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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1 伤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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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族王宫坍塌大半,剩下的几座宫殿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若不经过彻底翻修,根本无法使用。
月海城内城靠近王宫的地方也受到了波及,几条主路地面开裂,无法顺畅通过。
而原本布满城中各个角落的月海花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全部枯萎凋谢,让不知究里的老百姓恐慌不已。
按理说,蛇族死了当代大王,残了风头正劲的二殿下,作为太子的维珆应该坐镇宫中,主持大局方为正道。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在一座算得完好的偏殿门口焦急踱步,时不时问身边人,“怎么范太医还不到?”
有侍从答道:“范太医年岁大了,本就行动迟缓。加之现在外面乱成一片,路还坏了几条,肯定会耽搁。”
势不如人愿,维玥咬咬牙,耐下性子继续等着。
偏殿寝宫内,一股浓郁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
湑彦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四肢最大限度地收紧,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扭曲的面孔上布满了显而易见的痛苦。
即便嘴唇被牙齿死死咬住,但仍有轻微的呻吟从唇齿间溢出。
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不停渗出血珠,一颗颗滑落到软褥上。
丝薄的亵衣也逐渐变得湿润,透出斑斑红迹,看情形应该是周身多处都在出血。
敖修明面色惨白地坐在床头,眉宇紧紧拧到了一起,仿佛也在承受同样的痛苦。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从湑彦的身上移开,即便房内还有许多人,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也毫不在意。
他用双手将湑彦的一只手整个包裹住,不敢用力,更不敢松开。
他害怕自己一松手,湑彦便会永远离开自己。
敖翰飞、劲朝懔、衣韵华和衣青雪全都在这间房里,站在敖修明身后。
见到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思胜乱潮。
都是些心细如发、闻一辨二之辈,看到此情此景,若还没发现两人间的别样感情,那可真是睁眼瞎了。
衣韵华之前已然有所察觉,比起其他人来吃惊程度最小。
只是当见到敖修明毫不掩饰的反应时,不觉眼角微跳,强烈嫉妒和羞辱感在体内肆虐,令她难以保持一贯的优雅和温和。
敖翰飞看着两人相处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意识到大哥对湑彦竟然有和自己同样的心思时,气得双唇都抖了起来。
要不是现在湑彦生命垂危,焦急和恼怒占据了思绪的上风,他绝对会对敖修明大打出手。
劲朝懔和衣晴雪本是和这事牵连最少的人,但他们仍是生出了浓浓的忧虑。
劲朝凛的眼神在衣韵华和敖修明之间不断徘徊,无奈的暗叹不绝于心。
而原本应该关心自家姐姐的衣晴雪却情不自禁将担忧的视线落到了神情凄苦的敖翰飞身上。
龙族太医跪在房门口,头磕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来。
他完全诊断不出少监大人究竟伤在何处,只有跪地求饶。
又一次听到湑彦情不自禁的痛吟,敖翰飞忍不住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滔天怒火,一把将太医拉起来,双眼圆睁道:“诊断不出暂且罢了,你至少想想办法让他别再渗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太医见敖翰飞凶神恶煞般瞪着自己,吓得抖如筛糠,连舌头都打结了,“二……我……少监……”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阵慌乱繁杂的脚步声,维珆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褶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位范太医是蛇族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他年轻时经常游历天下,曾见过许多疑难杂症,我请他来为少监大人把脉问诊。”
“外臣范取见过各位大王、殿下!”
范取颤巍巍要下跪行君臣大礼,被离着最近的劲朝懔给扶住了,“范太医不必多礼,先救人吧!”
敖修明站起身,让开了位置方便范取请脉。
范取见到湑彦的模样,原本老态龙钟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三个手指极其稳健地搭上了敖修明松开的手腕,一边捋着颏下雪白短髯,一边微微颔首。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他时而皱起时而松开的两道白眉上,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没等他收回手指,湑彦身体剧烈一抖,脸一歪又吐出血来。
这一次的血液里带着几片如小指指甲大小、枯败树叶般深褐色的物体。
范取看到这些东西后,不觉露出了失望和惋惜,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半空。
“回禀太子、各位大王和殿下,这位大人被地精业火侵入体内,药石无医,怕是命不久已。”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巨变,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了床上那个满身血污的人身上。
敖修明站得摇摇欲坠,一把拉住了范取的手臂,颤着双唇,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湑彦他……会怎样?”
劲朝懔见不得他神魂欲灭的模样,忙问道:“范太医,什么是地精业火?”
范取看了看面呈吃惊之色的维珆,微微垂下头没有回话。
维珆缓过神,抬起手捏了捏内眼角,甚是疲惫地说道:“虎王,此事说来话长,我尽量简短些吧。地精业火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只在月海城和附近几个岛屿存在,但至今我们还没弄清楚它发生的规律。这种东西形似金光,细如发丝,行进速度又极快,一旦遇上极难躲避。侵入身体后起初毫无异状,但要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在体内燃起无形火炎,由内及外将整个人烧死,而且没有施救之法。蛇族境内曾发生过三次百姓被地精业火烧死的事件,规模最大的一次死了上百人。算起来距上次有人惨遭不测已过去了六百多年,所以我一时间也没能联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凡是中了地精业火的人没有能幸存下来的?”劲朝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敖修明的表情。
维珆用眼角余光飞快扫了眼面如死灰的龙王两兄弟,不忍开口,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敖修明死死闭着眼睛,仿佛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原本挺拔的身姿一下子委顿了下来,握紧的拳头在衣袖中瑟瑟发抖。
敖韩飞噔噔倒退了几步,撞到椅背后倏尔跌坐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发红的双眼,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湑彦,泪珠就这样直接滚落了下来。
衣青雪用力捂住了嘴,不敢让大家听到自己的呜咽声,生怕这小小的举动会引得某些人愈发伤心。
“其实,曾经有个人中了地精业火,但却活了下来。”
范取再度开口,一句话仿若晴天惊雷,震碎了房内压抑的气氛。
敖修明骤然睁开了双眼,如同垂死之人找到了秘方良药般,满怀冀望看着范取。
只是范取没有接着说话,眼神中带着丝懊悔,后悔自己方才因心存不忍而多言。
维珆看他心有迟疑,不由说道:“范太医,人命关天,但说无妨。这房里站着的是光明大陆上四大王族。我相信只要你能说出医治之法,集合我们的力量就一定能救回少监大人。”
闻言,劲朝懔忍不住看了看维珆。
看来这位太子真不简单!
方才他的那番话,不但捧了众人一次,更是刻意将四族连在了一起。
倘若真能合力将湑彦救活,卖给敖修明天大的人情,至少龙族是不会再因为维玳的陷害,出面向蛇族讨要说法了,其他两族必也会受到影响。
“老臣说的这个人是当年蛇族远嫁至凤族的吉阳郡主。”
“啊,这个人我知道。据说是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是我族肃王的四代祖奶奶。宫里至今还有她的画像。”衣青雪心直口快说道,“她也中过地精业火吗?我记得她是寿终正寝而亡的啊!”
“没错。吉阳郡主能活下来是个特例,所以没有病史记载,大概至今也就只有我一人知晓内情了。当年郡主和驸马回蛇族探亲,临行之前中了地精业火,但谁也没有察觉,包括郡主本人。行至半路病情发作,我祖父作为随行太医很快就做出了诊断。祖父还发现郡主的症状比其他人都轻减,而且是离开月海城三日后才发作,众人探讨后认为很有可能是郡主去凤族后经常服用净湖湖水,对地精业火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之后驸马爷以最快速度将郡主带回凤族,让她浸泡在湖水中整整四天四夜,终于将郡主体内火炎熄灭,救了郡主一命。”
听完这段往事,大家终于明白了为何范取之前会有所顾忌。
净湖湖水源自万世冰川,是天下最纯净的水源。
每天服食一杯就能帮助修炼者静心淬丹,提高修为,因此历来只有凤族王室成员才能享受。
想要救回湑彦,不得到凤族允许或者说衣韵华的首肯,根本不可能。
可若衣韵华轻易答应救人,怕是日后必会遭到族内其他权贵诟病,生出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范取是蛇族人,这番解释却是将责任全都压到了外族身上,的确不合适。
场间顿时陷入了莫名的尴尬局面。
虽然大家表现得不怎么明显,但都竖起了耳朵,想听衣韵华如何接话。
敖修明也没想到竟会牵涉到凤族,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她。
衣韵华的表情阴晴不定,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在敖修明打算开口时,就听范取接着说道:“但是,这个方法救不了这位大人,也是老臣之前犹豫的主要原因。从蛇族启程,即便御空而行,到达凤族帝都凤扬城至少需要三天,这位大人等不了这么久。之前他吐出的血里带有从脏器上剥落的碎片,显然火炎已经伤了肺腑。我估计他最多还能撑十来个时辰。”
范取的话一波三折,给了众人莫大希望,然后又亲手砸了个粉碎。
敖修明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胸口一阵刺痛,喉咙口立刻弥漫出浓烈的铁锈味。
他强行吞下口中鲜血,带着最后的一丝祈盼问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范取惋惜地摇摇头,冲着敖修明一鞠躬道:“恕外臣无能!”
当房内再次布满愁云惨雾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带了些湖水。不知道可不可以先用上呢?”
衣青雪惶恐不安地看着大家,特别是衣韵华。
她能察觉到姐姐心里不痛快,还以为是因为方才范取的话给了她莫大压力,下意识想帮她分担些。
“哦!有多少?”范取问。
“之前喝了一半,还剩下两壶。”
凤族人取来净湖湖水,小心翼翼喂进了湑彦嘴里。
不大会儿,范取再次诊脉,确认湖水能暂缓火炎对身体的侵蚀,但依旧不够时间赶去凤族。
维珆犹豫片刻,说道:“或许还有个办法。既然当年吉阳郡主是靠浸泡湖水灭了体内火炎,那就说明靠外物接触身体也能起效。地精业火致烈致阳,而我手里的晴昱纱却是致柔之物,我猜想如果用晴昱纱包裹住他的身体,应该也能有几分效果。”
“太子所言极是,还请赐下宝物一试。”
敖修明看着薄如蝉翼的晴昱纱将湑彦从脖子裹到脚踝,不用范取诊脉他也知道被维珆说中了。
因为房内的香味淡了些,显然是渗血的情况得到了改善。
“太好了,果然有效。”范取收回了把脉的手指,“现在这位大人应该能撑上三天。但还是要快,地精业火实在太歹毒,且不提病人痛苦不堪,就算是能救回命,体内元丹和脏器受损过重也会减寿。”
医者父母心,能将垂死之人救活,范取很是欣慰。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维珆和劲朝懔无意间对视一眼,做出了相似的决定。
两人找尽借口,带走了房内所有旁人。
劲朝懔甚至凑到敖翰飞耳边,窃窃耳语劝其离开。
敖翰飞僵着身体,被劲朝懔拖出了房间,跨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幸亏跟在他身后的衣青雪手疾眼快扶了一把。
出来后他执意不愿去他处歇息,而是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房门。
按着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湑彦身边。
可劲朝懔的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现在只有敖修明有资格和凤王交涉,我们在这里反而碍事……”
平生第一次,敖翰飞痛恨自己只是个没有资格的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