔼可亲的妇人与藕色衣裙的少女站在屋子中央，给贾母行礼。

　　薛姨妈跟贾母寒暄着，身侧的宝钗只微低头坐着，大方微笑，端方温婉。

　　明明一句台词都没有，但眉眼动处的细微表情，嘴角的微微笑意无不显露了薛宝钗的性格心理，谢嘉树静静看着，心里升起了一股战意。

　　吴念之看他心有所感，将人带了出来。

　　“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谢嘉树抿唇不说话，吴念之盯了他一会儿，笑笑，走了。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谢嘉树抿紧唇。之后，他对自己要求越加苛刻，空闲时间翻剧本看台词，老戏骨拍戏就去观摩，常安觉得他要走火入魔了，但谢嘉树确实从中学到了很多小技巧。

　　“你是以后准备吃这碗饭了？”下了夜戏回到酒店，常安看到谢嘉树还捧着一本演技的书看，忍不住问。

　　谢嘉树没听见，常安翻白眼不耐烦重复了遍，他的意识才从书里脱离出来。

　　这碗饭？他不确定地摇头，他应当是不做这行的……

　　“那你干嘛这么用功？搞得跟高三一样。”

　　用功？谢嘉树握紧了书里的书，想，他大概只是想在那个人眼里是最好的吧。何况做什么不都要竭尽所能吗？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日子就这样过着，谢嘉树常在剧组里观摩前辈演戏，几个老戏骨对他也有了个印象。很快，到了柳湘莲和尤三姐的重要戏份。

　　“action！”

　　这日，湘莲进京，见到了宝玉。两人聊起事情，湘莲想到贾琏口中对自己倾心的尤三姐，心里骄傲但也有些疑虑：“我平素和她没什么来往，她为何对我如此钟情？”

　　宝玉忙说：“你以前总是说要个绝色，如今这个尤三姐果真是天下无双，你为什么又如此多心呢？”

　　宝玉被荣国府养得太天真，柳湘莲自然从神色中看到了不妥，又问起来历。

　　宝玉吞吞吐吐，逼不过只能说是宁国府。

　　宁国府？！

　　就是那个除了门口的石狮子，人都脏透了的宁国府！

　　他心里一惊，只怕自己是被贾琏和那三姐骗了！火气上来，素来他眠花宿柳，但也不能忍受妻子是个……而做王八！跺脚嚷道：“这事不好了，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忘八。”

　　想到自己的鸳鸯剑在那样人的手里，不免觉得作呕。

　　宝玉听他这一番话，满脸通红。

　　柳湘莲吐完心里话清醒过来，见宝玉尴尬也自知失言，忙道歉。

　　两人不欢而散。

　　“过！”导演满意地看着监视器，“五分钟后拍下一条。”

　　谢嘉树闭上眼睛，深呼吸，又睁开。他不是柳湘莲，他不眠花宿柳也不会如此冲动，他是谢嘉树。

　　卫松见他睁开眼睛，递过来一瓶水。

　　谢嘉树低声道谢，接过抿了口润嗓子。

　　“你演技真好。”

　　谢嘉树摇头，“你该看那些老演员。”

　　卫松换了轻快的语气“那些老艺术家水准我只怕一辈子难以达到啦，只是你跟叶萌，真让人嫉妒。”说着他还往谢嘉树身上打了一拳。

　　但轻飘飘的，压根没用劲。谢嘉树不知道回答，卫松先笑：“你别紧张，我就随口一说，我将来可是要当医生的。” 说着他眼底泛起亮光，“要当心内科最好的医生。”

　　谢嘉树看着他，想起曾经的张鹏，大概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

　　他无意知晓，只诚恳道：“祝你早日成功。”

　　“当然。”卫松扬眉一笑，少年意气飞扬。

　　柳湘莲和贾宝玉分手后，找到贾琏和尤家。素日一起喝酒吃耍，直说原因不大妥当，他细思着，托词：“我姑姑已经给我订下亲事，没有办法，只得请奉还宝剑。”

　　贾琏五官极为标致，只是眉宇间的胭脂粉气十足，他着急叫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既然已经定好，那就不能随意反悔！”

　　柳湘莲不禁皱眉，心底火起，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你这群人想把我骗过去当接盘的忘八！“我宁愿受罚，可这门亲事实在不敢从命。”

　　他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无长辈管教才养成如此模样，但如何豪爽潇洒，一个男人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世家里妻子是与夫君并肩要尊重的，他私心想要个绝色女子，省得像其他兄弟那盲婚哑嫁毫无欢喜之情。但即使再美也绝不能有失德之行！

　　这时，有人从贾琏身后的房门走出。

　　她穿着桃红色袄子，掐花裙。手里拿着剑道：“你们也不必再说了，还给你的定礼。”

　　说罢一手把剑递给柳湘莲，一手按住剑柄，使劲一拔，剑往脖颈一横。

　　顿时，点点桃花撒了满地，他一直没看的姑娘倒在了地上。

　　谢嘉树呆呆握住手里的剑，盯着上面的血色，嘴张张不知道说什么。

　　背对着镜头的吴念之听他久不吭声，暗道不好，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面前的人神色恍惚，茫然无措地盯着她。笨蛋！吴念之连忙使眼色，好好演戏姐姐我可不想血浆再撒一身。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实在没抱大期望。

　　这会儿谢嘉树已经出戏了，他是体验派的路子，能这么快适应？她默默闭上眼睛，做好了再撒次血的准备。

　　导演却一直没有喊卡。

　　柳湘莲不可置信的望着三娘的尸体，贾琏揪住他就要送官。

　　尤家的人忙来劝阻，要放人回去。

　　是啊，三娘性子烈，她若知道，也不肯连累这郎君的。

　　贾琏冷静下来，劝柳湘莲快走，湘莲反而不动。眼里看着这个姑娘。贾琏说她很早之前见到他唱戏就芳心暗许，但他一点都没印象，甚至刚刚她冲出来都没仔细看过。现在佳人已逝才好好打量。她粉面桃腮，眼尾上扬，若动起来当是个多鲜活骄傲的人物。是的，骄傲，所以受不了他的误解质疑。

　　去了也好。这世间多肮脏呢。

　　他冲她低身道歉：“这等刚烈，我错矣。”

　　但佳人芳魂已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腮边静静落了滴泪，抬起身，拿起自刎的剑，割去三千烦恼丝。散下的青丝如墨，正巧，女子多以青丝喻情意。那这些陪你去吧。他把割下的头发放到她身边，对尤家的人道：“我那有好的棺木，这——一起葬了吧。”

　　说罢拿起剑，飘然而去。

　　“好！”

　　导演忍不住起身鼓掌，身边的摄像跟着鼓掌。

　　谢嘉树已然出戏，沉稳地向大家道谢，吴念之早就起身，一身戏服还带着血。这幕之后，尤三娘和柳湘莲的戏份就基本杀青，再加上拍的不错，导演心情很好嘱咐人：“一会儿给小吴多加个便当。”

　　吴念之笑：“那多谢导演哈，我要鸡腿的！”

　　导演：“听到没，要鸡腿的，找个大的！”

　　吴念之心满意足笑，回头却对上谢嘉树的眼神，看着很包容？她心底奇怪了一下，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今天表现不错啊。”

　　谢嘉树抿嘴笑，眼睛亮亮的。

　　吴念之干脆把他的假发揉乱，小声：“我差点以为还要再死一次呢。”

　　“不会的。”

　　他忽然伸手覆住她手，眼神很诚恳。

　　吴念之心里一跳，不动声色把手收回来，“走，我们先把戏服换了吧。”谢嘉树就跟在她身边走，不快也不慢，跟她步伐很一致，步子的大小都差不多。

　　吴念之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不是的，人的步子跟身高相关。他的步子……是调整过的。

　　这么体贴还有刚刚的眼神……

　　是她想的太多还是他太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