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血》楚君梧桐

4、第 4 章

　　好重，压得好重，谁压着我？不要压着我，不要压着我！是谁是谁？是谁！
　　深夜噩梦惊醒，歆真习以为常。闭着眼平复自己狂乱地心跳，突然感觉身后有东西依靠着，细微呼吸逐渐清晰地像春天绵绵不绝的轰雷，炸得她通体冰冷。
　　她威逼自己以不可思议地动作脱离床板，紧贴着能最快接近到的墙面，惊惧望向床上。窗帘阻挡月光铺洒，恐慌在近乎黑暗的房间里，扑朔迷离地动荡。她盯牢了看，床上浅轻的影像是个孩子，手钩着膝盖，蜷缩着仿佛在母亲的身体里。
　　歆真拉亮大灯，刹那得耀眼惊动了孩子，缓慢揉搓着眼睛醒来。那是个瘦弱的男孩，白净的脸上分布着比例适当的五官，黑亮双眼护着挺秀的鼻梁，白玉牙齿在微启的薄唇间若隐若现。他坐起来，两手摊在身前，看着歆真的眼神里有一种委屈的天真。他稚嫩的声音说：“姐姐，我冷。”
　　歆真吐放出胸腔里猛然淤积的气息，微微地喘。她颤抖地问：“你是谁？怎么进我家的？”
　　孩子清晰地回答：“姐姐不记得小木吗？咱们在楼道里见过好几次了，我们家在你家旁边啊。我和哥哥房间的窗户外面，走过来一点点就是姐姐的家了，窗户开着，小木在外面好冷就爬进来了，不敢让姐姐看见就躲在床底下，可是后来越来越冷，小木就挨着姐姐睡，还是好冷哦。”
　　歆真脑海里闪过夜晚窗外的人头，原来是他。她坐到床边，将被子盖到孩子身上，问：“小木，真得是从外面走过来的吗？那么高，小木不怕吗？”
　　小木长着密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诱人的灵巧。他说：“不怕啊，好宽的走道。哥哥不敢走，说会掉下去，可是小木不怕，外面好安全，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歆真的鼻子少许酸楚，下意识抚了抚小木的头发，细致的柔软。她微叹口气，说：“小木为什么不回家去？家里不会冷。”
　　孩子低垂了头，一会儿抬起来，面色竟显出成年人的凄楚，说：“他们老是打架，我和哥哥躲起来，可是爸爸还是找到我们。妈妈力气小挡不住，总是被打破了。我不喜欢那些红色的水洒到身上，味道好难闻。我跟哥哥说让他也到外面来，他不肯，后来爸爸抓着他的头发拖出去。我不想回家，那里好可怕。”
　　歆真试探的问：“小木一直在外面，家里发生什么事情知道吗？”
　　小木有些犹豫地说：“我听到妈妈很大声的哭，爸爸骂她，后来哥哥也尖叫起来。他们声音好吵，比风声还大声。我不想听，捂着耳朵在心里唱歌。后来又来了好多人，更吵了，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我真得好冷。”
　　孩子有些乏力，说话时眼睛一上一下地挣扎。歆真扶他躺下，盖好被子，轻轻拍着让他睡去。

　　清晨的光线涌进屋里，温暖灿烂。小木睁开眼睛，发现姐姐坐在床边倚着墙睡着，被阳光浸润的面庞祥和柔美。他慢慢坐起身，靠过去在脸颊上轻轻碰触一下，看着她一点点张开眼睛，快乐地笑了。

　　歆真和小木站在门口，她低头说：“小木自己敲门，家里有人在等你。”
　　门开了，那个女人先看见歆真，表情有些迷茫，一低头看见小木，才恍然骤醒般激动，一把抱过来哽咽地说：“小木啊，你跑到哪儿去了，急死姨妈了！赶快跟姨妈去医院，你妈守了小奇一夜，怕是不行了，快去看看吧。”说着拉了小木就往电梯跑，一时想起门没关，又跑回来锁门，匆忙间倒似忘了还有歆真在身旁。小木被姨妈拖着，回转头看着歆真，整个人呈现出浓烈的悲哀，一下子让她不知所措的忧郁起来。

　　大厦门口碰到文柳和几个同事在前面走，歆真放慢脚步想与他们拉开距离。一个同事回头看见，嘻笑地拍着文柳的肩膀说：“嗨，你俩还真有缘，这一大早上就遇见了，我们先走一步了。”几个人玩笑推搡着就将文柳拉下了。
　　文柳笑着停下来等她，走到身边时关切地问：“昨晚睡得还好吧？”
　　歆真低着头回答：“还好。”然后快走两步把他甩在身后。文柳一时不知为何原故，怔在那里有点迷糊。

　　中午吃饭时间，因为公司安排的盒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文柳吃完饭，看了一眼歆真独自在办公室，咬着苹果进去找她。
　　他大大咧咧坐下，说：“今儿的苹果还挺甜的，你吃不吃？”
　　歆真仍是低着头收拾桌上的东西，简短回答：“不吃了。”
　　文柳又说了几句，还是不能让她抬头应对，有些急躁，脱口说：“你又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又好像跟我不熟了！”
　　歆真平板地说：“本来就不是很熟。”
　　文柳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顺不下去，赌气站起来走出去，头也不回。歆真余光看着那个身影气恼消失，心里沉重的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