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无足鸟》二二九

1、无足鸟

　　没有脚的鸟儿除了在空中飞翔外别无选择，所以在它死亡之前，它都不会碰触大地。

　　00.

　　芥川龙之介醒来的消息传到我这边，当时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东西。由于找得太久，我忘记了自己在找什么。可是整个房间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不接着找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继续翻箱倒柜。

　　翻到心也差不多空了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件事：“那芥川的记忆受损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转过头，报信的人早就走了。

　　01.

　　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一个非常绝情的人。

　　有次出任务，为了给老大一个惊吓，我提前了三天回来。我是在那天白天溜到基地后门口的，一路上我左闪右闪，成功地让任何一个人没有发现我。也正是当我躲在一个架子后面时，一段对话不偏不倚打中了耳朵。

　　“芥川真是可怜呢。”

　　“是啊，太宰先生对他的态度，明显就是不让他好过嘛。”

　　“为了一个人的夸赞搞成那副样子，芥川为什么那么看不开呢。”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认为自己躲避人群是出于恶作剧。然而这一次，我躲开了这对交谈着的人，是切切实实的落荒而逃。

　　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我，于是那天我没有去找老大。而是偷偷打开了芥川房间的门。

　　“谁？”

　　鲜血的气味扑鼻而来，我看见了芥川，芥川龙之介，我的学生，被我以最任性的态度对待的人。他的背脊上淌着血，他闭着眼睛，从鲜血里长出来的罗生门却是毫不客气地往我的要害刺。

　　“已经能通过听觉判断敌人的方位了吗。”我笑着说，但就是不说“你做得很好”。

　　“太宰先生？”你以最快的速度收回刺，惊愕地问我。

　　“嗯，我提前回来了。”但本意并不是来看你。

　　02.

　　后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我叛变了港口黑手党，转去了一个刚成立侦探社。芥川被黑手党界公认为我的跟班，因此他遭受了不少毫无道理的猜忌。这些人一个个都蠢得可以，事实上，从“叛变”起我就知道，就算是芥川，他也不会随我离开黑手党。

　　不出意料，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曾经敬爱我的部下，包括每天恨不得扑上来要求我给他一句夸赞的芥川，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过离开黑手党。他们对我的尊重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首先，我是一名黑手党。

　　侦探社的众人不像黑手党，大家平起平坐，各自都有各自又光辉又乌黑的黑历史。同时，侦探社还减少了让我和鲜血或者尸体打交道的机会，因此久而久之，我一边适应着日趋平静的生活，一边在梦中不断过着过往的血腥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了芥川龙之介。鲜血的气味扑鼻而来，和我提前回去那天别无二致，我看见了我的芥川，芥川龙之介，我的学生，被我以最任性的态度对待的人。

　　他的背脊上淌着血，他闭着眼睛，从鲜血里长出来的罗生门却是毫不客气地往我的要害刺。

　　然后我梦见自己被罗生门刺死了。之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去的黑手党的日子。

　　03.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殉情吗？”

　　我以绅士的礼节向面前的小姐递出手，这位小姐也微笑地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她以她十年柔道练出的力道捏碎了我的手骨。

　　“不愿意。”松手后，她笑着回答我。

　　搭档独步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你活该。”，然后他丢下我自顾自地走了，“自己去医院。”

　　包扎的时候我又向护士小姐相约殉情，护士小姐把我往精神科的大楼一推，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你，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和我一起死去吗？

　　04.

　　我代表侦探社，你代表港口黑手党，我们相遇了。

　　你瞪视着中岛敦，然后又把那股愤怒烧回了我身上。从我把你带进黑手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那满怀杀意的眼神并不会因为我是太宰治而有所收敛。

　　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可你并不知道，我更喜欢你在不训练的时候发呆的样子。你人生里的东西太少了，出任务是打架，训练是打架，除了打架还是打架。所以你只能用发呆、休息、我打发你不是打架的时日。我至今依然会在不经意间，会想起你什么也不想时靠在门上发呆的样子，尽管眼神还是冷冷的，但是那时你是安静的。

　　所以我从不夸你，因为你发呆的时候没什么可以夸赞的，打架时的表现比发呆还要糟。

　　05.

　　突然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你身受重伤，最要命的是你的脑袋也被人打了一记。

　　起初我并不介意。你的房间经常有血迹，你自己又不会擦，清洁工甚至是油漆工来了以后这个房间才能变成正常的样子。你从小到大受伤的次数还少吗？所以我很放心。不出半个月，你大概又要和我在战场上相见，然后瞪视我了。

　　你确实没事，你性命无忧。只是——你被人打中了脑袋，你会忘记点事情。

　　我有一瞬间的庆幸，又有一瞬间的悲伤。当时我就觉得，你还是把我忘了比较好，毕竟你和我都受不起那份偏执。

　　我感觉自己回到了最后一个关于黑手党的梦境，我被你刺死了，是我握住你的刺，让你刺穿我的心脏。我终于自杀成功，感到无比满足。

　　06.

　　果然，你把我忘记了。

　　你在战场那一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就像看普通的马上就要死在你手上的敌人一样。从我把你带进黑手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眼神并不会因为我是太宰治而有所收敛。我之所以放心地把你带进黑手党而不是孤儿院，也是这个原因。

　　中原中也站在你旁边，既监视着芥川也看着我。

　　你一言不发，先用罗生门招呼我。然后给出评价：“有点棘手。”

　　是的，这才是我真正的，在你心中，应该得到的地位。

　　你是港口黑手党，你是芥川龙之介。你不是我的学生，直到现在你才明白这一点。

　　而我，也才明白这一点。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几天前想找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我什么也没想找，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FIN.

　　无足鸟碰触大地之时，它也迎来了死亡。

　　他终于成功地自杀了，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