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4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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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显得静谧而又庄严。
拉门大开着，正对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庭院。宽广的大厅正中竹帘半卷，刚好是能挡住端坐上方之人头部的高度。深秋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投向后背，让人冒出细密的汗珠。
房间的布局宽阔而又空旷，与其说是会客室，不如说根本就是谒见厅更恰当。
达尼克小心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对身边奉上茶水的巫女打扮的少女点头致意。
老实说，他这一身西装和这个典型的和式房间相比格格不入，重视修身的西裤线条紧贴着身体，也让弯曲膝盖的动作变得十分难过。纵然如此，达尼克也还是半点不悦都不敢露出来。
理由简单易懂。
能够让力量屈服的，只有更强的力量。
巫女们分坐在主位的两边。标准的跪坐的姿势，仪态优雅万分。和这个国家的神道明显不同，这一对双子即使穿着标准的巫女服，也能感觉出微妙的不协调感——那并不是异国人的容貌带来的不协调，而是某种更令人感到不快、甚至于不祥的违和感。
硬要说的话，那大概类似于让人不由得想要怒吼“明明是怪物，别给我假装人类”——这样的违和感。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是不会觉得如此恐怖的。少女们是怪物没错，但达尼克认为自己也是个同样，不，更高等级的怪物。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可怕”这样一个堪称可笑的理由，就这么乖乖地听话呢？
真正令魔术师感到战栗、彻底压倒了他的恐惧感，并非来源于这一对容貌秀美可爱的双胞胎，而是来自另一个人——
“大神·解放者，驾临——”
双子轻柔而空灵的声音响起。
她们的行动不符合一般的“巫女”的行为准则，然而一举一动依然带着某种经受过严苛教导留下来的痕迹。像是在遵守着某个未知国家的礼仪，分列左右相对跪坐，微阖双眼一动不动的模样，很自然地将这个空旷的房间化作了“神殿”。
然后，“那个东西”走来，落座于上首。
达尼克终于无法自控地抖了一下。
——就是这个“东西”。
不是人类，不是灵体，不是人造生物。就好像天生来源于某个更本质的“某个地方”的“什么东西”，用无懈可击的人类的姿态和声音开口了。
“擅自闯进别人家里可不好。”他笑着说，嘟囔了一句“虽然自己也没资格说你啦”，然后用一种简直像是换了个人的口吻道，“老实告诉某，你是来做什么的？”
达尼克并不是一个“技术”上优秀的魔术师。
不，应该说，和同等位阶的其他人比起来不够优秀，然而他仍然是傲视大多数同龄人的实力者。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他能够看到，“那东西”有多“恐怖”。
并不是可怕，而是更深的，更接近什么根本上的地方，深不见底的恐怖。
不可以说谎。
无法对其隐瞒。
甚至没办法闭口不言。
他的动作悠然到懒散，然而不知为何，空气里透露出一种“敢给我添麻烦的话就杀掉你”的冰冷杀气。并未宣之于口，因此才是更确实的威胁。
“……是圣杯。”达尼克佩服自己居然还能保持声音平稳不变，“这座圆藏山地下，埋着圣杯系统的基盘。”
“……哎呀……听到有趣的东西了。”
声音轻微的上扬了点，那深渊般的生物似乎提起了兴趣，导致整个人都变得愉快起来，“圣杯究竟是什么，请详细跟某说说吧。”
*
“嗯——”
在自己的卧室里从左滚到右，然后从右边咕噜噜地滚回左边。
“嗯——乌露露，萨拉娜。”白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某难道很可怕吗？”
摇头摇头。
“但是那个魔术师看起来特别怕我啊！”白莫名不甘心地用力捶地板。虽然过去就有不止一个人说自己在关键时刻是个很可怕的男人了，不过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就露出恐惧表情的这还是第一个。难道自己是哪里的洪水猛兽吗！是哪里的怪物吗！是妖魔鬼怪吗！一下子露出那样的表情害得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啊！
在用力捶地板发泄过后，白大字形瘫在地上，把一只手放在了额头。
“圣杯……呐。”
通过拥有庞大“魔力”的“基盘”，召唤出“已死的”，又或者“未来的”英雄，将之当做武器用于争斗，胜者则得到“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许愿机”作为奖励。
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好事。然而，如果那个系统本身是真的——
——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人来自于未来。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个英雄。完全的复生应该是不可能的吧，然而如果仅仅是追求无限近似于“活着”的状态的话，身为解放者、根源的大神的自己，应当确实能办得到的。
“呐……”
白轻声询问，与其说是询问身边的双子，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
良久之后，他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
“利用这个系统……能复活奥修特尔吗？”
以为不会再见的友人。
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挚友啊，如果还能再见一面的话——
“……我都在想什么啊。”
他苦笑了一下。
追求已死之人的复活，无论哪个时代哪个世界，都应当是绝不可触碰的禁忌。哪怕不提这个，被莫名苏生的奥修特尔会说什么？只会把自己骂一顿吧？
“某到底在想什么蠢事……还是忘了吧。”
“……”
双子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满心纠结地满榻榻米乱滚。良久，提出了建议。
“请恕我等僭越，主人——但是，您也可以去学习一下那一位所说的‘魔术’这种技巧。”
“？”趴在地上的白一脸茫然地向萨拉娜的方向抬起头。
“按照那位魔术师的说法，如果想要召唤奥修特尔大人、并且赋予他近似于活着的身体的话，是需要改造那个召唤系统的吧？既然如此，相关的知识是很必要的。”
一向沉默的侍从很少见地多话起来。不管怎么说，像这样直接提出建议，对萨拉娜来说真的是非常罕见的事情。然而她的脸色十分认真，看样子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不管最后要不要做，先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啊……”白有点发呆地想了想。“也、也是……呢。”
“对啊，不管最后是不是用得到，提前准备总没错，战争的时候也是这样……谢谢你啦萨拉娜！帮大忙了！”
白莫名的心情高扬起来。萨拉娜看着他高兴走出去的身影，良久，叹了口气。
“没发现呢。”
“是啊，完全没发现呢。”乌露露跟着叹了口气。
这个主人究竟有多怕麻烦，少女们早已领教过了。然而就是这个怕麻烦到了宁可饿着也不想工作的主人，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的遗言而去扮演一个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完美地去诠释一个为了国家拼上性命到最后一刻、终生与怠惰无缘的将领，其后遗症直到现在这个时候都还残留着。
那个男人，对主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呢。
他亲手将主人教导成了将才，最终又将一切托付过来。用着交代工作的借口将主人打造成他所期望的样子，随意地勾肩搭背，随意地对坐饮酒，一同入浴、一同赏月、一同笑闹……
让主人即使到了现在，都忘不了他的影子。
按白万事不萦于心的性子，照理说应该根本意识不到，这个“圣杯战争”的召唤系统能做到接近于“死者复活”这一步的。退一万步讲，只要被认定为需要，他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了，当年逼迫尚且年幼的皇女直面地狱般血腥屠杀的战场时也没见他心有犹豫，这时候又为什么突然忐忑不安、对那个人可能的反应心怀惴惴？
无外乎过于在意罢了。
正因为是太过重要的人，才会这样生怕惹对方生气，才会这样做出不像自己会做出的事情来。这样动摇内心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主人大概从来都没想过吧。
“……搞错情敌了。”
抬头看天，巫女暗自生气闷气来。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4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