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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郎中何樰 ...

  •   “郎中万福,夫人万福,郡主万福!”二人上前屈身。

      妇人眉眼含笑,上前相扶。郎中一脸慈爱。郡主虽掩了面,只看眉目便知亲厚。

      郡主向丫鬟蓂苓耳语了一句。

      “多谢郎中为我二人解围。”葇兮面上镇定,腹中局促。

      “一别经年,先天之女竟已亭身玉立。”何樰浅笑道。

      “师伯万福!”葇兮又施一礼。

      “江畔葇荑,洵美且异。先天时常将这话挂在嘴边,他说,将来生了女儿,要授以毕生所学,如今看你出落得这般温雅,便知他没少花功夫。”

      葇兮脑海中浮现爹爹成日不事稼穑,不做羹汤,每日硬拉着里正倾诉怀才不遇的愤懑,“武穆王小儿,当初要是采纳了我的建议,楚国又何至于短命!”里正每每和颜悦色地接过江奉宣的话茬,葇兮总过去劝道:“爹爹,王里正还有公事呢,快别耽误人家了。”这时,江奉宣就会揽过葇兮,对里正道:“江畔葇荑,洵美且异,江葇兮。”

      “郎中谬赞。”

      “你爹娘可还好?”

      “爹爹三年前去世了,我阿娘还算好。”她的眼中泌出些若有若无的水气。

      这时,丫鬟蓂苓端来枇杷和杨梅,正是五月的时令水果。旁边放着一碟白糖。

      葇兮捡了颗枇杷正要往嘴里送,丫鬟阻拦道:“葇娘子,左边的枇杷是酸的,右边才是甜的。”

      葇兮一愣,看来郎中下了番功夫,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清漪听了丫鬟所说,唇角一弯,伸手去拿酸枇杷。葇兮见清漪咬开青涩的果肉,猛地一皱眉,似乎吃酸果子的是她,不是清漪。

      郎中见状,微微一笑,“久居兰室,不闻其香[1],长食辛酸,难觉其味。”

      葇兮问道:“郎中知道清漪?”

      “家父很厉害的,要不怎能帮你们解围呢?”郡主俏皮地打趣。

      清漪道:“郎中这么厉害,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家翁无端卷入官司,身陷囹圄。”

      葇兮向清漪递了个阻拦的眼色,“郎中莫怪,清漪一向心直口快。”

      郎中问道:“令翁所犯何事?”

      清漪道:“显德三年三月,云州尉携家眷前往雁府赴宴,不料,云家三口人于两日之内先后殒命。三人俱是畏寒发热、恶心厌食,呕吐腹痛,尿色棕红。仵作难断死因,疑为中毒,通判定了家翁之罪,量刑十年。当日宴会,余者皆无病症,料云府之祸,定有隐情。”

      郎中问了宴会菜式,清漪一一道来。

      郎中听完,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忽然,他不知为何将手停在了半空中,“你我也是有缘,既然你这么笃定此案必有隐情,我便遂了你的愿,待得空时,我去州衙走一趟,调取本案的卷宗。”

      “那就一言为定!”清漪清脆地笑了起来,露出三颗银牙。

      葇兮唇角微弯,傻丫头竟然如此得意,客套话都听不懂,堂堂一个文士名流,怎会无缘无故帮一个陌生人翻一桩盖棺定论[2]的陈年旧案?

      这时,郎中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礼尚往来,将来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清漪认真地想了一下,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可以。”

      葇兮的唇角依旧保留着浅浅的弧度,此刻,这个弧度再不能继续扩开,但一时也无法收拢,她只得继续保持着这种别扭的弧度。她悄悄移目四望,见无人理会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郎中转向葇兮,“真没想到天妒英才,奉宣就这么去了,你几时来的雁州?”

      “三年了。”

      “你和奉宣长得太像了,一见到你,眼前就会浮现他的影子。”

      葇兮吃惊道:“这么像吗?别人都说我长得像阿娘。”

      “在我看来,你像奉宣多一点,你父亲,”郎中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可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3]!”

      葇兮闻得此言,眼里有一瞬的亮光,随即便黯淡下去。

      “我跟他同一年考的贡举,结果几个考官对我们二人的答卷各执一词,有人认为我该得第一,也有人认为,你父亲该是第一。争来吵去,他们谁也不服气,就吵到了太傅面前。太傅提议为我二人再增设一个科目,以辨高下。进了考场之后,我一看考的竟是《药经》,心想,我祖上是医药起家,这场比试对奉宣极为不公,于是随便写了几句,略作敷衍,既不辱没家族的教导,也不会胜之不武。只是没想到……”

      葇兮听得正入迷,见郎中忽然没了下文,心中急得抓耳牢骚,又不得不维持淑女的仪止,于是轻描淡写地问道:“后来呢?”

      见郎中静默了一瞬,她眨着一双眼好奇地看着郎中,等着郎中告诉她答案。可是,郎中的面上竟然划过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诧异,虽然很轻微,但葇兮还是捕捉到了。

      “你父亲把试卷吃了。”

      葇兮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郎中身旁的妇人笑道:“瞧这孩子,生得水灵灵的,嫩得像个刚生的婴儿一般,也不知涂的什么香粉。”

      葇兮道:“多谢夫人夸赞,我从不涂香粉,是天生的。”

      “哎呀呀,怪不得郎中时常感叹你父亲是个妖童谪仙,瞧这小脸蛋,好像花儿沾着晨露一般,一掐就能出水。”

      葇兮闻得此言,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心底的笑意。

      妇人见她莞尔,又乘势夸道:“笑起来比花儿还好看。”

      葇兮脸上一热,连忙道谢,“哪有夫人说得那么夸张,蒲柳之姿,怎敢与芷兰相较?夫人在郡主面前这样夸我,教我形秽不堪。”

      后来,葇兮一直在思考,郎中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一瞬的吃惊。过了很久,她终于想明白——郎中并非故弄玄虚之人,他多半以为自己知道结果。

      只是印象中,爹爹从未提过郎中,倒是阿娘有时心情不好,会突然骂一句“这些为官作宰的,一屋子女人的,贬官太便宜他们了,最好通通死掉!”

      难道……阿娘平常骂的人就是郎中吗?她顿时不敢再往下想……

      话说少扬从潭州探父之后,打道回府,再经浯溪。前日来时行色匆匆,未及细览,此番回府,悠哉游哉。他细看渡口,见此处虽不及雁州,却也喧嚷非常,往来之人服饰各异,所言之语不尽相同。饭肆门首都有几个密眼铁笼,笼中有尖吻蝮,黑质白章;有菜花蛇,鳞蹙翠光,腹连金彩[4];有竹叶青,碧光浮动。

      少扬负手而立,他腰背挺拔,龙眉如墨画,虎眼似黑漆,风韵与众各别。他乍一抬头,见道旁少女纷纷侧目,不禁莞尔,心道,想我冯少扬,也是戴头识脸之辈,不想却便宜了清漪。

      “潇湘郡主?”

      少扬循声望去,见是一家笔墨店,他匆匆瞥了一眼,正欲走开,又想起母亲叮嘱他向清漪见贤思齐,不由驻步。“什么郡主?”

      掌柜回道:“潇湘郡主乃何相之女,才名远扬,曾令唐国六大王甘拜下风,楚国谁人不知!”

      少扬心想,原来是个写诗的,“唐国六大王又是什么来头?”

      掌柜道:“六大王李煜,工于笔墨,才学盖众。”

      店里有人道:“观郡主诗文,文采斐然,只是不知生得如何?”

      又有人道:“我堂兄见过她,言其清丽绝俗,为此,我堂伯还曾上门提亲,惜未能遂。”顿了一顿,又道,“我堂伯官拜二品行军司马。”

      少扬暗想,女子浸润诗书,并无大益。管她什么天仙一般的人物,未尝能与清漪一较。

      掌柜道:“各位郎君,小店有《浯溪诗集》的誊抄版,各位何妨一看。”

      少扬抬目一看,店内《浯溪诗集》有十余个版本。一旁,有个儒生正在誊抄《浯溪诗集》。少扬随手翻了几本,他虽不善笔墨,却也瞧得出好赖,这些人的字,竟无一人比得过清漪。

      掌柜见他发笑,递过另一本。少扬眼前一亮,那字迹如金龙舞动,青蛇游走,形虽秀丽颀长,力道却不失苍劲,的确更胜清漪。不过,男人力气大,一笔一划更有气势,也是情理之中。他见竹牌上写着“二两”,惊了一呆,其它手抄诗集不过二十钱,这究竟出自何人之笔?再看落款,是“江畔芙蓉”,“这是?”

      掌柜道:“江畔芙蓉就是潇湘郡主。郡主幼时习字,抄写了百余本。夫人体恤民生疾苦,欲将字作卖出,所卖之钱救济灾民。”

      少扬回到冯府,向谭氏转告父亲之言。他本以为母亲听后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母亲竟有一丝欣慰之意。

      谭氏道:“本该如此,其实我也一直有此意,但我毕竟是妇道人家,没有立场做此等安排。”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少扬才意识到母亲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伟大,这种大度的品质简直世所罕见。

      谭氏又将清漪向郎中所求之事告知少扬,“此举虽然突兀,不过郎中既有插手之意,无论结果如何,也不算坏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郎中何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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