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经公子谈恋爱（上篇）》逦逦

38、第叁捌章【情伤】

　　入夜，城中一片灯火通明，城外城河上画舫轻游，箜篌丝竹声轻奏，伴着清风一直传到河岸边的柳树林间。

　　河中最华丽的一艘画舫，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白裙飘然，男子白衫胜雪。

　　岸边烟火升腾，五光十色，绚丽多姿，欢呼声齐天。

　　李墨嘉的眼中只有对面而坐的罗绮南，他看着她因烟花露出的巧笑倩兮，目光浓烈多情，丝丝紧随。

　　他深知自己身为商人之子，应该把重心放在事业上，不该如此在意一个女人，不该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自从十六岁那年，看她扮伶人唱《牡丹亭》的第一眼起，那腰肢摇曳，宛如绽放的素白胜雪的花朵，便注定此生在劫难逃了。

　　罗绮南收回凝望烟花的视线，她嘴角弯了弯，眼眸含笑：“墨嘉，这烟花是你安排人燃放的？”

　　他对她点头微笑：“我总归想给你些惊喜，还好，看起来你比较喜欢。”

　　听到这话，罗绮南垂下睫毛，只浅浅笑了笑，端一杯醇香的酒，独自抿了一口。

　　李墨嘉朝小厮招了招手，示意小厮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小厮随即将一个檀木盒子呈上，李墨嘉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支鎏金碧玉的步摇，十分精致华贵，他将它交到她温热的掌心：“看看，喜不喜欢。”

　　罗绮南细细打量步摇片刻，随后抬眸，在一片灯火阑珊中，嫣然一笑：“做工很是精巧，只是……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下，墨嘉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伸手，欲将步摇交还给他。

　　他笑着，轻柔地握着她的手，在璀璨夜空下深深地凝视她，像是一生一世，也只得这一回，神情极其温柔与真挚。

　　他语气温润清朗，道：“我不想再畏缩，只想简单直白地问你，这么多年了，你是否考虑要到我身边来？”

　　罗绮南眼神泠泠如流水，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良久从他手中抽离出来，脸上挂着故作笑颜的表情，支吾道：“其实……我……抱歉，墨嘉……我已经和礼部侍郎定下婚约，准备下月成婚了。”

　　他微微一怔，原来草长莺飞，陌上花开的心情，瞬间枯萎孤寂。

　　晚风吹得河面泛起层层涟漪，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气息，她听见他略带颤抖与悲伤的声音，仍旧带着三分温柔的语调：“绮南，为什么？”

　　这个话听在她耳中格外心绞，罗绮南手指轻打了一个颤。那支华贵的步摇，颤巍巍跌进了画舫下的河水中，没有半点声响。

　　她依旧垂着眸子，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幽幽道：“他是朝廷命官，他能将我的绣制品带入宫中，而你一介商人又能做什么？”

　　李墨嘉急于开口：“我……”

　　罗绮南却嗤笑一声，声音带着略微的哽咽，但很决然。

　　“你不过只是能将我的绣制品卖得更远，卖的更多而已，不是那些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是宫廷御用的名气，是将幽兰坊做成皇族的专用。我的野心，你满足不了。”

　　直到这些话都在空气中飘散了，李墨嘉才苍白着脸色，眼神中闪烁一丝痛楚之色，紧了紧牙关，终于艰难地笑道：“呵……罢了。”

　　“固执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他如墨玉般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宛如最后一次这样凝视。

　　灯光与夜色映出李墨嘉冠玉般的脸，他随后淡淡一笑，垂下眼帘，面色静沉似水，嘴角渐缓，再无笑意。

　　一切都该结束了。

　　待画舫靠岸，他才头也不抬地淡漠道了一句：“走好，不送。”

　　罗绮南紧紧攥了攥衣裙，吐出一句告辞，她便转身向岸边跑去。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照着她的白色的裙衣上，她飞一样的逃，仿佛这样就能逃脱心中隐隐的哀伤。

　　她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车子走出去老远，直到马蹄声已经消失在耳边了，李墨嘉才抬眸，微微看了一眼马车的那个方向。

　　马车颠了几下，从河岸的土路步入青石道路，然后原本有些沉闷的马蹄声便变得清脆起来。罗绮南独自坐在马车中，心哀难以自制，终于微微哭了出来。

　　这天下，唯有李墨嘉最懂她，这么多年来的倾慕陪伴，她不是不知道的。

　　骄傲也好，潇洒也罢，那都只代表了她做得了决断，而不代表她不会受伤。

　　她是罗家的独女，她把自己的豆蔻年华全部倾注在了幽兰坊的发展上。没有儿女情长，她剩下的只是想发扬光大自己的幽兰坊。

　　她的宏愿，她的野心，他满足不了。

　　*

　　第二日一大清早，林婵等卫贤离开后，就急迫从卫府后门偷溜出去，她想到幽兰坊询问清楚，罗绮南是否对李墨嘉存在别样的感情呢？究竟她是不是潜在的情敌，林婵此刻心里不安极了。

　　然而，在她刚从后门溜出来，就意外的撞上了卫贤，他一身浅紫色长衫立于晨光中，似是在等她。

　　“额……小狐狸，你怎么在这里？今日不用去上课么？”林婵先是一愣，随即不免有些心虚，她试探地问。

　　下一秒，她便被他握住了手，温暖而柔软，林婵不解地眨了眨眼，就听见小狐狸闷闷的声音，“我特意晚一些再去，你……你一定要出去跟他约会吗？”

　　林婵知道，卫贤口中的这个他，指的人是李墨嘉。

　　她挣开了卫贤拉住的手，看着他黑如美玉的眼睛：“我……我今日打算去幽兰坊来着……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幽兰坊的坊主谈一谈。”

　　听了这话，卫贤神情舒展了许多，发自内心般的浅笑道：“不是去李府，那就好。”

　　“好了，我会快去快回的。你要够朋友，不能把我偷溜出府的事情告诉别人啊。”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这才挥挥手，快步奔向巷子的拐角处。

　　一路狂奔到幽兰坊，林婵先是扶着树木歇息了一会儿，平复了喘息之后，她又抬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姑娘，你有何事？”守门的奴仆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婵想了想，不由提到了李墨嘉的名字：“我是李墨嘉的友人，今天有事要跟你家坊主商量，劳烦通融。”

　　“姑娘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那奴仆便走了出来，对林婵有礼道：“我家主人有请，姑娘，随我前来。”

　　跟随着奴仆步履，穿过庭院，在一座竹楼前停下，奴仆来到这里并不再上前，只是转身向林婵道：“我家主人在里面，请姑娘自行进去吧。”

　　林婵向他道了谢，这才拾阶而上，向竹楼里走去。

　　刚进二楼的房间，她便看到长发如缎肤白胜雪的罗绮南坐在窗口，拿着剪刀正在修剪梅花枝。

　　听到脚步声，罗绮南回眸，看到她笑道：“姑娘有何事与我说？”

　　因为紧张，林婵的心狂跳着，她暗自稳稳心神，对上罗绮南的双眸，阳光下，她的目光十分真诚：“可能会有些冒昧……我如今和李墨嘉在一起，我……我想问问，你待他可有男女之情的好感？”

　　听了她的话，罗绮南微微诧异，没想到面前这个平凡的姑娘自称与李墨嘉在一起。

　　多年的相知，让罗绮南深知，李墨嘉与自己一样，都是有野心之人，他昨晚还向自己示了爱意，今日就听闻，他与如此平凡的姑娘在一起，倒让她有些意外。

　　罗绮南拢拢心神，忽而一笑，低头继续修剪盆中浮梅花枝，轻轻道：“姑娘可是听信了城中的流言？不必担心，我下月便要嫁人了，与李墨嘉只是友人，并无其他。”

　　这话犹如一粒安心丸，将林婵之前忐忑的心思稳了下来。

　　她真是惭愧……不该怀疑李墨嘉对自己的感情的。

　　“如此，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打扰了，告辞。”她的声音明显欢悦了几分。

　　罗绮南停下手中的剪枝动作，偏过头，自窗口凝望着林婵远去的身影，眼中有淡淡的失落。

　　终究，她还是会失去他的这份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