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茶》浣熊有伤疤

2、遇见

　　容钺把沙发摆好，看了看位置，刚刚好。
　　前天东西他一个人搬过来一些，今天队里休假，全部过来帮忙。
　　一群人按着容钺的指示摆放好家具，七七八八的瘫倒在沙发上。
　　刘扬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笑着说：“房子不错，不过你这邻居看起来不好相处。”
　　容钺想起刚才简因的样子，稚嫩的脸上神色漠然，身上一股子慵懒的味道，眼神极冷，与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他浅笑：“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惯的。”
　　一旁的李青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队长，钺哥，你可别说，这女孩儿啊，长得是真漂亮，皮肤白的跟外面的雪一样。”
　　一群大老爷们儿平常都跟男人打交道，要不都是罪犯，要不是队友，年轻的女孩子真不多。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都有点好奇。
　　容钺也有点诧异，昨晚捂得严严实实，没想到挺好看一小姑娘。
　　今天星期一，她还在家，看来不是学生。
　　刘扬笑着说“看来要给这些臭小子找对象了，一个一个的，看着人家女孩子都跟黄鼠狼一样。”
　　一群小年轻听了都笑起来。
　　容钺也笑着，拍了拍手，说“今天大家辛苦，我请大家吃饭。”
　　队友们发出一阵欢呼，一下子把简因抛在了脑后，叽叽喳喳的讨论该吃什么。
　　隔壁的简因正在刷牙，旁边的欢呼声快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她动作一滞，吐出嘴里的水，张开嘴检查了一下。
　　牙齿很白，没有黄牙。
　　抽烟很容易黄牙，她每天花很多时间刷牙。
　　洗完脸，走进厨房。
　　拿出杂粮，打开电磁炉，用油呛了一下锅，开始煮粥。
　　煮粥是父亲教给她的，从小到大，只要她闹脾气，父亲就会给她做好吃的。
　　可惜自己只学会了煮粥，她淡淡一笑，不过也够了，实在懒得做饭。
　　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她打开窗子，一群人从窗前走过，听到声音全部转过头。
　　。。。。。。
　　张青乐了，真他妈凑巧。
　　简因立在蒸腾的水雾里，眼眸深深看着他们，像是腾云驾雾，脸色微红，清亮温润。
　　一群人的眼睛都直了。
　　刘扬看了一眼队员，无奈的笑着着问她：“以后都是邻居了，要不要去一起吃个饭，远亲不如近邻嘛。”
　　张青猛点头：“就是啊姑娘，一起去吧。”
　　简因看向容钺，他神色平常，慢慢点头。
　　她极浅的冲他笑了一下，说：“不用，我正在熬粥。”
　　众人看到蒸腾的烟雾都了然的点头，容钺转身，说：“走吧。”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不乏回头的人，留下杂乱的脚印。
　　简因怔怔的看着雪地，刚才容钺站过的脚印已经被踩的不见了踪影。
　　那么多人，只有他最为高大挺直，从容不迫。
　　锅里的米汤溢出来，滋滋的响，她关小了火，关上窗子。
　　门铃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很急。
　　她缓缓的走到门口，猫眼里宋让难耐的按着门铃，脸上带着焦急。
　　她抿唇，打开房门。
　　宋让的手停在半空，看到她打开门，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
　　简因直勾勾的看着他：“什么事？”
　　宋让有些气急败坏，几乎吼着问：“为什么不上课，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我以为，以为你。。。”
　　简因好笑的看着他：“以为我死了？放心，还没那么容易，就是，突然不想去。”

　　宋让气结，不过也放心了不少。
　　他看了看屋里面，问：“暖气通了没？”
　　简因侧首：“通了。进来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去，宋让关上门，这里他以前常来，不过最近很少了。
　　他环顾了一下，东西没多反倒少了，有的变成了灰黑色，整个屋子明明温度不低，却空空荡荡，冷清的很。
　　简因没有管他，走进餐厅开始盛粥喝，软软糯糯，跟父亲熬的一模一样。
　　宋让每次看到她这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都来气，他走进厨房熟练的拿出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在简因对面喝了起来。
　　简因抬头瞄了他一眼，说：“没请假？”
　　“我说胃病犯了。”
　　“哦。”
　　“哦？”
　　“好学生翘课，不容易。”
　　宋让瞪大眼睛：“还不是为了你！”
　　简因咽下一口粥，语气平淡，说得话却能把人噎死：“没人逼你。”
　　。。。。。

　　宋让闭嘴，得，他犯贱。
　　简因喝完了粥，擦擦嘴，说：“你洗碗，洗干净点。”
　　宋让默默的低头喝粥，他心里有点开心，好像一瞬间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一样。
　　简因走到书房，书很多，都是父亲的藏书，楠木书架，她一本一本摆放的整整齐齐。
　　扎起头发，翻了翻书架，拿出一本书开始看。
　　书的内容很压抑，手指动了动，她有点想抽烟。
　　想了想，忍住了。
　　不是怕他知道，是怕又有一群人来自己跟前大呼小叫，惊天动地的。
　　宋让洗完碗，卧室里没人，他走到书房门口，简因盘腿坐在窗台上，穿着睡衣，小腿露出来，白皙光洁。
　　她捧着书，眼神一行一行扫过去，捶着双眸，青丝披泄，柔柔弱弱，一时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冰冷。
　　宋让倚在门口静静地看她，很久没有这样和平的相处过了，往常她根本不正眼看自己。
　　简因早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以为看看就够了，没想到没完没了。
　　她沉默着抬头看他，眼神质问。
　　宋让摸着鼻头憨憨一笑，转开视线。
　　简因又低下头，说：“没事了就走吧。”
　　宋让盯着她旁边开花的仙人掌看了一会儿，问：“今天下午来上课吗？”
　　“去。”
　　“好，那我等你。”
　　你来，我就等。
　　她没有回答。
　　宋让身看了一下，她没有抬头，眼神在书上流转。
　　他黯然，抬脚离开。

　　简因打开门的时候，又下雪了。
　　没有风，天地很静，只有雪纷纷扬扬，不知疲倦。
　　想起宋让，她觉得自己食言了，推不开，还想贪恋一点温暖。
　　真是矫情又纠结。
　　讨厌的不行可就是真正的自己。

　　雪太厚，她没有骑车。
　　走到学校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半，吵吵嚷嚷。
　　她走到座位，同桌正在和别人聊天，看她过来，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让座。
　　她坐下，后面的宋让用笔戳她的脊背。
　　她没理，转过头，对面山上的庙宇被大雪覆盖，露出红色的檐角。
　　一时间意兴阑珊。
　　佛高坐庙堂，能看得到人间悲苦欢喜么？
　　它若有所求，向谁求。

　　旁边出现一只纸条，她转头，宋让笑着看她。
　　她接过，字迹干净秀气，像是女孩子的：我向班主任给你请假了，说你胃不舒服，不要露馅。
　　她沉默了一瞬，随即点头。
　　宋让凝神，她永远把自己包裹的圆滚滚，从来不像别的女孩子爱打扮，素面朝天。
　　她的美丽自然藏不住，有人偶尔窥见其中几分，也被她的冷淡击退。
　　他庆幸，没有能够打破的人出现，这样就好。
　　只有他知道她盛装出席的样子，只有他记得。

　　上课的时候，前排的金悦转过头，圆圆的小脸上挎着一副眼镜，眼睛里是不符年龄的老成。
　　她推推眼镜，低声问：“早上怎么了？”
　　她抬眼，说：“没事，懒了。”
　　她金悦点头，转了过去。

　　下午第三节，唯一一节体育课，用来铲雪。
　　雪被人踩得很硬，一群人铲着铲着就没了耐心，开始打雪仗，雪球满天飞，少男少女的尖叫声突破天际。
　　简因拿着铲子一点一点的铲，周围的雪块被铲开，空地显露，慢慢扩张。
　　一个雪球凌空飞过来，重重地砸在简因的后脑勺上，又狠又厉。
　　简因被砸懵了，一动不动。
　　绽开雪沫从衣领里钻进去，冰凉潮湿。
　　宋让丢掉手里的雪球，快步走过来。
　　他拍了拍简因身上的雪，轻声说：“没事儿吧。”
　　简因甩甩脑袋，垂下眼眸，说：“没事。”
　　砸她的是刘玲玲，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毫无歉意的说：“哎呀简因，不好意思啊，不过砸一下，你应该能受得住吧。”
　　简因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沉声说：“我说没事。”
　　刘玲玲就看不惯她这幅清高的模样，装！
　　她嗤笑一声，转过头朝一边的女生大声说：“城里人，哪像咱们，砸一下就给别人脸色看。”
　　一旁的女生点头，一脸赞同。
　　简因面无表情，拉住准备起身理论的宋让。
　　她坐在地上，认真的团雪球，压的实实的。
　　宋让看着她，默不作声。
　　简因拿着雪球站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刘玲玲面前。
　　刘玲玲脸抬的老高，拿鼻孔看着简因，眼神轻蔑：“干嘛。”
　　简因微微一笑，迅速拿起手中的雪球，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她的脸上，溅开大片雪花。
　　刘玲玲惨叫一声，瞬时弯下腰去，雪进了眼睛，又痛又酸。
　　周围一群人愣了神，呆呆的看着简因，没有一个人去看刘玲玲。
　　简因看着蹲下的女生，语气淡淡的：“你应该也受得住。”
　　她转过身，回到原地拿起铲子，远离众人。
　　她的背影，依旧清冷孤傲。
　　宋让看着她走远，拍了拍手。
　　他笑了笑，自己又觉得笑的莫名其妙，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跳脚的刘玲玲，他的眼神渐冷。
　　正在辱骂简因的刘玲玲转过身，就看到了一脸阴鸷正盯着她的宋让，浑身一个激灵，立马住嘴，惶惶的转身。
　　那一下，是她故意砸的。
　　她知道，宋让和简因都看出来了，她就是故意的。
　　凭什么她一脸冷漠还招男生稀罕，就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私底下还不是个浪荡的。
　　她喜欢宋让，全世界都知道。宋让的心思在简因身上，他没说，可是谁都知道。
　　今天好不容易跟宋让一起打雪仗，刘玲玲自然看到了眼神一直往简因身上瞟的宋让。
　　铲个雪都不安生， 她弄了一个又大又实心的雪球，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刘铃铃没想到简因会还手，毕竟她从来没有对别人的言辞行为有过反抗。
　　宋让的眼神冰冷黑暗，像是一条蛇盯着目标。
　　刘玲玲突然觉得她没有了解过这个男生，她搞到了害怕，又有些不甘。
　　这么温暖阳光的男生竟然因为简因露出了那样的神情，凭什么。
　　她愤愤不平的回到了教室。
　　简因靠在暖气上烤衣服，湿了一大片。
　　她出神的看着外面，下了几天的雪，临近傍晚，竟然透出了几丝阳光，金黄色，照的整个世界暖融融的。
　　宋让摸了摸她的衣服，说：“冷吗？”
　　简因凉薄道：“没那么娇贵。”
　　宋让想起她刚才发狠的样子，和平常判若两人，忍不住一笑，说：“是没那么娇贵。”
　　简因不知道他笑什么，转过头来看他的神情，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有她不能看的东西。
　　她转过头，动了动嘴唇，究竟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静静的看着窗外，一时无言。
　　等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办公室门口，她停顿了一下，嘴唇紧抿。
　　“报告。”
　　宋连衡的声音想起：“进来。”
　　她走进去，只有一个老师，宋连衡。
　　他连衡抬头，看到简因有些惊讶。
　　她神色平静，说：“宋老师，我想回家复习。从现在到高考，我都呆在家里。”
　　宋连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小因，现在你一个人住，来上学还有小让和我照看你，要是回去复习，你妈和我都有些担心呐。”
　　简因眼神微澜，淡淡道：“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宋连衡看着简因，三年，她已经长大，也已经不是初次见到的小姑娘，腼腆羞涩。
　　简因盯着地面，任他打量，一言不发。
　　半晌，宋连衡叹了一口气。
　　“小因，要是你决定了的话，叔叔自然不会反对。”他手指轻扣桌面，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不过，你妈妈她   。。”
　　还没说完，话就被简因打断。
　　她凝声道：“谢谢老师，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不等宋连衡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背影笔直僵硬，步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