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万花[综武侠]》寸海江心

7、故人

　　之前陆小凤只是装作不能动。以他的本事，要做到这一点，再容易不过了。可是在苏幕亲自出手后，陆小凤是真的动不得了。

　　现在，他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都说你陆小凤是个聪明人，”苏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那个弧度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嘲弄，他眼中含着浮浮沉沉的墨色，悠然道：“那么这会，陆小凤成了陆小鸡，我这个捉鸡人，岂不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可陆小凤却一点都不紧张。

　　他笑道：“的确如此，我差一点就被你这个聪明人骗了。”

　　“哦？”苏幕喉结微动，吐出了一个音。“差在哪一点？”

　　“在你说出，我中了三日催心散的那一刻。”陆小凤并不隐瞒，直言道。

　　三日催心散，这个名字极为可怖，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一种毒.药，而且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

　　以苏幕的医术，经他之手的毒，能是普通的东西吗？

　　但陆小凤偏偏知道它的底细。

　　这世间，根本就不曾有什么三日催心散，有的只是心花怒放丹。

　　这是花满楼研究出来的药丸，有清热败火之效，最适合在夏日服用。在他们初识之日，花满楼曾以三日催心散之名，让陆小凤吃了下去。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儿，但只有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知晓。

　　苏幕知道这件事儿，在陆小凤看来，当然是花满楼告诉他的。能够让花满楼信任的说出这么一件事儿，他们两者之间，必然已经是朋友。花满楼是陆小凤的朋友，那么花满楼的朋友，同样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可以不相信苏幕，但他不能不相信花满楼。他想看看，苏幕骨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直到苏幕动手之前，一切尚在陆小凤“掌控”之中。

　　那些仿佛火辣辣的疼痛，陆小凤一开始有些奇怪，但很快便意识到那是怎么回事儿了。虽然不精通医术，但陆小凤久经江湖，对于很多把戏，还是十分了解的。

　　苏幕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他竟然在酒中，加了辣椒粉，或者类似之物。烈酒再加上辣椒，一口闷灌下去，这能不烧心吗？跟毒.药，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原来如此。”苏幕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这个名字，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从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中提出来的，却不料正好撞上了。早知如此，他就说这毒，名叫除智散好了。服用之后，接下来一刻钟，思维运转速度“提高”一倍，谁吃谁知道。

　　“天色已晚，苏某万花谷不留外客，你自去吧。”

　　陆小凤苦笑道：“我现在动都动不得，如何歇息？”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苏幕惊讶的说：“听说，鹤在休息之时，便是站着的，堂堂陆小凤难不成做不到？”

　　陆小凤当然做不到。

　　他到底是个人，虽然叫小凤，但却变不成凤凰。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陆小凤知道，不管怎么回答，他都是讨不了好的，还不如另起话头。

　　“可是，花满楼却要在这里长住。”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最好的朋友，他当然不会对花满楼有意见，只是实话实说。

　　“你不是花满楼。”苏幕平静的说。

　　陆小凤说得对，是事实，他没有否认。因为他不是花满楼，所以享受不到这些。

　　这句话，仿佛一盆冰水，直接将陆小凤满腔疑问，通通给浇了回去。

　　陆小凤闭上了嘴巴。

　　很多人吃软不硬，可是苏幕偏偏是那小部分，既不吃软也不吃硬的。

　　陆小凤拿苏幕一点办法都没有，那还不如省点力气，不说话了，或许需要的时候，就差这么点力气。

　　苏幕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陆小凤，而是背对着他走远了。

　　这个时候，陆小凤只能看到挺拔如寒松的脊背，与一袭青袍，在夜色中慢慢远去。

　　风中传来低低的声音：“我以这万花谷，换了百花楼，花满楼并不是客人，而是主人。这个理由，够了吗？这点穴截脉之法，两个时辰自解，陆小凤若是脱不得身，便等等吧，夜深露重，景色倒也别有意趣。”

　　苏幕不需要陆小凤的答案。

　　所以在声音消失的时候，他的人也消失了。只留下了愣愣的陆小凤，以及他看的到，闻得着却喝不了的花雕酒。

　　罚站本来就是很可怕的事情，陆小凤是一个懒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但他现在只能站着。

　　苏幕这个理由，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陆小凤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无法从那酒壶上挪开。

　　回到了院子之后，点了烛火，拨了拨烛芯，待足够明亮之后，他才铺开宣纸，挥笔泼墨。

　　苏幕在作画。

　　和陆小凤的会面，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苏幕有一项本事，无论是真话假话，在他口中，都能够变成“真话”。他的眼神太深，也太真，能让人彻底陷进去，然后像雪花一样融化，眷恋着不肯离开。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苏幕，都愿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信任他。

　　二世为人，总是在有些地方强些的，不然也是白白在人世走了一遭。苏幕天纵奇才，精通万花谷七门绝技，甚至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若不是裴元早他入门数十年，或许万花谷大师兄，就是他了。

　　谷中几位名士曾言，若是再过几年，他们或许会没有东西教给苏幕了。

　　这一项本事，曾经险些骗过了安禄山。

　　安禄山虽然残暴、好色，有着各种缺点，他却也是有几分爱才的。

　　狼牙三大摘星长老，逐日、拜月、摘星长老之后，差点便要多一个御风。

　　可是最后功亏一篑。

　　安禄山遭遇苏幕刺杀，当时他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苏幕与他以伤换伤，最后却因为李隆基要求天策府护卫他逃亡，阻止了天策府的相助计划，最后让狼牙的援军先到了。苏幕被百倍于他的狼牙大军困了三天三夜，没有等到援手，力竭而亡。

　　无力支撑下去，苏幕在最后一刻自爆内力，他没打算把尸体留给安禄山出气。

　　与其让安禄山把他的尸体，拿去游街示众，或是打击万花谷，倒不如一了百了了干净。

　　在死前最后一刻，苏幕想起了裴元，这位万花谷大师兄。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裴元神色矜持而冷淡，平静的望着他，说：“此去，你再回不得万花谷。”

　　这等世外桃源之地，不能染上战火。

　　各大门派，接受不了一个投入狼牙军的万花弟子。

　　而安禄山，也不会接受一个万花传人差一点真的杀死了他，即使苏幕成功了，继任安禄山之位的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他。

　　如果他失败了，那也没有然后了。

　　万花谷的弟子不可以去，但是大唐子民却可以保家卫国。

　　苏幕认真的看着裴元：“我知道。”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那么，后会无期……”

　　“大师兄，后会无期！”

　　在投入狼牙军那一刻，万花谷已经将苏幕除名了。

　　他再也回不去万花谷了，来到这个世界，也只能重新建一个，聊慰相思。

　　一夜无眠。

　　苏幕面前的桌上，花满楼的画像，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只是，他还没有画眼睛。

　　花满楼是一个瞎子，当然不需要眼睛，如今几乎可以说是完成了。

　　苏幕看着这幅画，握着手中的笔过去了很久很久，最后他为这副画的主人，点上了一对眼睛。

　　那是一对像极了裴元的眼睛。花满楼和裴元生的并不相似，可苏幕想着，若是花满楼有了一双眼睛，或许便是裴元那样的。

　　他为什么对花满楼和陆小凤态度相差如此之大？

　　大约是……花满楼让他想起再也不能得见的故人了，而陆小凤，只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与麻烦。他总是能很敏锐的找到人的伤疤，然后把它撕开。

　　虽然苏幕失去了过去所有，但他拥有了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天色乍明。

　　隔壁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花满楼醒过来了。

　　作息规律的人，睡得早，醒的自然也早。

　　苏幕内力精深，即使一夜未睡，也看不出丝毫疲惫来。他抓着帕子，洗了一把脸之后，更是神采奕奕。

　　将画挂起来，等着他自然干透，苏幕站在了花满楼的院门口。

　　“早，一起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