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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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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娜从小心大,甚少有后悔的时候。
但在这个跟着设计院总工一起去蹭甲方饭局的晚上,她就连续悔了三次。
第一次是看见桌上那些好菜——芝士焗龙虾,浇汁鲍鱼,鱼翅海皇羹——而她却不能吃时。
井娜悔了,悔得胃酸。
昨晚上大半夜的就不该跟大尼去吃啥子烧烤。两人坐滨江路烧烤摊上,要了一箱啤酒,共同回忆各自前男友。大尼拿了其中一瓶,嚎了半小时自己前男友不是人,嚎得嗓子冒烟酒还剩大半。
井娜则是另一种画风,一句话没说,只是低头默默啃完几十串烤串,顺便解决完剩下的十一瓶酒。
宿醉是必须的,井娜趴马桶边吐了大半宿,隔天摇摇晃晃跑去设计院画图,胃里直冒小酸水,见谁都想吐一脸。
所以此时饭桌前的井娜怂了,就算面前摆着的是唐僧肉她也不敢动筷。
第二次是在总工这只老狐狸装作不胜酒力的处男样,将酒杯递给她,并对着一桌大男人矫情推辞道“我胃炎刚出院,今天就不能陪大家尽兴了。不过我们院新来的小龚可是女中豪杰,号称千杯不倒”的时候。
井娜悔了,悔得肺炸。
她就纳闷,总工向来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颗老鼠屎似地,怎么会忽然这么好心带着她来蹭饭局,敢情是一早就算好要把自己当挡酒器。
亏井娜一路上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拍总工挺翘的西装马屁。
这个总工,简直太锤子了!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刚宿醉完的井娜站起来,举着53度的茅台,边自我催眠这不过是清水,边一个挨一个地敬过去。
他们这一行女生少,井娜皮肤白嫩,鹅蛋脸干净清秀,又是花骨朵的年纪,桌上的前辈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纷纷开起了玩笑,将其中一个刚大学毕业,戴眼镜的内向小伙与她凑成了对。酒过三巡上了头,一桌大男人竟要求井娜和小伙喝个交杯酒。
井娜毕竟也出社会几年了,非常明白挣钱比吃屎还难的道理。
职场上,没什么委屈是咽不下去的。
井娜这边正寻思着是否要应了大众的要求,喝了这个玩笑交杯酒,脱了这个窘境。然而那小伙却是面红耳赤,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警惕,脸上一腔子宁死不屈。
井娜感觉此刻的自己非常作孽,如同是要轻薄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
起哄声已经过了顶端,大家有些不耐,气氛逐渐尴尬起来。井娜是真窘了,她要是不动吧,场子就冷了,到时总工怪罪下来自己这一场酒也是白喝了。她要是动了吧,贞烈如小伙,指不定会当场抹脖子。
正当进退两难时,小伙身边那位从入席时就默不作声的另一位帅小伙站起身来。
“我来吧。”——他说。
声量不大,但音色低沉透净,瞬间抚下了场面的杂乱。
帅小伙帅得还挺有内涵,眸色幽幽淡淡,身上有股子少见的清贵干净,颜值是绝对超过宁死不屈小伙百倍的。
然而,这次轮到井娜想抹脖子了。
井娜今晚悔的第三次,就是遇见帅小伙——她的前男友,陈默。
掰着手指算算,他俩分手都快三年了。
三年里,井娜表姐生了两个孩子,井娜堂哥结婚又离婚,井娜大学同寝室好友分分合合结束了六段恋爱——再结束一段就能召唤神龙了。
三年时间很长,沧海桑田,人世变幻,很轻易地就能让一个人在记忆中消失殆尽。井娜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删除了关于陈默的很多事情,然而不知怎的,第一次见到陈默的场景却始终萦绕在她记忆里。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某个周一早自习,头天追剧到半夜的井娜正将书竖起,趴课桌上躺尸,迷迷糊糊中听见班主任走进教室。
“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陈默……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井娜面朝窗户,三月春光正秾,阳光软绵,在她脸上淌成舒适的暖意。教室里的声音像是隔着山海,雾蒙蒙的,反而给睡意增加梦境感。
“……你就坐那边空位吧……老师还要开会,你们先自习……”
井娜听见身边有桌椅移动声,看来新同学是被安排在她旁边了。
井娜被睡意袭倒,没空处理同桌情谊,继续躺尸中。一个姿势躺久了,脖子酸疼,井娜转头,恩,这下舒服了。
此时的井娜双手垂下,只剩脸压在课桌上,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被挤变形,有种滑稽的可爱。她嘴半张着,迷迷糊糊间竟打起了呼噜。
呼噜声不大不小,在角落里游荡。而在这有规律的呼噜声中,却忽然插入了一道轻得像幻觉的笑。
井娜瞬间警醒,直觉是有人在嘲笑自己。她不耐睁眼,正准备大撕四方。然而眼皮一掀,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坐了个发光体少年。
少年身着白色衬衣,干净白皙的侧脸在阳光照射下,显出细软的金色绒毛,给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光。
好看,真好看,这小哥哥的鼻子眼睛嘴巴,头发睫毛喉结,哪哪都好看。井娜很不争气地想,如果小哥哥放的屁有形状,肯定也比别人的圆,比别人的大。
这就是井娜第一次见到陈默的场景。
一张脸就误了她小半生,井娜觉得自己真是贱皮子。
“小龚啊,既然人家陈经理都开口了,你也别害羞了,跟陈经理走一个吧。”总工果然好身手,清清淡淡一袭话就将井娜的神思拉回了现今的酒桌。
站在她眼前的,不再是曾经的清冷少年,而是沉稳的甲方项目经理。
在这尴尬时节,总工这一提醒也算是解围。道理井娜都懂,只是总工这样做太特么像老鸨了。她怀揣着被逼良为娼的悲壮心情举起了酒杯,与陈默靠近。
井娜169.5的个子在南方女生中已经算高挑,而陈默却压她大半个头。井娜垂着眼,不敢看陈默的脸,只平视着他的喉结。属于男人的喉结,有力,漂亮,充满着荷尔蒙。却,有点陌生。
今晚井娜的嗅觉格外敏锐,她还闻到了陈默身上同样陌生的烟草味——过去那股清爽的少年气息已经消逝无踪了。
消逝的,岂止那一样呢。
两人互缠了手臂,井娜扬起小脖子,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喉咙里热辣辣的,不好受。但酒壮怂人胆,井娜终于敢抬头望向陈默,阴影中他的脸轮廓分明,眼里明明暗暗,里面的情绪让人辨识不清。
望着望着,井娜觉得脚软——mmp,喝多了,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