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茶》浣熊有伤疤

16、剧本

　　到了车上，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前面一个后面，是两个女生，眉眼清秀，看起来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他们坐在后面，简因要求坐在窗边，容钺随她。

　　车很快就出发了，一路只有两个女生娇娇柔柔的聊天声，简因默默的看着窗外，容钺闭目养神。

　　出了城，柏油马路的两边开始出现丘陵，绿树灌顶，看起来郁郁葱葱。
　　她打开一点窗子，风灌进来，空气潮湿温热，夹杂着一股子植物的清新。

　　“晕车了？”容钺被风一吹，睁开眼睛问她。

　　简因转过身来，牵起他的手，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简因说：“容钺，你回去之后，拿什么身份把我介绍给你爸妈？”

　　容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眉头有些微皱，他握着简因的那只手有些发紧，向后靠了靠，他抿起唇。

　　简因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看出来一些问题，容钺肯定跟家里人有些矛盾，可大可小，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回家一次。

　　过了一会儿，容钺叹了口气，捏捏她的手，说：“女朋友。”

　　简因闻言心停跳了一瞬，她看着容钺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她黑色的影子，还有不容置疑的决定。

　　她看了许久，后来笑了笑，低下头，喃喃的说：“容钺，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我怕我辜负了，我会恨我自己。

　　容钺没说话，他灼灼的看着简因，搂过她的肩。
　　简因顺势躺在他怀里，看着窗外越来越高的山脉，还有时不时裸露的红褐色岩层，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南方地貌。

　　“先不说了吧。”简因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再等等，等我考上大学，看起来可以完全自主的时候。”

　　她不知道两个人能走到哪一步，如果这么早就有这种实质性的牵绊，反而是牵累，于两个人的感情而说，会是责任。

　　感情如果掺杂了太多东西，简因会觉得累。

　　“你不愿意？”容钺沉思，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未来的可能性还有很多，确实不应该过早在自己身上下结论。

　　毕竟他们相差十岁。
　　他苦笑，十岁的差距，就像是现实里的一道鸿沟。
　　她还这样青涩，而他，早已经历尽他最为骄傲的时光。

　　简因听到他这句话，没做反驳。
　　她一向都很理智，唯一的异数也就是他了，冲动过后，她没有后悔，一丝丝都没有。

　　但是她并不认为容钺的父母现在会接受一个比自己儿子小很多的女人，况且他们的关系并不好，这个消息只能是雪上加霜。

　　一路无言，简因中途睡了一觉，后来被颠醒。

　　直起身来看着外面，一大片绵延的崇山峻岭，山的顶部云雾缭绕，如丝如缕。

　　“快到了么？”
　　容钺点头：“十几分钟。”

　　    简因若有所思的颔首，头抵在玻璃上。

　　旁边睡觉的女生也才醒来，看到外面的环境有些兴奋的交谈，简因凝神听了半天，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十几分钟，简因看到了前方的村子，只能看见一个很大的类似于牌匾的大门，主体朱红色，高高耸立，很有高门大户的味道。

　　“这是村口，后来修建的。”容钺直起身，淡淡的看着前面。

　　简因转头看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个男人有几分刻意的镇定。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感受他手掌心里浅浅的纹路。

　　两个女生还在更远的地方，他们两个先下了车，简因看着汽车尾巴远去，在青山绿水里冒出一股蓝色烟气。

　　拖着行李箱，在斑驳陆离的青石板上走过去，进了村子。

　　和简因想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里的住房不像是江南水乡，反倒是石头屋，一层一层垒起来，很有原始部落的质朴感。

　　一条五米宽的白色水泥路是主道，延伸不知去处，两边是一幢一簇的人家，联系的很紧密，那些墙是用很多种彩色石头拼接，看起来却并不花哨。

　　他们一路顺着这条路走，可能是中午回家吃饭的缘故，行人很少，但是可以看到从每家每户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青烟，以及狗吠鸡鸣。

　　像古代的大门，红色的琉璃瓦和朱门，大开的门前有稚童独自玩耍，骑着竹马驾驾的吆喝，身后跟着小白色的土狗，跳来跳去。

　　简因突然想起一句话：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果然大千世界，个人有个人的逍遥自在。这里的惬意，恐怕是那些手握金钱权利的人永远也不能体会到的。

　　“我小时候也和他一样。”容钺看着那个丝毫不怕生还盯着他们傻笑的孩子说。

　　简因看了看那个孩子，干净的眼睛里一丝杂质也没有，澄澈的像一望无际的夜空。

　　“也是这么，口水直流？”简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疑惑的问他。

　　容钺说：“快乐无忧。”

　　简因笑了：“说的你现在愁绪万千一样。”

　　容钺耸眉，说：“那倒不是，只不过怀念一下。”

　　简因嗯了一声，大概很多人都喜欢小时候，还没有犯下任何错，来得及补救一切遗憾。

　　走了十多分钟，容钺领着简因进了一个小巷，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很潮湿，拼接之处有细小的青苔钻出来，很滑。

　　容7钺嘱咐她小心点，牵着她的手不急不躁的走。

　　一分钟不到，他们停在一扇黑色的门前，有着古朴大气的雕刻和陈旧的视觉效果。

　　简因看着他伸手敲门的动作，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无处依放一样。

　　容钺只轻轻敲了三声，便停下来安静的等着。简因看向他，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嘴唇抿的很紧，在下巴上留下一片小小的暗影。

　　几秒过后，简因听到一阵拖拉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很慢，很沉闷，一点点的靠近。

　　然后那扇木门发出吱嘎的厚重声音，慢慢的被拉开。

　　门后出现一张柔和的妇人脸，皮肤白净，眼神清明，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个子娇小。

　　她本来脸带笑意，扬起头看向来人，在看清容钺的一刹那，她抓着门的一双手瞬间收紧，瞳孔剧缩。
　　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惊喜之色蔓延上来，妇人有些迟疑的跨脚走出来，嘴唇哆嗦着问道：“阿钺？”

　　容钺没说话，他上前，轻轻的拥抱住了妇人，头低下去，抵在妇人的肩窝处，像是倦鸟归巢，或者尘埃落定。

　　简因听到他极小的声音，缓缓的说：“阿妈，我回来了。”

　　…………………………………

　　直到坐在大堂里，简因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容钺的家，真正意义上的老家。

　　五十平方米左右的露天弄堂，四周雕廊画栋的屋子，大堂立着的柱子上颜料剥落，斑驳不清，有一种陈旧潮湿的感觉。
　　院落里青石板上冒出一簇一簇的厥类植物，绿汪汪的，水嫩非常。

　　大堂之上，主位客位都是太师椅，梨花雕木，古朴典雅，看起来很干净。

　　简因坐在下位的椅子上，淡淡的打量四周，觉着有这么一个院子用来养老也挺好。

　　她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容钺一个人就从右侧出来了，他抽着烟，眉头紧锁着，走的极慢，好像在想心事。

　　“阿姨呢？”

　　容钺四平八稳的坐在简因旁边的椅子上，说：“收拾卧房。”

　　简因对这个屋子的构造有点好奇，于是问他：“你家一共有几间屋子？”

　　容钺想了想说：“十六间吧，不算柴房厨房。”

　　简因挑眉：“好大的家业。”

　　容钺闻言笑着看她，斜起嘴角不说话，两人之间烟雾缭绕。

　　简因抿唇，平静的看着他，直到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打断彼此的视线。

　　简因偏了一下头，看到一个人坐着轮椅，慢慢的自己转着从右边出来。

　　简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人，六十岁上下，眉头紧皱，法令纹极深，嘴唇禁闭，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眉宇间与容钺极其相似。

　　容钺听到声音也转过身，看了一眼，手握成拳，指尖泛白，他站起身来，没有过去推轮椅，而是等着老人自己转过来。

　　简因沉默的起身，和容钺站在一起。

　　直到老人停在他们面前，容钺才恭恭敬敬的鞠躬，说：“父亲。”

　　简因没说话，她看到老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一些，眼神复杂的盯着容钺看。

　　半晌，也只是叹了口气，沉声嗯了一声。

　　他的视线从容钺转到简因身上，疑惑问道：“这孩子是？”
　　简因听到这个称呼，心下一沉，不过她还是淡淡一笑，轻声说：“伯父你好，我是容队带的弟子。”

　　“哦。”容父缓缓的点头，问：“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刑警了。”

　　简因继续笑着，没有在意容钺审视的眼神：“我看起来挺小的，今年都二十几了。”

　　容父眼里出现几分诧异，蹙眉打量着简因，目光威严。

　　简因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几秒钟就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所幸容父只看了一会儿，就接着问她：“你是二小子的徒弟，来这里是队里安排吗？”

　　简因摇头，依旧不卑不亢的回答：“不是，放假不用工作。我来是旅游，刚好和容队同路。”

　　容钺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插上一句，说：“住咱家安全。”

　　容父没看他，只不过严肃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笑意，点头说：“好，让二小子领着你多转转，玩够了再回去。”

　　简因岂有不从，连连答应下来。

　　容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两个人，发现他们相谈甚欢，一向严厉的父亲竟然平和下来。

　　他瞅着简因，弯了弯嘴角，没想到这小姑娘还能哄老人开心。

　　容钺没有忽略简因刚才说的话，听说他的能力最好？
　　哪里听说的，说谎真是不打草稿。

　　容母出来，脸上的喜悦显而易见，张罗着要做饭。

　　“阿钺，阿妈这几年做了好多腊肉腊肠，我和你爸都吃不完，就留着等你回来。还有昨天刚做的糌粑，今天都做出来。”
　　她个子娇小，皮肤又白，依偎在容钺身边，真不像是他的母亲。
　　一直喃喃的念叨着，眼圈也渐渐地红了。

　　容钺搂着母亲的肩膀，弯腰帮她擦眼泪，动作温柔至极。

　　容父看了一会儿，眼神柔和下来。
　　“好了，孩子回来哭什么，还有客人呢，不像话。”

　　话听起来好像很重，容钺和容母却像习惯了一般，容母笑着擦了眼泪，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简因，拍拍容钺的手，说：“阿钺，妈去做饭，你好好休息啊。”

　　容钺拉住她的手，说：“妈，我帮你吧。”

　　容母故意板起脸，说：“大男人进什么厨房，好好坐着。”

　　说完乐颠颠的去了厨房。

　　简因看了一眼容钺，发现他的眼里有些淡淡的轻松，不轻易见到，但是让她心里一松。

　　容父慢悠悠的转着轮椅，往另一边走，说：“先去看看屋子，等会儿吃饭。”

　　容钺沉声说了句好，两人一直目视着容父消失在墙角，咕噜噜的车轮声也远了。

　　容钺反手牵住她的，领着她去看卧房。

　　从右边的角门进去，是一条不窄的小道，两边是红色的木门和墙，和古装剧里面的建筑一模一样，不过显得更加陈旧一点。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都没被毁了，也是我太爷当年德高望重。”
　　“这里的建筑保存的都挺好。”
　　“嗯。”

　　说话间两人到了第三扇门前，门开着，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潮湿腐旧的味道。

　　“这是我小妹住的，好久没住人。”
　　容钺和她一起走进去，站在不小的屋子中央，看着四周说。

　　“你有妹妹？”
　　“嗯，我大学毕业那年她就嫁人了，辍了学。”

　　“你爸妈答应了？”

　　容钺听到这个问题，神情恍惚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妹性子犟，没人能说的动。”

　　后来闹得天翻地覆，面对父母的滔天盛怒，他在电话里只对容念说了一句话：“如果真的认为是对的，就做吧。”

　　从此容念义无反顾，退了学嫁给大她十五岁的大学教授，结婚的日子特意选在容钺回家的那天。

　　容母毕竟心软，婚礼上和容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