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牢》寸血

1、相遇

　　11月份，余燕梓拿到了摩托车驾驶证，骑着她心爱的宝马摩托穿梭在A市的大街小巷，途径一个天桥，无意间瞥见桥上掉下来一束五彩斑斓的花，落在了垃圾桶旁边。
　　她凑近一瞧，是一束彩虹玫瑰。这稀罕玩意，应该价格不菲。她抬头往上看，发现有个男人提着蛋糕望着她和花束。
　　她抓起地上那把花束喊道：“嘿，这是你的么？”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大步跑下天桥，走到她跟前。
　　“你还要么？”
　　余燕梓把花递给他，看他接不接。她不确定现在的都市人会不会介意掉在地上的东西——即使那不是食物。毕竟眼前的男人从头到脚打扮的都很讲究，一看就是不差钱儿的主，可以划分到事儿多的精英人士那类。不过他面目柔和，笑起来很暖，就算是这数九寒冬，她依然感到了火般的温度。
　　男子接过花束，轻轻道了声谢，嗓音温软柔和。当下余燕梓就对他起了兴趣，有颜多金有礼貌，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啦！可惜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脑子里装的一定是别人吧。
　　男子其实也在打量她，眼前的女骑手穿着斯派克的皮衣皮裤，将她姣好的身段细细勾勒了出来，敞开的头盔下是单纯懵懂的眼。余燕梓痴痴地看了会儿，他一手花束一手蛋糕，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恍惚间她想：是啊，他一定是为了拿回花束才过来的，不然还能是为了靠近她？这样一个妙人。
　　自嘲完毕后她发动摩托笑道：“快去给你女朋友庆生吧！”
　　对方疑惑的眨眨眼，看了眼手边的东西后才明白她的结论从何而来，忽然有些落寞的笑了：“我已经……没有女朋友了。”
　　“不会吧？！像你这样的……呃，我是说……好吧，抱歉。那你的花……”余燕梓意识到自己在多管闲事，于是调转车头准备离开，“世事无常。”
　　她并不知道这是一切的开端。
　　余燕梓骑着摩托，沿着曲里拐弯的巷子，到了一家汽修店。
　　她在门口喊道：“大伟！”
　　“驾照考完啦？”店里走出来一位身材健硕的高大男子，大冬天的只穿着背心和工装裤，人却恍若无事，足见其身体素质有多好。
　　“那是，以后我可真的是正大光明的上街了，对付交警也不虚！”熄了火，余燕梓直接往店里走，“诶，从你这儿借点工具，赶明儿还。”
　　“你还虚他们？我说你先用你的驾照重新上个牌儿吧！别被逮住后又被查出来不是你的牌儿！还有，你的店里总也不雇个人，你事事都亲力亲为，真不需要我帮你啊？”
　　“我倒是想找你啊！”她抱着一堆工具叮铃桄榔的走出来，“可你这店里的事儿比我还多，我还是找个小年轻帮吧。”
　　“诶，别！可别！”大伟着急的嚷道。
　　“别什么啊？”余燕梓抱着工具箱，不以为意的看着他，直到对方心虚的转过脸不再看她。
　　“那行吧行吧，随你！”
　　“哈哈哈！那好！这些工具先借走了，得空还你！”
　　大伟站在她车前忽然道：“咱晚上吃顿饭呗，我请你，庆祝你拿了驾驶本。”
　　余燕梓戴上头盔道：“好啊！地点你定，到饭点来店里找我吧。”
　　说完，她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张大伟这个人，是余燕梓的青梅竹马，打小在弄堂里一块混过。后来余燕梓搬家，还不时去对方家里玩，再后来余燕梓双亲因车祸意外逝世，她接替了父母的摩托汽修店，而大伟则在老巷子里开了个汽车修理店，多年的情谊让两人经常互相往来，彼此借点工具用用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大伟之于余燕梓，可以说是她对于这个城市最鲜亮的印象，而余燕梓之于大伟，其特殊性自然不言而喻。
　　余燕梓回到店里，空无一人。她的店在大街旁，眼前是车水马龙，一时间有些看呆，不知怎的，她想起今天遇到的陌生男子，她从没见过那种男人，不同于大伟他们，那样的气质连她自己都不懂该如何描述，但就是让她难以忘怀。
　　回过神，身后空旷的店里零星停放着几辆待修摩托车，她走上前，默默蹲下开始修理，她要在规定时日修理好，到时顾客会来取。是啊，这才是现实，她的生活被机车和机油味包围着，那样的男子对她来讲仿佛一场艳遇，但也仅仅是相遇，而不会有任何交集。今日，她难得没有播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仅是伴着街道上的汽车喇叭声，独自专注于眼前的一切。
　　到了傍晚，大伟如约而至。她的摩托刚修了一半，听见对方叫她，于是放下手中活计，穿好外套跟着他走。
　　两人骑着摩托，大伟驾驶，余燕梓则抱着他坐在后面。
　　街道两旁灯火璀璨，遇到一个红灯，他们停下，余燕梓静静欣赏着夺目明亮的灯光，在这寒冬时节，他们是看得见的温暖。
　　大伟带她去了小吃一条街，两人边走边吃，从街头到街尾吃了个遍。
　　大伟贴心的递给她一碗山楂汤：“甭跟我客气，想吃多少吃多少。”
　　“没跟你客气，咱俩谁跟谁。”说完俩人都笑了。
　　“爸妈死的那晚，我以为一切都完了。”
　　她忽然说起沉重的话题，大伟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全世界的灯火再也不会亮起，所以当我看着这些街道还是那么繁华还是灯火辉煌后，我才知道只是我自己的光再也不会亮了。”
　　“小燕……”
　　“不过幸好还是走到了今天，所以没关系。”余燕梓搅拌着山楂汤，一饮而尽。
　　大伟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她的肩。
　　最寒冷的冬天，总是会过去的。
　　第二天清晨，余燕梓起了个大早，不为别的，就为了赶紧改装完顾客的摩托车交差，尽管昨晚她和大伟迟到了更深夜半，但她可不会忘记顾客在三天之内拿回摩托的要求。
　　一边吭哧吭哧的改装摩托，她一边想着也许是该找个人来帮着搭把手了，总不能她就这样享受着一个人的感觉一辈子吧？
　　“现在的小年轻，改的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不就是小年轻么？”
　　“啊？”正发愁着呢，回头一看竟是老熟人吴广通。吴广通和余燕梓相识于她的父母逝世后，余燕梓还没有完全掌握摩托修理技术时偶尔会找点兼职打零工，吴广通就是一个手里有点人力资源的兼职工，余燕梓和他在一起工作时相识，然后越走越近，眨眼间五年过去了，吴广宁通成了Ａ市中介圈知名的一个人力资源师，他在家躺着都可以赚钱，但每天还是会出来干点活动动筋骨，有时接的活没空干的话他会特地给余燕梓留着，比如现在。
　　“来活了！给万盛大厦送餐，帮个忙！”吴广通拍拍他车后座的一堆盒饭喊道。
　　“哦。”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盒饭拿来放在自己摩托的边箱里。送个餐不需要多少时间，万盛大厦也实在不远，她便欣然接下这件事。
　　吴广通用微信发给她地址后就走了，像这种兼职杂活的钱在做完后他会给余燕梓包个红包。余燕梓并不是特别缺钱，但她总忍不住想到等她老了以后的生活，所以她乐于赚钱，毕竟钱这种东西还是越多越好啊。
　　Ａ市的冬天似乎没多少雪花落下，余燕梓伴着寒风，穿梭在无数车辆之间，直到来到了万盛大厦楼下。她抬头望上去，这座大厦还是那么宏伟而奢华，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冷酷的金钱光辉。Ａ市最繁华的市中心聚集着所有大型企业，万盛大厦更是由无数精英主义的信徒堆砌而成，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写字楼里的普通白领，他们是年薪百万精英中的精英，和她这种自愿游离于城市边缘的人相比可谓两个世界的人。
　　大中午的，周围送餐的车一辆接一辆，尽管余燕梓的打扮与众不同，骑着宝马摩托，在那些穷讲究的家伙眼里她还是属于“不入流”的那部分人。
　　余燕梓挑挑眉，提了盒饭刚想进大楼，就见写字楼大门里出来了一个“熟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她在天桥遇见的花束男子。也算巧了，两人在人海洪流中立刻就看到了对方，她楞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展颜一笑。她并不指望对方回应自己，毕竟只有一面之缘，何况还在这种情形下见面。话说回来，他今天神采奕奕，看上去还没从工作中脱离出来。
　　余燕梓却没想到，那男子主动走向自己，笑着搭话道：“又见面了，真巧。”
　　“哈哈哈！是挺巧。你这是要去吃午饭？“余燕梓不知为何心里有点躁动，尤其是当他朝自己走来时。她想堂堂正正的讲话，但就是心绪不宁，想摸着机车镇定一下，才想起自己提着两兜子盒饭。
　　“是啊。我就在这里工作，刚午休，要不要一起？”
　　“我想可能要会儿工夫了，我得先把这些盒饭送上去才行。”男子的邀约虽然听来美妙，余燕梓还是不想别人吃上凉饭。
　　男子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不介意的话，让我帮你送上去吧，你把公司名发我微信就行。”
　　“啊啊，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余燕梓话还没说完，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根本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拐着弯要自己的微信号啊！盒饭她是铁定不会让他送的，但微信号就另当别论了，她本就喜欢交友，何况眼前的男子很顺她的眼，她有什么理由不给呢？
　　“微信给我，地址发来。”男子不慌不忙的掏出手机，靠近她又说了一句，嘴角带笑。余燕梓脑子绕过弯来，了然于心。她知道自己难以拒绝他的笑脸，鬼使神差的加了他微信。
　　事后余燕梓回想这一幕，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当时之所以顺了他的意，就是因为他那张脸和他的笑容，实在太过炫目，让她没有拒绝，后来才会越陷越深！
　　“我叫乔恩书，幸会。”
　　“我叫余燕梓，很高兴认识你。”
　　半夜两点，余燕梓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想着白天二人的对话，手机里的亮光在黑暗里照在她的脸上。她上下翻动着和那个名叫乔恩书的男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今晚刚到家他就发来消息，余燕梓也不抗拒他的主动谈话，两人便聊到了半夜。
　　“上次多谢你了。”
　　乔恩书指的是天桥底下捡花那次。
　　“没事，举手之劳，倒是你后来怎么样了？”
　　余燕梓这才想起来，他当时愣在天桥上，花束掉了都没反应，估计是被女友甩了正失魂落魄呢，结果被她打断了。
　　“都结束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余燕梓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她没有过男友，还是头一次见到失恋的男人，不知从何安慰起，索性一言不发。沉默是金，雄辩是银啊。
　　“你刚才给我看的你开的机车修理店，其实我见过好多次了，不过没在店里看见你。”
　　“哈哈，那是因为平常我都在街上开着摩托兜风呢，修理的活儿只有我想做才会回去做，另外我的电话就贴在门口，打电话随叫随到的。”
　　“那以后有空了，我们可以一起兜风。”
　　“好啊，不过我得提醒你，摩托车后座可不好久坐。”
　　“其实我有摩托车驾照。”
　　“哦，那你有车么？是什么车？我可以试驾么？”
　　乔恩书看见她的回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快速摇晃尾巴的可爱小狗，会心一笑，但是笑过之后，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从没遇见过余燕梓这样的女人，在他又一次失去的时候，像一阵风般出现，又像风一样消失，带走了他的失落。不过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交错。可就在今天，当他一抬头就在喧嚣的人海中望见她，沉闷的心情好似被她划开了个倾泻的口子，情不自禁的让他攥紧了这条相连的锁链。但是他就这样让她接触自己，对一无所知的她来说真的好么？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手机的另一端，余燕梓等待良久都没有回复，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并没有想那么多，仅仅是为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而高兴，也没料到以后两人的关系会发生质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