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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RO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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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天外境界的花园中盛开的玫瑰。
幽暗莫名的房间中飘散着星星的灯,空气中洋溢着玫瑰花的清香。
玻璃小碗里盛着玫瑰露(ROS),清澄如冰。睡神端着它,小心翼翼地喂给塔纳托斯。
另一个宇宙的记忆里,最初的最初是怎么样的呢。太过久远,已经忘记了。不过更加重要的原因,大概是那时的自己也完全处于遗忘自我的状态,如同任何一个无知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当时,一切是这样发生的么,而现在会带来怎么的不同呢。
修,问题不在于世界会如何流变,而是你打算怎么做。你想要什么。
之前睡眠时,修普诺斯曾经被爱若斯拉入了天外境界。
睡眠本身就是一种通往其他世界的途径。
那时爱若斯坐在生命树上,树上玫瑰盛开,与爱神辉煌的金色羽翼交相辉映。
我想要的非常简单,一直如此。
不,修,你想要的东西非常非常奢侈。爱本是自由的小鸟,生发的种子。但到了现在,你一开始就已经被它束缚太深了。事实上,我的建议是,放弃那些知识和记忆,让一切正常地进行,对你和塔纳都比较好。
不。
如果是现在这样,你当然希望塔纳能回报你爱。但爱是自由意志,并不是必然。
我并不是想强迫他。
但如果你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你知道那种反噬的痛苦。爱得不到回报,是会流泪的。
这不是问题。我只是……无法容忍会有自己不爱他这种可能。
所以你看,那些知识对现在的你而言是沉重的负担,而不是帮助。对于你和他都是。
不管怎么样。我并不打算放弃。而且阿南科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尽我的义务提醒下你。
谢谢。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跟塔纳是双子。这意味着你现在的状态是会对他产生影响的。
嗯,多谢。
那么,祝福你。
想起爱若斯的话,便不免有些阴影笼罩在修普诺斯心头。以爱若斯那种云淡风轻不爱管事的的个性,会特意来说这些,事情大概相当不简单。
对于爱若斯他们来说,世界是张一清二楚的蓝图。而修普诺斯放弃了永世的完全姿态,以星界物质之躯进入流变的万有。则意味着他必然放弃万有的知识,世界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一个迷宫。他从另一宇宙所得到的知识和记忆,并非属灵,就不能真正看清。
因为你既然想要成为它的一员,得到那些独属于它的,就必须不能以异乡他者的身份。
即使你的本质永远无法改变。
爱若斯的话不是预言,不是命运。对他们这类存在来说,那是别的意味。或者不如说,世人对表象所做的设想和猜测,与它的实质和运作方法并不吻合。他们自有别的看法,所以修普诺斯也没有追问。关键从来不在于作为表征的可能或将发生的现实。
现在变化已经开始产生。
此时的死亡自然幼嫩无知。而他却已经承载了一个宇宙的信息。那些曾经一同分享的喜怒哀乐,无数组成过往自身存在的东西,消散在起初这片空白的纯洁之中,空白得难以呼吸。那朵玫瑰即使仍然叫玫瑰,也已经是另一个时空的事了。
爱若斯的话当然是对的,近乎真理的存在。即使还什么都没发生,修普诺斯就已经感到了重负。但是他说,抱歉,我已经放弃那些知识了。所以我现在并不知道,也并不打算或者能够做出永无谬误的事,不偏离永恒的轨道。
因为必然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存在的。
此时我只凭爱憎的心行事,就像一切活物那样。
塔纳托斯望着他,贝壳般洁白圆润的脸上显出某种不解的神色。无疑他能感受到双生兄弟的心情。睡神立刻收拾起如哀如叹的杂乱思绪,伸手去梳理死亡那对背后扑打的小小黑翅膀,把他逗笑。
虽然他们都还很小,这是说至少看起来处于所谓的幼儿期。因为我们知道此刻时间还没定型,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意义。身体的表征是内心的体现,虽然其实这是只对于塔纳托斯而言。但总而言之,也许是因为睡神的原因,夜神已经不再亲自教养他们。而是让睡神做死神的监护人去看顾他。
这时候的死亡无疑只是初生的婴儿。但说到底,它的本质毕竟是别的存在,总会在某些出其不意的地方显露出来。睡神已经遗忘了当初的自己是怎样的,而此刻又没有别的参考物。于是他不得不经常惊讶于此时的死亡所表露出来的姿态。有时候它像他想象的那样稚嫩;而有时候,它又有着本能的直觉和敏锐。
比如它不肯洗澡。
一感觉到那股冰凉清澈的水,它就立刻表示拒绝,向睡神抗议。
睡神叹气。
“塔纳,别这样。”
死亡显得非常狂躁。不是婴儿的那种,而是某种深沉的庞然大物。他安抚着对方。
“塔纳,认真听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会觉得不舒服,我也一样。但这是必须的。我们需要靠它来隐藏我们的本质。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里。我才可以触碰你,教你各种各样的东西。稍微忍耐一下。”
他其实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听话。不是因为担心对方无法沟通。塔纳托斯不是真正的婴儿,不会无法接收外界信息和不知道如何向外界正确地表达。死亡能了解他的思维。只是他不确定现在自己对塔纳托斯而言,是否足够让对方重视到愿意听从。毕竟此时爱只是种子,而本能如此强大。那是宇宙暗影背后潜伏的巨兽。
夜神当初是怎么教养他们,像个普通的母亲和孩子的?修普诺斯不知道。全知者自然有她的办法。而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则是,也许当初完全不像现在这样麻烦。睡神想起来,爱若斯说过,他现在的状态对身为双子的死亡也是会造成影响的。也许正因为他的灵已经是完全体,所以相对的死亡也变得非常敏锐,不复那种盲目无知的迟钝。
幸好,塔纳托斯很顺从地平静了下来。他松了口气,牵着对方的手,涉入那片幽暗冰凉的水中。
睡神的手触碰到了水面,浸入水中的部分立刻褪去淡粉血色,变得苍白起来,好像飘渺的灵魂。塔纳托斯显得很安静,只是收拢了翅膀,让它消失于肉身内,不会被水碰到。这种样子让修普诺斯有点恍惚,那很像记忆里塔纳托斯成年时常有的神情。也许他一直就是如此,只不过睡神会倾向年幼时的弟弟总是天真甜蜜。
他拿起柔软洁白的毛巾,沾湿了,帮弟弟擦拭着。黑暗里只有水珠落下的声音,非常寂静。这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宁可能察觉到对方的烦躁,而不是像深不见底的古井。于是他开始向弟弟低语。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不过,肉身之中自有智慧。我会教你如何使用的。”
“勒忒(lethe),遗忘和隐藏。它可以使我们包裹自身,来到这里。而在这里,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他的手抚过弟弟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当然,我一厢情愿。我……非常喜欢你。希望你能留下来。”
塔纳托斯望着他,神情很认真。但也许他现在还无法理解传达过来的这些感情,那是很复杂的概念。现在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些东西。
于是他伸出手,抓着睡神的一缕金发。
修普诺斯微笑,他想起来很久以前塔纳托斯说过,在塔纳托斯看来,他是一种非常漂亮的存在,流光溢彩。
而现在,对方似乎仍然同样这么觉得。
我想要睡觉了。塔纳托斯说,或者更准确些,是用思维和意念。似乎有些困倦,还有一点点委屈。
嗯。我们去休息吧。这样确实很累。
物质躯体对原本无形的他们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睡眠则可以使他们暂时放下,并得到解脱。这种漫长而频繁的睡眠,其实是为了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
而一切才刚刚开始。