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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允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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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的麻意慢慢褪去,身上的寒气却始终萦绕难以消散。
蔚明真睫毛轻颤,闭了闭眼,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再度开口,已恢复冷静:“配的谁?”
卫珩看她目光清明,不曾一丝动摇,好似任何事都无法撼动她。
分明前一秒惊愕震撼,这一刻竟变得异常镇定。
卫珩微微晃了晃神,想到很久前夜深浓郁时,他站在门口盯着她。
那时身边兄弟一个劲催促他找女人,灌了他许多酒。
脑袋昏沉着,似乎有事去寻卫彦,却跌跌撞撞走到她的院子外。
她那时看到他,眸子尽是慌色,好似被吓着了。
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
同样也是个男人。
被沉醉酒意熏蒙了眼的卫珩,就在想踏出第一步时,看到她眼底骤然浮现的厌憎之色。
倏地脚下一顿,就见她眸光恢复清冷疏离之色,立即转身返回屋内。
她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都能很快的调整过来。
分明恨他至极,却能够拆分出真情假意,愿意信他的话。
他贪恋她几乎入骨。
而她看他,依旧眼神冷漠。
卫珩吸了一丝气,腹腔里有股难忍的疼意。
他宁愿……宁愿她偎入他的怀中,痛哭发泄也好,憎恨打骂也好,也好过这一刻冷静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明真……”
卫珩良久沉默后,却只叫了她一声。
蔚明真目光微动,未曾开口。
卫珩定了定神,同样是这浓郁夜色里,他和她的新婚房里,谈的却是这种令人心底发寒的事。
可转念一想,明真如今能重新回来,且站在他跟前,活生生的已是恩赐,何必奢想这么多?
况且,关于挖了明真尸身的人,卫珩也想找出来。
他不再烦心这些无关打紧的事,继续道:“之后,我随那群人而去,来到西郊口张地主家中。原是刚死了小儿子,怕去了地底下太寂寞,便出了极高的价钱。先前本差点配成了,听那几人口中说是活人。后来出了意外……应该是逃了。”
便放弃了活人,转求死人?
恰巧,她一个通奸失了宗谱姓氏,等同无名无姓之人被埋在郊外上头,尸身还不是想用就用?
谁会在意?
可娘埋葬她的地点,想来应是僻静之处。
谁会知晓……且擅作主张,把她尸身配了阴魂。
总不会有人盯着新坟,专门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吧?
蔚明真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想了会,蔚明真才道:“你可认得那些人?”
卫珩连忙摇头:“我怎会认识那种该死的奸人?”
蔚明真见卫珩误会了她的意思,微微摇头:“不,我是问你,可记得他们面貌,清楚他们来历?”
卫珩松了一口气。
他目前虽然在明真心中印象为负,且前科严重,但卫珩还是想在明真心里争取从良转好的机会,可不像被破坏了他建立好感的机会。
卫珩摇头,如实道:“都是头回见,可我却记得住模样。”
记得住模样?
那就好了。
蔚明真心念道,随即又看着卫珩问:“此事你如何看?”
卫珩:“明真……你是指……”
“被挖坟配阴婚之事。”
卫珩沉默一晌,才说:“我觉得……不会是无意。”
蔚明真唇角牵动一丝轻乎极微的笑,透骨寒凉。
蔚明真:“那就是有心人做的。”
卫珩听了蔚明真的话,也觉得这么做的人是认识明真的,可以说,从明真死后,到蔚夫人求老太爷将她尸身取回,一直到埋葬,兴许全程都在旁盯着。
思及此,寒气油然而生。
卫珩声音痛恨:“能干出这种亏损阳寿之事的人,必定心肠恶毒至极。明真……你可曾与人结怨?”
结怨?蔚明真仔细一想,她五年来不曾和外人红过脸,唯独被卫老夫人说上两句关于子嗣问题,而卫彦待她,虽不如最初时恩爱体贴,后边也还算相敬如宾。
什么人恨她如此之深?
竟连她尸身都不放过,要拿去配阴婚?
蔚明真努力回想,终究还是深深皱眉,摇了摇头:“若非要说恨我之人……我思来想去,也就剩……”语声一顿,蔚明真目光落在卫珩身上。
卫珩见明真眼神在他身上凝固半晌,情绪颇为复杂,顿时回过味来:“明真……我大抵知道你在怀疑谁了。不过,我这三月来不时会回一趟卫家,卫老夫人……或是,卫彦,应是没机会这么做。他们也不清楚蔚夫人将你埋葬何处。”
蔚明真声音凉凉:“卫彦毕竟是你大哥,卫老夫人也是你亲人……”
卫珩脸色难堪,手心微微攥紧几分,他不该说……她心里一定还极其憎恨卫老夫人与卫彦。
蔚明真瞧卫珩沉闷不语,忽生出几丝烦躁来。
她奚落两句,他这边就难受了?
蔚明真不免口气冷淡:“卫珩,我的死,你也有份儿。你休想我会与你同夫妻一般共处。但在外人眼中,我可以装样子出来。至于明早向卫老夫人请茶敬礼的事,你便说我不慎受伤,不便出面。你应当也不想我这模样被卫老夫人瞧见吧?”
卫珩眼见明真眼神凉薄,口气也不甚好,心知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卫家。
卫家坑害她至此,卫珩却毕竟身为卫家人,面对此境地,着实两难。
但冤有头债有主,若明真想报复卫家,他……愿意站在她身边。
“明真,我会帮你的。”
蔚明真冷不丁笑了一下:“你是该帮我的。”
卫珩听出她话里藏话,如今境地,明真是不得不靠他。
怕明真误解他的意思,卫珩又解释了一遍:“明真,我卫珩是心甘情愿的。明真……你即便拿走我这条命,卫珩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蔚明真轻轻摇头:“不,卫珩,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做的……怕比这个,更让你难以接受。”
他的命,她要来何用?
况且,卫珩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算一算,卫老夫人,卫彦,蔚府里截下她信笺,仿冒她娘亲写回绝信令她万念俱灰之人,极可能,也是派人挖出她尸骨的人。
前两者她至少看得见,而后者……隐没在暗处,做这些偷鸡摸狗险恶至极的事,更令人发憷胆寒。
蔚明真想罢,而卫珩思考着蔚明真的话,心绪沉重却眼神坚定:“我会帮你的。”
听他重复而坚决的再次说了一遍,蔚明真不由地打量过去,眼神落在卫珩脸上。
默了一晌。
紧接着,撇开目光,声音很轻:“若让你下手……屠了卫家满门,你也会帮我吗?”
卫珩瞳孔一紧:“明真……”
蔚明真轻淡一笑:“不过,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抄着一把刀子就上前把仇人扎死,这种事她蔚明真不会做。
何况,光是性命,未免太便宜那些曾辱她致死的人。
蔚明真闭了闭眼,脑中里好似划过一道道猩红记忆。
她受的每一记鞭抽,都触目惊心。
她被污蔑的每一句话,都心寒胆战。
直到死后,仍有人利用她的尸身赚取钱财。
一生到头,蔚明真连回忆都不愿再回忆。
蔚明真轻喘一声,目光缓缓睁开,落在卫珩面上:“我不会赶你出去,毕竟被卫家其他人瞧见,会不好看。但我不会与你共枕。”
蔚明真意思很明白,她没办法和害死她的帮凶同床,可卫珩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提供援手的人,蔚明真不会一时意气用事别卫珩赶出千里之外。
仅是能够共处。
也是她尽力的容忍。
卫珩瞧着身边的人。
他挨着她的臂膀,而蔚明真下意识靠着床柱,身子偏侧过去,有意识的躲开卫珩的靠近。
卫珩知道,她不愿触碰他。
之前他一时情绪激动,失控拥住她,面上惊乱无措,好似他会欺负她。
卫珩不会的,他万不敢再伤她,再像上辈子一般鲁莽行事。
卫珩小心赔笑:“明真……我是欢喜你,是想碰你……可我不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做那样畜生不如的事。明真,我会守在边上的。你放心睡……”
他想,明真虽不愿与他同床,可愿意让他在同个屋里头一起呆着,卫珩便已是万分欢喜。
毕竟,晓得她还活着,看着她还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蔚明真见他态度极其低微,堂堂大男人,这般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她从未曾见过,谁在她跟前这般讨好示软。
蔚明真看在眼里,心底略不是滋味。
她恨卫家的人,卫珩同样免不了责,可卫珩对她的心意……又令蔚明真束手无策。
想着额头忽然泛起一丝晕眩之意,她身子晃动了一下。
卫珩一看,紧张得想伸手来搀她,却被蔚明真避开。
蔚明真声音清冷:“你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